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声悠扬的鸟啼响彻云霄,在冬日显得格外凄凉。
府门的门子跑来通传,说是叶氏的礼使已经就快到府外了。
“知道了,我与小姐这便去迎接叶氏一行,你且先过去候着。”洛忧泉令道。
温落蹙眉望了一眼门子,门子后背一凉便匆匆退下了,温落将视线转回洛忧泉,问:“你若是知道什么,便不要一人担着,我可受不住你这般心意!”
“我知道些什么重要吗?洛氏如今的境地你也看到,你只需知我只求你一世平安便是。”洛忧泉平静而言,而后就起身向房外走。
温落郁闷地捏起拳头捶了一下桌面,对还未走远的洛忧泉说:“你就这般披头散发的去会远客吗?”
洛府的大门在年前才重新修缮了一番,大门的朱红色泽饱满,白玉阶上满是那阑珊落英,七彩琉璃瓦上折射出绚丽光华,淡柔的雾霭让洛府更显低调雅致。
“这洛府倒像极了洛家主的为人。”
这声音爽朗轻快,声音的主人是位标致女子,衣着鹅黄色绒领冬衣,眼睛圆圆的,眉毛弯弯的,她周遭的一切,似乎因为她而温暖如春。
“一会见了洛家主,可还是要知礼数,传言都说洛家主为人谦和,不会刁难人。”说话的是站在那女子身边的男子,他身着叶氏的梨白色长袍,长相清秀,气质温润。
“弦思、音离,你二人是叶氏最好的两位场面,此番带你二人来会见洛氏,可别让叶氏丢了面子。”
叶维桢是叶氏家主叶安槐的心腹,他本并非叶氏族人,叶安槐却将叶姓赐予他,可见叶安槐对此人极为信任。
叶维桢年岁与叶安槐相仿,寻常二人以兄弟相称,叶桑榆也会唤叶维桢一声维桢叔,如此,叶维桢也算是半个亲人了。
礼使一队除这三人以外,叶维桢还置了几位家仆一道打理途中杂务,他嘱咐了弦思与音离后,便对身后的家仆吩咐道:“你们随洛氏家丁将马车牵去马厩,剩两人一会进府将行李放入房中。”
叶维桢刚吩咐完,洛忧泉与温落便一前一后地走出来迎接了。
“维桢兄,许久未见了。”洛忧泉率先开口作揖招呼道。
叶维桢作揖回应:“都说岁月催人老,可洛家主还是如去年千灯会一见那般飒爽。”
“维桢兄虚言了,快进府吧,虽说永嘉冬日并没有幽州那般寒冷,但这风却是刺骨。”
叶维桢谢道,随后瞥见了不远处的温落,他浅笑开口:“看来这便是洛家主令妹温落姑娘了。”
温落闻声行礼,却一时不知该如何称呼叶维桢,叶维桢观色,便大声笑道:“温姑娘称我为维桢叔便是,桑榆平日便是这般称呼。”
“小女子温落见过维桢叔。”
“这是弦思、音离,都是叶家戏班子里最好的场面,弦思善琵琶,音离善笛。”叶维桢介绍道,弦思和音离也顺势行礼。
“弦思……琵琶弦上说相思,音离……别来半岁音书绝,一寸离肠千万结。”温落笑眼温和看着二人,款款道,“真是好名字。”
“温姐姐倒是饱读诗书,我从来都不知自己粗名还有此等寓意呢!”弦思乐呵呵地看着温落,欣喜道。
“弦思,不得无礼。”音离拉住弦思衣袖,转而对温落说:“二小姐博学,弦思音离谢二小姐解意。”
本来见到弦思这副喜人的面庞,温落心情也跟着好了不少,就被音离这样生生泼了盆冷水浇灭了。
“行了行了,外面风冷,我已命人在正厅备好了暖盆,咱们这便移步正厅再聊罢。”洛忧泉见状,轻拍了叶维桢的肩膀,便进了府。
半途,洛忧泉引了洛府的家仆带弦思音离先去客房收拾,随后行至正厅落座,洛忧泉还为叶维桢准备了好茶。
“今日前来,我便是为了先前洛家主向叶氏提议的联姻一事而来。”叶维桢看了一眼还留在正厅的温落,不解为何温落没有离开。
洛忧泉察觉到顾虑,便解释道:“这次联姻,阿落想知道巨细,维桢兄不必顾虑,直说便好。”
“早就听闻令妹与寻常的世家小姐不同,如今一见倒是觉得你兄妹二人皆与众不同,既然如此,我便直说了。”叶维桢笑了笑,“安槐兄很是满意叶洛联姻一事,此番前来就是与洛家主您商讨一下婚礼,另外聘礼叶氏自然是不会亏待洛氏。”
“如此甚好,只不过婚期不知叶氏是有意定在何日?”
“婚期叶氏有意定在明年初秋,也好给洛氏充足的时间待嫁,毕竟叶氏洛氏联姻也是八大世家内的联姻,除我们两家外,其余世家皆极关注。”叶维桢不紧不慢地说。
“……初秋之际,会不会太久了?”洛忧泉面露难色,他想到楚氏与萧氏双双对自己施压,便犯愁起来了。
“怎么?洛家主有什么难言之隐?”叶维桢见状便问。
洛忧泉立马摇头回道:“没事,甚好,就定在立秋之日,维桢兄以为如何?”
