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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章 祁连山的祁,日字旁的晗(二)

晚上谢辰俊还有应酬,苏若不想去,就找了身体不舒服的借口搪塞过去了,他面露愠色,对她擅作主张的举动表示不满,好在小五上去解释了几句,苏若才可以免掉晚上的酒局。

钻进车里的时候,小五单手挡住正要关上的车门,苏若诧异地看了他一眼,他平日总是一副扑克脸的表情,就连说话的语气都是那种不冷不热,不咸不淡的,所以他这样担忧的一个表情,苏若也不意外:“昨天你不该逃出去,你明知道他.....”

苏若却置若罔闻地回答:“我知道。”她带着浅笑的表情是在告诉他,这些都不在她考虑的范围里,既然都逃了,就没有打算好好处理两个人的关系,更何况,这段关系已经糟糕到无法弥补。

“如果有什么需要,你可以告诉我。“他略显紧张的表情在那张冰山似的脸上显得那么滑稽,但是苏若都知道也都看在眼里,如今像她这样的处境,能有个关心她的人在,让她心头不由一暖。他们三人在一起这么多年,能一直坚持初心的也只有小五,从始至终他总能温柔相待,但是他只是谢志远的养子,不管发生什么,他还是要站在谢辰俊那边。

见他依旧紧锁着眉头,她抚慰:”没事的,我有分寸。“露出一点淡然的微笑,那种笑容太过敷衍了,她已经开始频繁的用这样的笑容遮掩住她的所有的感受,不管是愤怒还是,悲伤,好像笑一笑,所有的一切都会顷刻消失。

没有等小五再说什么,苏若已经把门关上了,车子里的她,突然感觉到心口隐隐作疼,仿佛整颗心经历了一场短暂的停顿,也不知道用了多大的力气,才让那股突然翻涌起来的悲伤盖过,她终究还是无法控制自己。

最近谢辰俊开始频繁地带她出去,这日又是去参加某集团董事儿子的订婚宴,这些宴会说大不大说小不小,但是以谢辰俊如今的身份,他身边就必须要带个女伴。她有千万个不愿意,被抓上车的时候,脸上大写的不情愿,可谢辰俊不会管她高不高兴,他自己高兴最重要,车子一路开着,她像躲瘟神一样的尽可能和他保持距离。

“你不需要用这种方式彰显我们之间根本不存在的夫妻名分。”苏若讥讽般的抛出一句话,心里却是想,即便全世界都不知道她这个谢夫人也无所谓。

他嘴角弯起一个微妙的弧度,用余光撇了她一眼,开到红灯处,停下来悠悠地说:“好好当你的谢夫人不好么?心甘情愿结婚的可是你,现在后悔也太晚了一些了吧。”他一直手扶着方向盘,一只修长手轻佻似的勾起她的下巴,像是把玩一样物件般随意。

顿了一下,无视苏若此时脸上流露的厌恶表情,似乎觉得还不够狠,用轻描淡写地语气再次强调着;“放着这么个大美人不用,就真的是一件损失。不过你放心,没人会撼动你谢家女主人的身份,你的一辈子都要给谢家偿命。”

苏若扯了一下嘴角,不想再去看他那副讨人厌的表情,几句话下来,车里顿时陷入压抑的困境,他们都各自亮出身上的刺,恨不得把彼此扎个千疮百孔,早些时候苏若还不能适应这种氛围,至少过去,他们不曾这般眼里容不得彼此,她心里难受,脸上挂着不满,看着路还长着,下意识的将身体又挪了一些出去,摆出一副想要和他离得远远的姿态,可是车子就这么大,谢辰俊一只手就能把她拉回来。

车子一直开到郊区一块别墅区,因为是参加订婚宴,也就不需要太兴师动众了,他出门的时间多,身边总要跟几个心腹,车子绕着一段林子小路又开了一会儿才开到目的地,下车之后,只留了几个人在车子边上守着,宽敞的院子里停了很多名贵的轿车,他先下了车,十分绅士得将苏若从车里带出来,她今天穿了一件浅米色的礼服,微卷的头发随意搭在肩上,浅米色的晚礼服更加承托出她光洁的皮肤,仿佛被渡上了一层月光一般。

