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树将亭子盘绕,风拂檐角,雕花四柱高耸,琉璃瓦顶上垂落气势辉宏的斗拱,似浩空中睥睨世人的鹰翼,花园里郁郁葱葱的草木因漂浮的热气敛起脑袋,春天即将过去了。
看着桌上摆放的各式各样的菜,胃口却不大好,苏启言坐在我对面,拿起筷子往我盘子里丢了个鸡腿,尽管内心无动于衷,但还是迎着他的目光,乖乖的送入嘴,没有味道,鸡腿失去了味道的感觉,我真的吃不下。
扔回碗里,夹了面前的一根萝卜丝,他忽然开口:“改吃素了?”
我说:“怎么可能。”
相顾无言,一秒两秒……不知过了许久,刮了多少阵风,吹下多少片叶,多少灰尘卷土重来,只觉得那快近了……
罢了,逃避也不能躲避现实,我开口:“今早……你知道了对吧?”
不说话即默认了,我暗自叹了一口气,试图不去想结果,“你怎么罚我都好,只是……”
抬头,他的面部无一丝变化,我继续道:“我不能把他交出来。”
这是我们有史以来最短的一餐饭,萝卜丝的味道未来的及在齿间消散,他便一言不发起身走了,走之前,依旧淡然的神色让人猜不出想法,我终究不能真正看穿所有的他。
午膳过后,我便急着去看高舒白,从热闹的街上买了吃的,又买了药,才来到河边的竹棚。
进门,高舒白坐在木床,月牙白的袍子明显染了其他东西,黑了一块,看清楚之后才知道是煤灰沾在上面。
这时才注意到屋里弥漫着好香的味道,似乎是酒楼的味道,不,应该是酒楼里饭菜的味道,撇头,看见灶台旁的木桌摆了好几叠菜。还有,酒!
“你出去了?”
高舒白点头,起身走过来,拿了两张木凳对桌而放,“坐。”
“你这是干什么?”我狐疑地看他从容坐下。
难不成,难不成想收买我放他离开?不对,他今日出去就可以不再回来,所以是要犒劳我这些日子的大恩大德?
高舒白递来一双竹筷,一个小巧的瓷碗:“公主还没吃晚膳吧,若不嫌弃,请动筷子。”
顺手接过来,无奈道:“你今日胆子可真不小,但是这样真的太危险了,下次要买东西直接跟我说,我替你买,行么?”
花了我一两银子买的饭就这么浪费了,心疼,不过今日他说过要自己做饭,唉,好了,是我没有记性,怪不得他。
“公主放心,不会有下回了。”
高舒白抬起了眼眸,一闪即逝的意味不明的光穿透瞳孔仿佛凝聚了遥远而永恒的东西,但是,怎么觉得有一丝戚凉,什么时候,我也会设身处地了?
难以想象高舒白这样金贵的大户人家的公子,做的菜卖相好,还特好吃,与街市的酒楼几乎可以媲美了,但方才他说让我别嫌弃,可真是个会讲敬语的呐。
中午的时候没吃饭,饿得同时更想吃东西,特别是眼前色相俱全的菜,可高舒白动筷子的频率却像慢倍速播放一般,或者是咀嚼的仔细,总之看起来是没有胃口的那种。
高舒白身后是灶台上两瓶红布裹盖的酒,市面上常见,但我没尝过,与灰扑扑的灶台对比煞是显眼,我说:“你买了酒又不拿过来,是想等我走了一人独吞么?”
他笑了一下,额旁两求绺发丝随他一张一翕的薄唇舞动,“公主想喝?”
“废话。”等的就是他把它拿过来。
我极其粗鲁的掀开红布,轻而易举打开塞子,忽然停下动作,高舒白,会不会看出我不是本人啊?
唉,管他呢,就算看出来如今他也不能怎么样了,何况若不是我的话,陈樱若会救他?
高舒白面带笑意,“公主竟然喜好饮酒?”
此话一说完,我咳的惊天动地,天,这就怕不是储藏了N年的杜康,我几乎要咳出肺来了才稍微好过来,正想质问他是不是要害死我的时候,抬头,看见他满面担忧,嘴边的话吞回去。
“这么烈的酒,你能入口么?”
高舒白摇头,起身,走到灶台边,水落入杯子的声音传来,再过来时看见手上一杯水,他递过来,我接住,喝的时候心想,不得不承认,这人平日看着高冷不好接近,可的确是妥妥大暖男一枚。不过,前提是对喜欢的人。
四舍五入我也算是了,只是这样显得左伊莲很可怜。
“谢谢。”放下杯子,发现高舒白在看着我,有些深情,我竟一时沉沦入了那双犹如无边无际的苍穹的眼睛,里面缺乏生机,却充满了执着。
我醒过来,暗骂自己真是……永远改不了喜欢看美男的死性子。可他仍然看着我,没有眨眼,我伸手在他眼前晃动,这才收回目光。
“你怎么了?看着我发呆?”
他微微侧过头,“想起一些往事。”
我说:“过去的事情总记得不好,未来的路还长着呢,你还有大半生时光。”
他点了点头,没再说话。我边吃菜边问:“你怎么不吃,这么好吃都没有胃口啊?”
话说往往忙活了一桌好菜的人,会因为忙饱了而吃的最少,所以他应该是忙累了吧。
听罢他拾起筷子夹菜,放入嘴里,蠕动,听不见声音,看不见嘴巴子在咀嚼,只是接着又夹了许多菜,的确是吃进去了。
“公主喜欢便多吃。”手伸来夹了菜放我碗里,看见那手背遍布青筋,瘦的只剩一张皮。我不由匝舌,又是一个不吃饭的。
可是现在却是一直在夹菜,放在嘴边的时候没有一丝对食物的渴望,再望那双眼睛,清澈的同时又是混浊,看不清的东西不在少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