坐了一天的马车，从早晨到中午都没有吃饭，楚辰也是饿的慌，坐在酒馆里，毫无风度地啃着一只猪肘子，全然忘了师傅曾经教导过自己吃饭不要吧唧嘴。
原本楚辰只是坐在酒馆里细细地品着剑，只是不知为何，薛庆突然和自己讲起了些神怪轶事，他与绿蚁两人听得入神，竟然是忘了时间，直到酒馆快关门了，才想起来让小二上些吃的来。
听着薛庆口中江州那仙人辈出的龙虎山，藏剑山庄里那名器无数的藏剑湖，西域那比峨眉与武当加起来还要再高上许多的脸面雪山，楚辰不由地心弛神往。
看到了对面无奈苦笑的薛庆，楚辰抬起头来，轻声问道：“要不要给兄弟们捎点吃的过去？”
薛庆放下了手中的筷子，笑道：“公子倒是个平易近人的性子，但依我看啊，还是免了。这点小恩小惠，也没人放在心上。”
“不是要他们放在心上，只是一路辛苦，总得吃些好的。”
楚辰接过身旁绿蚁递来的手帕擦了擦手，刚想朝着店小二挥手，却被薛庆拦了下来：“公子爱兵如子，这是好事，但是听我一言，眼下还是让他们自行解决。若是让他们小恩小惠占多了，难免把这当做理所当然，到时候公子要统领的，可是凉州的三十万军。”
薛庆望了望楚辰，闭上了嘴巴，终究还是没有把话说到底。
楚辰点了点头，没有说话，只是拿起一旁的杯子喝了口水。
予人小利，运作得当，可以换大利，可如何都换不来别人的以死效忠。
“绿蚁，吃饱了么？”
楚辰站起身来，朝着店家走了过去，讨了盆水洗手，这粘乎乎的猪肘子，到底用手帕是擦不干净的。
洗完手，又打了一盆清水，将绿蚁的手帕在水里随手摆弄了几下，起码是不黏糊了，这才交还给桌旁如同小鸡啄米一般吃着饭的绿蚁。
按大夏的习俗来说，丫鬟本是不能与主子同桌的，但是既然楚辰坚持，绿蚁自然也违抗不了。
“吃饱了么？”
楚辰站在后面，把两只手搭在绿蚁的肩膀上，笑着问道。
薛庆看着眼前的情景，不由地有些神思恍惚，他还记得当年他与顾风凌陪着眼前的小家伙去上坟的时候，他还要比绿蚁矮上一头。
仅仅过了三年时间，他已经是长的比绿蚁这个小丫鬟快高出半个头了。
绿蚁用几乎微不可察的幅度点了点头，耳根已经是红透了。
“那便歇息去吧。”
楚辰走到掌柜的面前，结了账，原本以为能收到一笔赏钱的店小二不由地有些恼怒：这贵人怎的如此不懂规矩？
原本见着一身锦衣的楚辰进了门，当时便估摸着这是位有钱的大爷，那小二是服侍的勤勤恳恳，就连几个穿着破烂的人要进酒馆喝酒都给他打发了，生怕影响这位大爷喝酒的心情。
这向来是小酒馆里约定俗称的规矩。
我给你服务，你给我赏钱，明明是两厢情愿的买卖，怎么突然成了一人的独角戏？
却不知道楚辰在外流浪的十几年间，早已经是把金钱两字铭刻心上，要说抠门，那银子是一丝一毫也舍不得平白无故地丢出去的。
见到楚辰一副斤斤计较的样子，薛庆不由地笑出了声，一直等到楚辰出门后，他才走到小二的身旁，摸出几两碎银子放在了他的手里：“眼力见不错。”
酒馆伙计也是个眼观六路耳听八方聪明角色，赶忙朝着薛庆道了声谢，心中对楚辰是再无半点怨言。
刚出江湖的雏儿嘛，总是对规矩不太懂。约莫身后这个，就是家里专门派着给擦屁股的。
“公子，一旁便有个客栈，你与绿蚁便在那里住了，也省的我再赶一趟马车。明日天亮的时候，咱们再动身吧。”
见到楚辰朝着自己点了点头，薛庆便笑着离开了，心中却是暗暗思虑着，这十五六岁的孤男寡女共处一室，明天天亮，真能起得来身？
......