这几天她实在是太惹眼了,谢辰俊恨不得把她昭告天下似的,毫不掩饰地带去各种场合,她心里嘀咕了,谢辰俊这是怕什么呢,搞得她都浑身不自在的,其实这几年她也算是低调的过来的,即便是他们结婚谢辰俊也没有办婚礼,圈子里人都议论着,有些人说是因为他们俩家交好,如今苏浩躺着不省人事,谢辰俊怕也是出于人情才娶她,议论声不绝于耳,之后淡了,渐渐的也就少有人提及,他如今这样大张旗鼓地将她带到人前,已经是超出苏若的预想。

小五素来不爱这样的场合,脚步停在门口只是淡淡地看了他们一眼,关上车门,习惯性的从口袋里拿出一只烟点燃,就不进去了,苏若进去也只是礼貌性的问候了几个熟人,打了招呼,她就又借身体不舒服想一个人找个安静的地方待着,好在这一圈子的人,稍微知道谢辰俊名声的都来找他,一会儿李总,一会儿赵总,一圈下去,他早就没有功夫去理会她了,走走停停的一瓶红酒都快见底了,他酒量算不错的了,一瓶红酒下肚,他也面不改色的。

转秋的天气,昼夜温差她,她体质不好,平时再别墅里,风吹不到雨滴不到的,身体柔弱了一些,这几天穿着各色晚礼服出入宴会,她的身体就已经扛不住了,大概是真的生病了,只是站在窗前风一吹,就没忍住的咳嗽,正当她咳得嗓子冒烟似的难受,一杯温水很是时宜的递了上来,她顺手就拿了过来,喝了几口,才觉得舒服。

想道声谢谢,却看到上次在公司里的男子,那个自称是祁连山的男子。

两人都相视一笑,苏若略显意外的看着他:“你怎么在这里?”

“我陪我老大来的。”他一边笑一边用手指了指不远处的中年男子。

苏若朝着大厅看去,很快在人群里看到正和谢辰俊攀谈的人,可她的目光却暗暗地谛视着谢辰俊,今天他难得穿得这么正式,黑色暗纹的西装显得高雅冷峻,完美的身材比例,将他的魅力衬托得很好,他笔直地站在人群中,一直都保持着沉着冷静地模样,记忆里那个爱笑的男生一去不复返。

有很多感受在内心充斥着,他们自小在一起,没有人比她更了解他,但是越长久却越看不透彼此心里真实的想法。他是谢志远的独生子,他很小就像一个宝一样,除了谢志远对他的严苛,底下的下人都像捧着太子爷一样的看着他,他其实很寂寞吧,这是第一次苏若眼里看到的谢辰俊,她感同身受,就像看到了小时候的自己。

“外面冷,你进屋去吧。”

“外面空气好,我喜欢闻秋天风里的味道。”拒绝祁晗的提议,仿佛是刻意提醒他:“你最好离我远一点,和我走的太近,对你没有好处”

他没反应过来,以为苏若在和他开玩笑,只是兀自低头浅浅的微笑。

片刻的寡言,祁晗就先离开了,苏若握着那杯温水,一个人走到了后院,屋内灯火通明,院里静谧幽深,将他们割成了两个世界,她素来不太喜欢热闹,以前她在苏浩的公司上班的时候,也甚少参加宴会,即便知道那些都是逢场作戏的必要之路,谢辰俊这个时候估计已经被那些公司老板缠得无暇顾及她,她也趁此时给自己一个喘口气舒心的机会。小院后面里有个游泳池,院中昏暗的灯光倒映在水中,波光粼粼的闪着夺人的光芒。

她看到飘在泳池上的一片杏叶,在蓝色的池水中,那么惹眼,她太久没有放空自己了,穿着高跟鞋在泳池的边缘走,叶子随波往前,她也慢悠悠的跟着,水里倒映着她修长的身影,偶尔随风晃动几下,她像个孩子一样,沉浸在这个独自欢愉的时刻里。

宴会里,响起舞曲,声音早就盖过了院外的静谧之声,谁都没有留意宴厅内少了一个人,就连苏若也没有听到暗处稀稀疏疏的树叶声。

谢辰俊在和赵总谈着事情,也不知道人群里谁喊了一句:“有人落水了!”大厅内人声躁动,出现了短暂的混乱景象。

他敏感地在人群里找寻着她的身影,却没有任何收货,小五很快就走到他身边,紧蹙着眉头对他摇头,他仿佛预感到了什么,径直推开一波人群就往院里疾步而去,但他的慌张没有表露,刹那间的忧虑和担忧在进入人群里时消失在眉梢处。

