从高府回来的小斯告诉我高舒白人不知去了何处,因此未将信送出去。而夜色逐渐笼罩降临,天边刮起的风停下来,一场暴风雨前的宁静过后,恩怨将谢幕,高府将上演一场弥天杀戮。
神武军将高府内围了水泄不通,苏启言正背对着我站在大堂的院子中央,跪在地上的是高酉及他的妻,全府邸的下人惶恐地所写肩两股战战,视线停在一处静止的月牙白身影。那是高舒白,仿佛在地上生了根般纹丝不动,又像死了的人再无一丝力气对身体做出可唤的指令来。神武军死死按住他们的肩膀,高夫人的啜泣声点燃了苏启言最后一丝怒气,他不由分说从腰间抽出了剑,接过肖缜递来的帛巾擦拭了几下,忽的回过头,眼神未曾如此冰冷,让我仿佛深处冰天冻地的冰原之上。
只看了我一眼,又转回头,空气仿佛凝结,那把剑覆上高酉的颈项,似乎是找到了归属。
裹挟了夜色的黑袍轻轻一挥,鲜血崩裂的声音来不及传入我的耳朵,便看见整颗湿淋淋的头颅滚落地面,用尽最后的力气滚了几寸,高夫人嚎啕凄厉的哭泣声未持续多久,便又被苏启言终结在不甚凄静的夜空,一院子的高府家丁下人终是绷不住了,尖细嗓音的女子的哭喊声停止在神武军的剑下,自背而穿入胸膛的声音顿时还原了一片压抑的静寂。
苏启言缓缓迈着步子在高舒白面前停下,双手被绑在背后,脑袋耸拉着,曲膝跪地的姿势是犹如一个俘虏真诚的屈服。
低沉喑哑的嗓音响起,“高禹宣在哪……说。”他的剑挑上他的下巴,左右翻覆,跪地的人确充耳不闻,仿佛静止的雕塑,风卷起的发丝绕上他的脸,钻入鼻目亦是不曾动容。
苏启言在极力克制怒火,愠怒的剑锋来回摩挲着他的下颌,他轻笑一声,又在下颌处落下剑痕,豆大的血珠顺着脖颈躺落,雪白的前襟染上一片红,触目惊心,让我不忍直视,侧身之际遥遥听见左伊莲的声音由远及近传来。
哽咽的话语传至耳边,泪水流淌整张苍白的脸,我扶住跌跌撞撞的她,她却奋力挣脱往前,力气奇大,挣脱了我的禁锢冲向前去欲夺过苏启言手中的剑,未等触及分毫,苏启言一挥宽袖便让她倒在地面,蜷缩成一团似是已再无力气。
高舒白伏着身子对一切无所动容,我走到苏启言身边,抱着一丝不大的希望对他说,“留下高舒白高禹宣便不会走远。”他转过头看了我一眼,半晌缓缓将剑收入腰间,随即遣人将高舒白关押起来,好好看守。而剩下的高府所有家丁的血,汇成一条血河,淌过宽敞的路直流到府门外。血腥的气息充斥每一寸空气,我仿佛失去了嗅觉,只觉得整个世界都变成了红色,连风都似乎找到能把人的皮肤割裂出一道道口子。
我把左伊莲扶起来,她苍白的脸庞面露感激,却掩映不住散发的哀忧,她不说话亦不作停留,在侍女的搀扶下出了府门。
苏启言负手而立,微转过来侧着身子,看不见他那张被黑暗笼罩的俊脸是何种模样,只听见低沉好听的声音是压抑过后的释然,他道:“这天终于来了,我终是亲手杀了高酉这狗贼。”他俯身,一只手提起地上血淋淋的头,忽然大笑起来,平摊在半空,注视良久后道“爹娘,这个……希望你们喜欢。”
他忽的转头看过来,我好似看见了他那双寒潭深泉般的眼在这一刻澄澈明净起来,蕴含无尽的温情与深情,定定的看着我。
他出声打破一阵的沉寂,“枫儿,过来……”
我鬼使神差跑去他怀里,他的下颏抵住我的额头,“还好……有你在身边。”
仿佛天地间只剩下这个温暖怀抱的主人,一切不愉快的情绪抛之脑后,或随风飘走,我只要同他在一起,他报了仇,我与他同乐,那些血腥的场面,地上的冷尸皆是因果报应,咎由自取,今夜所有皆是偿还之前的孽债,这个我爱的人,他从此心里会好过了,我也会更开心的生活。
我剥下他玄色袍衫,不知沾了多少的血,握在手上是沉甸甸的,犹如方从水里捞出来的,血的味道让我不禁想起方才血流成河的画面,我唤人将它带下去,双手从背后宽住正在换内衫的苏启言。他正在裹着一件纯白的亵衣,忽然停住动作,双手覆上搭在我的手上,歪着脑袋贴近我的脸,柔声道:“今夜吓到你了?”
实际上真还吓到了,但没听见我说话又道“不是让你等我回来么,你不听话……”
“以后不可以抛下我,像今晚,我才没有吓到,我很坚强的。”
烛光在壁上投射出两道长长的影子,闻言轻笑出声,“是,我的枫儿可勇敢了,比我都勇敢呢。”我满意地依偎在他肩头,静静站立了不知多久,享受此时此刻的安愉,真希望时光就此静止,我和他永远这么待下去,一直到生命尽头,那该有多好。
这一晚他睡的十分安详,像熟睡的孩子那般完全卸下了防备,一呼一吸是从所未有的频率。
第二日没想到左伊莲这么快就来找我,让我把高舒白放出来,我迟疑了好久,最终艰难的点头。
她以性命要挟,如果高舒白死了她也活不下去,我顶着一丝丝背叛苏启言的不快感答应这件事。然后待她走了以后,又有点后悔,高舒白有没有罪不是我一个人说了算,要是苏启言知道放他出去的人是我,会不会从此都不理我啊。
不作死就不会死,人待我好我便加倍奉还,两句我人生观里的名言在脑子里斗的那叫一个激烈,最终结果是后者险胜。
但我也不可能躺平了任人宰割。尽管抱着迟早会被苏启言知晓的心思去做这件事,我还是前后思索了好久,最终决定,不能直接躺这通浑水,于是把这艰巨的任务交给锦蝶从江湖上找来的高手。
我们在暗,他在明,我们里应外合,结果真的把人给救了出来。抛去那一言难尽的过程,结果堪称完美,完美到整个守狱门的人浑浑噩噩找不到形容人的词来,估计是被下了迷药连人影都没看见,醒来时牢里就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