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禹宣被安置在城西河边的一间木屋,因临近河边,所以除了河水哗啦啦向东流淌的声音在再无第其他声音,偏僻的连鸟都不愿光临的地方,想来再没有人能找过来。本来担心他会逃跑,我去给他送饭的时候,整个人精神萎靡的样子就连从床上起身都不一定行。
我搀扶着他坐来到木桌上,桌子上是我买的饭菜,不丰盛但对饿了一天的人来说,足以香甜可口。可是高舒白不肯动筷子,最后无奈把筷子塞到他手里,他的手一甩就甩出了小木门。
“要不是左伊莲拖我照顾你,你饿死都没关系。”终于忍不住了,我的火气上来,一拍桌子起身准备离开,走到门口的时候忍不住回过头白了他一眼,爱吃不吃。待走了几步之后,他出声,“等一等。”声音那般微弱无力,以至于若是走的再远点那声音就传不到耳朵了。
我顿了顿脚步,迈进屋里重新坐在他面前,“快说。”高舒白抬头,一张脸毫无血色,嘴唇苍白两颊凹陷,这么短的时间内他就已变成了这要死不活的模样,想到了左伊莲,连忙抓起一个馒头放在他跟前,一边说:“吃了馒头说我才听。”
高舒白只好抓起馒头咬了一口,然后抬头看我,出口的话是透支了生命般艰难的从嘴里吐出来。
“公主可知阿宣在何处?”
“不知道,我还想问你呢,你都不知道我怎么知道?”他失落地垂下头,我让他好好吃饭修养,等身体好了我就把他和左伊莲送出京都。
“噢,差点忘记给你药了。”我从腰间拿出一小包牛皮纸包裹的药,这些药又贵又少,每日都必给他送来,他身上被施了刑,那个样子不仅仅只是受了皮肉之伤。
我因不放心便自己亲自来,左伊莲求我带她见高舒白一面,我没同意,街市上四处张贴高氏子弟的海捕文告,只要稍有差池后果便是不堪设想。
那一夜我在想一个愚蠢的问题,苏启言会不会也把苏芷漪杀了,漫漫长夜毫无一丝困意,所以这种愚蠢到能用脚趾头都能想出答案的问题,在那个时候成为我胡思乱想的消遣。
眼下碰到了这个人,再一次让我嘲笑那晚的自己是多么愚蠢。连左伊莲都可以放过,不是自己的亲妹妹又怎么会一起杀掉,何况当夜没看见她人影,就更加证明她早就跑路了。
患难见真情,她与左伊莲两人,谁真心爱高舒白是一目了然。她问了我安,我应了一声不想再说什么,转身要走。今日出府我穿了男装,等到她叫住我,停下脚转身的时候,才意识到她肯定觉得我今天很奇怪。果然,我看到她的眼睛里装着疑惑,问道:“嫂嫂是去了哪里?”
我心里直骂,我去哪里你管的着么?嘴上却只能应付道:“方才到酒楼里看了场戏,这一身不但方便,还能免去不少麻烦。”我挤出两个笑容,未等她说话便要转身走。
我如何也想不到她再一次出声是彻底让我的脚步停滞下来的话,我转过身,还是控制不住脸上流露惊异的表情,她说:“我知道高禹宣人在哪儿。”
“要我告诉嫂嫂不是不可以。”
“嗯?”
“不过有个条件。”
“什么条件?”
“告诉我高舒白在哪。”
我试图装傻,“我怎么知道高舒白在哪里啊?”
苏芷漪指向我的裙尾处,我低头,竟然如此不小心沾了这么多土,连鞋尖上都有,我笑笑:“只是方才到那酒楼后房逛了下罢了。”
“嫂嫂放心,我只是去看他一眼,不会怎么样。”
看来也瞒不住她,迟疑了许久,最终还是点了点头。我想,既然只是看他一眼,那可以蒙住她的眼睛带她到他跟前,再蒙住眼睛返回去,轻功带着她倒也不算难事。
时间约在三日后,三日后见到高舒白她便将高禹宣的下落告诉我。她说当日无意听见高禹宣和身边小斯说话,先去鸣玉坊过一夜,然后再去某某地方呆上两天。并且她以性命做担保,若是她所言非实就让我杀了她,于是我便信了。
我在街上买了许多吃食,装作偷溜出府只是为了玩乐的样子。苏启言并未发现什么异常,坐在房中饮茶,剑眉微蹙,他在专注思索,在门边上站了许久,直到我轻咳了两声,他抬起头唇角微微扬起。
“想些什么呢?那么入迷?”
其实不用他说我也知道,只是我终究不能动摇。
与此同时肖缜有急事禀报,进门后看见我吞吐着不说话,直到苏启言说,有何事,才如同获赦般张口禀报:“今日有人称知晓高禹宣的踪迹,但随后派人按照他的说法找了一下午,却是连个脚印都没找到。”
苏启言面不改色,“嗯?”
肖缜说:“后来知晓那人是来捣乱的。应该是帮助劫走高舒白的同伙所为。”
“审出来了没有?”
肖缜面露难色,“死了。”眼珠打破方才移动的频率,“没审出一句人便咬舌自尽。”
肖缜在苏启一个凛冽的眼神之下退出了门,修长十指紧扣搭着案桌,指尖微微敲出的声音在寂静的房间犹显突兀。
再这么待下去我真的怕自己坚持不住,有生以来欺瞒别人的次数屈指不可数,但这一次却是整个身体充满着真正发自内心的不安与钝挫,也是至今唯一一次。于是我也出了门,在院子里荡秋千。只荡了一会儿我便去琉璃阁找兰心说话。
近来的这段时间我都未曾踏进这里半步,进了门看见兰心在弹琴,眉宇间尽是凝澹,忽然觉得像她这样子不闻世事的生活,真让人羡慕。她沉浸在一个人的世界,或许孤单都不知道是何滋味。
兰心方从琴音中回过神,就见我倚在门口出了神,忙起身道:“公主站这儿多久了。”杏脸上溢满笑容,“公主见笑,奴家一弹起琴来就分不出其他的心思。”我笑着示意她坐下,“无需多礼,我正是想听你弹琴放松心境,近来麻烦事多,整个人人都闷闷。”
闻言兰心把琴放在几上,“公主看起来脸色不太好,人生在世,只要看开了,问题便慢慢的迎刃而解了。”
哪有那么简单,不解决的问题不会因为人看淡而消失,就像一座阻隔与外界连通的大山一样,不会因为虔诚祈求神灵,便会有神仙下凡移走,愚公移山只是个故事,事实不可能像故事那般可以顺遂人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