“自然是好……”
叶维桢若有所思地点头回应,他凝视着洛忧泉,想知道他心里的难言之隐,最终无果,只能作罢。
“叶氏一行人路途奔波也劳累了,维桢兄且先去客房休息,我这边吩咐伙房备午膳。”
叶维桢没有多言,他谢过后就跟着引路的婢女离开了,只剩下洛忧泉与温落二人。
温落轻哼一声:“你是恨不得我明日就嫁到叶氏吧?”
“自然是越早越好。”洛忧泉毫无犹豫回答。
温落无奈地摇了摇头:“罢了,如今联姻一事看来已是定数,若你心中真有什么打算,我也阻拦不了你。”
“叶氏是你最好的归属。”
“最好的归属?”温落声音上挑,“什么是最好的归属?我对叶桑榆无任何情谊,嫁给他,我与他只是扶风一次萍水相逢而已。”
“……”洛忧泉无言,他并没有想到这一方面,他没有想到温落究竟会心属于谁,从一开始,他只向着温落一世平安而打算,至于更多的,他没有考虑。
毕竟在这乱世,若性命都保不住,又怎么去谈那些儿女情长。
“可笑。”温落没等到洛忧泉的回答,冷笑了一声,“你终究还是那个懦弱之人,当年待安羊姐如此,如今待我也是如此。”
太多的失望累积,只剩下了无可奈何,温落到如今,心中竟没有了气。她只最后深深地看了洛忧泉一眼,便径直离开了正厅。
或许洛忧泉将心封闭,令无人可进,这是他能做到保护自己与亲人唯一的方式。
今日有冬日暖阳普照着大地,但终究照不进封闭着的心。
温落出了正厅,也不想回碧落阁,想到阿琴还在与自己置气,而若草初来乍到也在熟悉情况。
一时间,温落竟不知道自己可以去何处。
她兜转着走到了洛府的大门,门子见了她,恭敬行礼:“二小姐,您要出门吗?”
温落回神,笑着摇了摇头:“我从偏门出去便是。”
洛府有两处偏门,一处通向市井大道,一处则是通向了城郊河畔,市井嘈杂,温落此刻不愿涉足,她辗转便去了那处通向城郊河畔的门。
这扇门处洛府偏僻之地,人烟稀少,平时也没什么人会来,因此杂草竟开始在周遭丛生,温落正准备借此教育一下平日偷懒的家仆,却突然看见一抹白色身影从杂草间穿过,直至偏门。
那人影蹑手蹑脚,温落拔下自己头上的发簪,然后屏住呼吸加快脚步接近那人,直到走到那人身后,那人都未察觉,温落正纳闷这人毫无警觉,便发现他似乎正在琢磨那门上的锁如何打开。
见此情景,温落忍俊不禁,她已然认出了那人身份,而这一声轻快的笑声,也惊了那白衣公子一跳。
温落饶有趣味地打量着身着叶氏家仆服饰的叶桑榆,虽然眼前的人穿着叶氏家仆的衣服,还特意贴了胡须乔装打扮了一番,但温落仍然认出了叶桑榆。
叶桑榆容貌如女子一般精致,面庞白净,是让人见过便忘不了的模样。
叶桑榆吓得往后一跳,险些撞在门上。
对上温落打趣的视线,叶桑榆却反应了好一会,他才记起了眼前人是那日从李武手中救过自己的温落。
“温姑娘是你啊,许久未见了。”
“是啊,叶公子,算来也有一月有余了,不知叶公子在洛府这偏门来做什么?”温落并未直接质问,她瞧这叶桑榆鬼鬼祟祟,适才叶维桢也并未提及叶桑榆一道,不用细想便知道他定是乔装偷跑出来的。
叶桑榆闻言,支支吾吾也没说个所以然。
温落索性也不再追问,隐约听见有小婢路过远处,温落便拉起叶桑榆的衣袖往杂草更隐秘的地方去了。
“叶公子也应该知道,你我二人就要联姻一事,故若叶公子被人发现在此,就你我现在的情形,定会被人诟病。”
叶桑榆皱起眉,几分懊恼地说:“我自然是知道,温姑娘亦是性情中人,我也不愿欺瞒姑娘,就此婚事,我是不愿的。”
听此,温落挑眉,虽说她本心亦是不愿,但她更好奇叶桑榆的隐情,可叶桑榆点到为止,却不愿意再多说了。
今日见到叶桑榆便发现他心事重重,魂不守舍,温落没再为难他,转而道:“这道偏门出去是通向城郊河畔,若是想去市井应去另一扇门。”
“我就是想去城郊。”
温落听罢细想,看来叶桑榆并不是为联姻一事偷偷跑来,而是因为其他事。
“城郊荒芜人烟,叶公子身为叶氏独子,若是在永嘉出了事,洛氏可难辞其咎。”温落平静说,“不如让我随叶公子一道吧。”
“温姑娘一柔弱女子,我亦不会武功,怕若真是遇险,我二人都逃不掉。”叶桑榆垂眸。
温落浅笑,随后试探问道:“既然如此,叶公子就不要冒险了,若公子在永嘉想知道什么,大可告知我,说不定能告诉叶公子一些线索呢?”
见叶桑榆开始动摇,温落继续说:“永嘉叶公子并不熟悉,若被人发现,不久露馅了吗?更别说迷路一事了。”
叶桑榆最终叹了口气,开口道:“温姑娘可知道永嘉城郊的一处村庄——顾庄。”
顾庄。
温落思索了好久终于记起有关顾庄的记忆,她不安地看向叶桑榆,瞳孔微缩。
那已经十年以前的往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