“店家，两间房。”
绿蚁跟在楚辰身后，走进一旁悬挂着“百年老店”招牌的客栈，望了望厅堂里的环境，古色古香的样子，角落里的蚰耳大宣炉正冒着好闻的烟气，确实是当得起这名号的。
正低头打着算盘的掌柜抬头看了眼，见着是一名华服的公子哥，身后跟着一个明显是侍女模样的人，立马眯起了眼睛，笑着说道：“这位爷，小店今日生意有些紧凑，就剩一间天字二号房了，要不？”
楚辰转身看了眼绿蚁，见得小姑娘低下头来，一动不动，他便说道：“也好，这间房我要了。”
“好嘞，您里面请，让小二带您上去。”
掌柜摸了摸自己的八字胡，心里暗道了句君子成人之美，便心安理得地重新坐了下来，继续拨弄着面前的算盘。
只可惜尚未开窍的楚辰注定是要让掌柜的一番美意打了水漂。
这间天字二号房，铺设的甚是考究。
一进门，便能闻见淡淡的檀木香气，虽说天已经黑了，但是那镂空的雕花窗桕一眼看上去便是上了年头的老木头制成，很是不凡。
有一把古琴立在角落，铜镜置在木制的梳妆台上，屋子的正中间是一张木床，楚辰粗略的估算了一下，起码得有一丈的长宽。
“睡吧。”
楚辰脱了外衣，自然地占据了半面的床，这些年他和师傅都共处一室，人间绝色见多了，和绿蚁小丫头待在一起，自然也是心如止水。
绿蚁有些忸怩地褪去了衣服，只剩一件鲜红肚兜，刚想要说些什么，却见着床上躺着的楚辰已经睡着了。
恨恨的一跺脚，既是有些恼恨楚辰的不解风情，又是痛惜自己错失了良机，绿蚁想了想，掀开了楚辰身旁的被褥，悄然的钻了进去。
她伸手轻轻抚摸着楚辰的身子，本应光洁的皮肤却是有些剌手，全是密密麻麻的伤痕。
在上药的时候她见过楚辰的身子，那伤痕，便是百战老卒看了也要心惊。
......
“大将军，今个儿怎的不去那宣花楼里逛逛？不是来时和兄弟们发狠，今个一夜不睡，都得把那楼里大小姑娘们都照顾个遍？”
薛庆刚回到了营地，一个站岗的卒子朝他走了过来，笑着问了一嘴。
虽然说是跋扈，但是凉州军伍到底有着大将军定下来的规矩，他们还是老老实实的在城外扎了营，等着第二天再出发。
“他娘的，大公子的事情，不比老子重要？老子啥样的野花没采过？”
薛庆拍了拍他的肩膀，笑骂了一句，然后又道：“要说辛苦，还是守夜的兄弟辛苦些，那几个守在公子客栈的楼下的，估计一夜都是睡不了觉了。”
“守夜？薛哥，兄弟们没有收到过要去客栈守着的命令啊，您是不是记错了？”
那守夜的卒子愣了一下，有些疑惑地问道。
一句声音不大的话，在薛庆的脑海里如同一道惊雷般炸响，他脸色立马阴沉了下来，两手抓住守夜卒子的衣服，厉声喝问道：“栾副官呢？”
那卒子虽然不太明白发生了什么，但是还是说道：“栾副官傍晚的时候随您一起进城了啊，到现在都还没有回来，兄弟们都以为你们去宣花楼奋战了。”
“该死！栾伟，若是公子伤了一根毫毛，我定要把你碎尸万段！”
薛庆松开了卒子的衣服，对着一旁的树干狠狠锤了一拳，就连手上流血都浑然不觉。
“传令下去，一百人马，全都给我起来，急行军！半盏茶的时间，如果还有没规整好的，斩！”
薛庆望着远处灵州的城门，红着眼睛，一字一顿地说道，几乎是咬碎了整口牙齿。
......
深夜里，掌柜地打了个大大的哈切，估摸着应该是没有生意了，刚想吹灭灯烛休息的时候，却有一群蒙着面的黑衣人走了进来。
借着微弱的烛光，掌柜的不太看得清眼前的人，只听见脚步声。
刚想抬起头来迎客，却发现冰凉的刀尖已经是贴在了自己的脖子上，那人用有些蹩脚的凉州话说道：“最后进来的那两人，住在哪个房里？”
“天...天字二号房。”
虽然说是在边城，但是掌柜的何时见过这等架势？当即便把两人的房间报了出来。
那黑衣人的眼睛眯了眯：“倒是挺会享受。”
掌柜的还想说些什么，却只能发出一阵如同风箱一般的声音，他有些不敢置信地捂着自己的脖子，手掌中是一片粘稠，瞪大了眼睛，朝后面直直地倒了下去。
“给我上去，手脚利索些，别给人惊动了，这一趟要是无功而返，老子扒了你们的皮！”
领头的汉子压低了声音，挥了挥手中的弯刀，身后的一帮人便朝着木质的楼梯一拥而上。
神奇的是，明明是几十人在走路，却只有丁点儿声响，就如同脚掌上有着厚厚肉垫的猫儿一般。
他们不像是那些临时见财起意的劫匪，而像是一个训练有素的行伍。
一个刺客的行伍。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