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涵舟进入了幻境，回到了七岁初见罗天一时的场景。不，他变成了罗天一，从水里冒出来，一眼看到了岸上的自己。
脚下的水不安分地裹挟着他，仿佛要把他冲走。他的怀里，抱着一条胖胖的大鱼，滑不溜秋的，眼看要抱不住，他嗖地一甩手，将大鱼朝岸上的张涵舟扔了过去。
那男孩张开手，却没有接住鱼，胖鱼结结实实砸在地上，发出嘭地一声，大概是被砸晕了，好半天才鲤鱼打挺拍打着地面。
岸上的男孩凑过来，小心翼翼要抱起鱼。他一把将他拉进了水里。男孩似乎不会水，小腿紧着弹，小胳膊乱抓得慌。他一侧身将他抱在腋下，轻声说：“闭住呼吸就好。”说罢，双腿一摆，已经蹿出去好几米。
再露出头来，四周黑洞洞的，没有了案，没有了警车，没有了人。只有幽幽的光亮，在上空一闪一闪。腋下的小男孩，紧紧闭着眼睛，连呼吸仿佛都没有了。
“嗨，小家伙，醒醒。”
男孩忽的张开眼睛，小嘴一咧，露出一嘴晶亮的小白牙：“哇，你太会玩了！这里是哪，我也要学游泳！人呢？这里为什么有鬼火？在空中飞着的那些黑影是什么？蝙蝠吗？哇，这里是山洞吗，哇，难怪你要进入水里，这里还有这么好玩的地方？”
“张涵舟，这里是我的梦。我很高兴能邀请你进入我的梦中。”
张涵舟心里忽然一动，想起自己已经十七岁了，想起刚才被筱绡邀请进了实验室，想起刚才所见的园林，想起了自己掉入水中。
这是幻境，在幻境中，他居然变成了小罗天一，回到了他七岁初来云通城的那场初见。
这是罗天一的梦！
怎么会这样？他想挣扎，可他摆脱不了。
他已经轻轻拉着小张涵舟上了岸。
岸上，居然有一堆篝火，燃得好没精神。他上前拨了拨，把火吹得旺了一点，填了两把细细的树枝。火苗跳跃着，照亮了小张涵舟的脸。
小家伙似乎很兴奋，围着火跑了好几圈，又跑到岸边，趴在那里看河水，又跑到山洞看洞壁，扑啦啦惊起几只蝙蝠，横冲直撞地飞到他的脸上。
他大叫着回到罗天一的身边，却还是忍不住笑：“太好玩了，太好玩了！来到云通城，我第一次找到这么好玩的地方。以后我们一起玩吧，好不好？”
小时候，张涵舟也有这样活泼的一面呢！
他坐在火堆边，笑着看小张涵舟：“我做梦都希望你能够这样喜欢。”
这是他说的话，可不是出自他的心，因为他是张涵舟，他是十七岁的张涵舟，毋庸置疑。
他猛然想起阿布舍说的，杀李丫的，是他，但却是以张涵舟的身份。罗天一制造的幻境，能让人身份迷乱吗？在这场局中，罗天一居然也有份儿？他也会巫术？
他感觉心底有警笛在长鸣，可抬头看看，小小的张涵舟却在对面，他已经蹲下来了，双手捧着脸，笑嘻嘻地看着罗天一，满脸的兴奋。
这实在是让人迷乱，让人难以接受。
“让我出来！”他愤怒地喊着，这声音却出自罗天一的身体，是稚嫩的童音。
一直笑着的小张涵舟吓了一跳，兴奋弯起的嘴角渐渐落下来，黑晶晶的眼睛瞪圆了：“怎么了？你怎么了？”
他忽然恼了，推了一把张涵舟：“你个小傻子，你难道看不出这是幻境吗？你不要说话，就在这里一动不动装背景，我来处置。”
小张涵舟一屁股坐在了地上，手心似乎按在了一个飞溅出去的火花上，他疼地一缩手，身体整个摔了下去。
可他却没有叫，也没有恼，只是眼睛一眨不眨地看向罗天一，似乎在琢磨他的意思。
罗天一已经抢步过去扶起了他：“对不起，我从来没有想过伤害你。可或许我们就是互相伤害的孽缘。”
这不是他说的话，不是张涵舟说的话，他的意识现在在小罗天一的身体里，但这个身体里，也有罗天一自己的意识，不知是七岁还是十七岁的意识。
对了，他和罗天一同岁，罗天一和孟可久一样，生于五月初五正午。
张涵舟弄不清罗天一制造这个幻境要做什么？
自从留下“别找我”的纸条，他真的没找过张涵舟。直到上了高中，他们重新进入了同一个行政班，然后他和筱绡办起了鬼点火，还向张涵舟发出了邀请。
一切都不简单！
他索性闭住意识，不再参与，他倒要看看，罗天一自导自演这出回到从前到底要干嘛？
小罗天一轻轻拉起小张涵舟，借着篝火看他手上的伤。被火烧到的地方并不严重，只有淡淡的红晕。
他轻轻吹了吹，还拉着他到河水里去清洗：“被火烫伤是最疼的了。”
小张涵舟把手上的水一甩，说：“我才不怕呢。在东北祝驼铃，我还掉过山沟里呢，腿都差点摔断了，我一点都没哭……嗯……也不是没哭，但我一点都不怕，我就打了一个唿哨，然后我姥爷就找过来了。”
“你姥爷真好，东北祝驼铃真好，直到现在，我还天天幻想着和你一起回祝驼铃，去雄山密林里打猎。”
“啊，你也知道雄山？太好了，我以后长大了，就带你去雄三，咱俩和我姥爷一起去打猎。我姥爷可厉害了，他吹出的哨声能让鸟跟着叫，还能御兽奔跑。我学了一点，以后我教你哦。”
雄山，是张涵舟上了御龙学校，和罗天一成为朋友后，告诉罗天一的。显然，现在，在小罗天一身体里的意识，是十七岁的罗天一，是在实验室里制造幻境的罗天一。
他，为什么对东北祝驼铃这么感兴趣，对姥爷这么感兴趣？难道他也参与了魂界的争斗？
有悠扬的笛声响起，是雄山之歌，这首歌，小张涵舟也用竖笛吹给罗天一听过。
“来人啦，快跑！”小罗天一忽然拉起小张涵舟朝着河水方向跑。河水就在几步外，小罗天一喊了一声：“跳！”两人同时弹身跳起，噗通噗通……
在扎入深深的河水里之前，小张涵舟回身看了一眼，刚才他们俩坐的篝火旁，有一个穿着一身大红古装裙的女子，耸立的发髻足有半尺高，发髻上，缀着一个金黄色的凤凰形状的金水菩提。
金水菩提真真切切，可这女子的脸却是模糊的，是隔得太远，还是跳水的动作太过剧烈？
不，应该不是，这模糊的感觉，很像是七八岁时，被筱绡带进实验室，他抱着一只猫逃跑时看到身边人的脸的情形。
那天，被人推进了一个房间里，那里有一个女人，穿着大红的古装裙。
原来，七岁的时候，他就已经被筱绡和罗天一盯上了！七岁的时候，筱绡和罗天一就已经给他制造过幻境了！
为什么？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