小五先一步到了院子里,清澈见底的水池里,被大灯一招,很快就找到了苏若的身影,他看到小五跳下泳池,看到原本扑腾的水面突然没有动静,直到小五把她抱出水面。

一切都在他眼里,他推开人群,跑到她身前,苏若整个人都湿透了,湿漉漉的米白色纱裙贴在身上,她嘴唇已经没了血色,她从小不会游泳,又不肯学,她胆子小的时候,就像一个孩子,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的道理在她身上比谁都灵验,现在是怎么了,怎么就掉水里去了。

他走到她身前,蹲下来用手在她的胸口按压,一边给她做人工呼吸,那一刻,脑海里的记忆就像走马观花似得飞闪而过,他慌乱、恐慌、无措那么多害怕的感受全部都急剧在双手上,捧起她的脸,往她嘴里渡气,一次一次。

直到苏若把肺里的水咳出来,小五已经让底下的人把人群疏散,订婚宴的主人上来查看情况,谢辰俊单手扯开领子上的领带,脱下衣服将她盖住,她咳得厉害,水卡在肺里,鼻腔里,在那冰冷的水里,她以为自己会死掉。

等到意识渐渐清晰,只听到头顶传来谢辰俊冷漠的说:“带回家。”

她才刚缓过神,没心思去想什么,她最近真是倒霉的很,大约是笼子里的日子过的太安逸了,谁会想到她只是在泳池里走个路,都有人来推她一把。

小五扶着苏若站起来,她太虚弱了,水里一出来,就被风吹得全身瑟瑟发抖。脚在水里扑腾过,因为抽筋现在还麻木的没有知觉。小五都看在眼里,她全身都是冰凉的,衣服上的水还在滴落,发丝贴着她的脸颊,狼狈不堪的。

“我抱你回去吧。”他说。

“你这是公然给你的好兄弟戴绿帽子。”这会儿她还开玩笑,其实是心里难受,被谢辰俊这么冷不丁的呛了一句,她的心早就凉透了。

“你这样怎么回去?爬回去么?”小五负气地说,看苏若不啃声,他原地把她抱了起来,轻飘飘的身子,羸弱的好像一片羽毛,苏若就势抱住他的脖子。

“你不该乱跑。”小五一边走还是不忘指责她一番,这点却也是他的疏忽,

“是我自己不小心。”其实她是有些生气的,只是不知道说什么好,她不是千金,哪有那么娇贵,怕是她多事了,可能惹得谢辰俊更加不耐烦。

“你确定?”小五反问,语气凝重。

“你心知肚明,还问我做什么,我不会傻到自己跳下去。”谢家的人都知道她怕水,还是个旱鸭子,自己跳下去,就是找死。

把苏若送上车子,他快速地进入车子的驾驶座上,然后镇定自若的打起电话,交代了一切事物,苏若一直在后面咳嗽,原本她的感冒就还没有好,秋天夜里的温度又低,那冰凉的池水真的把她冻得不行,现在衣服贴在身上,感觉身上的温度在一点点丢失,头发上还挂着水珠,顺着她的脸颊一直滴落,她难受得觉得自己快要死掉了。

“你说我会不会死呀。”这个时候她还是想要逗逗她,看到他们紧张的样子,仿佛恶作剧得逞了一样,可是心里却有些说不出的悲凉,好像只有这个时候,才能难得见到他们脸上露出的担忧之色,却也只是一瞬间。

小五却不理她,专心开着车子,中途打开了车子的空调,好让她身上的衣服能快速的干掉,苏若看着他一副严肃的表情,她笑笑不说话,把身上的衣服又往身上拉了拉。

那一刻窒息的感受那么清晰,她脑海里还在重复播放着,走在泳池旁,推她的人是什么时候接近的,怎么推的,她居然一点印象都没有了,尖叫一声后落进那冰凉的水里,不懂自救就只会胡乱蹬腿,脚抽住了,她想喊,池水已经灌进了口腔,身子就像灌了铅,动不了。

她背对着小五,眼眶里的眼泪像着魔了似的落下来,她闭上眼睛,不让自己发出哽咽的声音,她用力蜷缩着身体,不让温度流失,把整个头都埋在了臂弯里,不让小五看见自己难过的样子,她知道,这个时候除了忍气吞声外,她什么也做不了,她到底不是铁打的身子,难过了,悲伤了,就都自己扛着了。

小时候一点点皮肉伤,身边的人都紧张的要死,现在这些都不算什么,比起死亡,那些小伤都不算什么,可一旦心里萌发了一点点委屈的心思,就挡也挡不住。

苏若到家的时候,张姨已经上来给她披上毛毯,她太冷了,喉咙口像冒烟似的难受,她忍住不咳嗽,到了屋里,衣服和保暖的东西都准备好了,她感激地望了一眼张姨。

脱了衣服泡在浴缸里,屋子里很暖和,她也立刻恢复了知觉,也不知道是因为水汽迷了眼睛还是因为咳嗽用力导致。

眼眶里的眼泪就好像也是预示到发生的一切而准备随时落下,她用手捂着眼睛,那里一片湿润。等到她整理完,张姨已经把暖暖地姜汤端了上来。

她没喝:“他们人呢?”

“一进门就在屋里谈事情呢。”问完话,欲言又止的模样,苏若知道她想问什么,可她太累,不想说话了。

“张姨,我想睡觉了”。

“你把药吃了,不然我不安心。”说着就取了床柜上的药,放到苏若的手心里,不放心的用手扶在她的额头上,果不其然真的有些低烧,“你听话,把药吃了。”她话多的时候就像巧姨,苏若怕她不走,就乖乖的把药吃了,只等到苏若闭上眼,张姨才安然离开。

她其实睡得很沉,但是夜里时常做梦,自从那件事之后,身边的一切好像什么都没变,却依然不再熟悉,大约这就是日有所思夜有所梦,总是睡得不安稳。

夜里感觉身体被巨大的石头压着喘不过气来,辗转反侧里总有一股力量把她往深海里带去,苏若千万次想要呼唤的名字在这个时候却像被扼住了喉咙发不出声音,就在她快要崩溃的时候,有一双手,拉住她,一点点离开那片黑暗,她紧紧的握着不敢放,怕失去了一根救命稻草。

谢辰俊就坐在苏若的床沿边,和小五刚谈完事情,从她房门前经过的时候感觉到她低声焦急地唤他的名字,就像无数个夜晚里他曾梦见的那样,他轻轻推开房门的时候,看见苏若躺在床上,双手紧紧拽着被沿的一角,额头冒着虚汗,他轻轻探过,才发现她发着低烧,正想收手,却被她突然抱住手臂,挣了一下没有挣开,只听见她虚弱地唤了一句:小谢,救我!

深藏在他内心的悲恸,像钟鸣敲响,震得他心都碎了,不知道她在多少个夜晚里,这样呐喊呼救着。她做噩梦的次数越来越多,每次都会下意识的呼喊他的名字,也许在她内心深处,最想要得到的救赎就是他,可事与愿违,很多事情都不能如梦里那样如人所愿,这一生对他的折磨大约就是爱不得恨不起,命运在无形之间筑起的墙,隔开了他们,他狠狠心,将手臂从苏若的臂弯里抽出来,听不得她的任何一点呼唤声。

第二天一早苏若起的晚了许多,不知道昨天什么时候才沉沉睡下去的,醒来的时候浑身燥热的难受,她颤颤巍巍地从床上爬起来,才感知什么叫病如山倒,捡起桌上的一杯水灌下去,才好一些。

梳洗一下下楼,客厅里空荡荡,她又走到餐厅,餐厅的落地窗外是屋子的后院,很快发现了谢辰俊的身影,一旁站着小五。

苏若驻足看了一会儿,张姨在厨房唤了她一声,她才回过神,见她穿得极单薄,一件藕粉色的丝绸睡衣,外披了一件米白色的针织长外套。

“三小姐,怎么穿这么少,回去再添些衣服。”她手上端着早餐,走到苏若跟前,一面替她拉开椅子。

“昨天出了一身的虚汗,有些燥热,不冷。”张姨点点头,没说什么。

病了一下,难得觉得一早起来特别的饿,她一心吃着早饭,张姨一直在厨房打扫,吃到一半,小五从院外进来,恍若无事地从苏若身后走过,直往客厅去。

“查出什么了么?”苏若端坐着,没有抬头去看。

但是能感觉到小五停住的脚步,背对她说:“院子里的监控没有拍下来,好像是当天晚上监控坏了,目击证人也只有你,很难查。”

“那就是摆明针对我的。”她露出一副似笑非笑的模样,“什么时候我也成了众矢之的了。”

“这几天你就别出门了。”丢下一句话,他就走了。

这之后连着下了好几天的雨,气温也降了好些,苏若一个人在偌大的别墅了,读读书养养花的日子过得相当漫长。要是无事也闲来会看看电视剧,难得的安逸日子,除了孤独。然而这样的孤独却让她似曾相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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