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不知道谢辰俊这几天都在忙什么,已经有好多天夜不归宿了。
她素来有晚上在客厅等上一会儿的习惯,虽然知道他回来的时间没有规律,却总不想要这个名义上的家过得太过凄凉,她在客厅放着电视剧,摆钟滴答的声音盖过电视的声音,见天色暗下来了,也还是没有等到谢辰俊回来。
她看着沙发边上的座机,拨通小五的电话,嘟声后听到小五的声音的时候,却又不敢了,慌忙挂断电话,对从厨房出来的张姨说道:“张姨,我先上去了,晚饭都收了吧。”
张姨应了一声,看着苏若单薄的身影渐渐消失在灯光尽处。
苏若睡了之后,恍恍惚惚间听到夜间电闪雷鸣,入秋前的季节真是反复无常,早晨醒来的时候,身子比前几天都舒服了几分。
她转了一个头,惊恐地发现谢辰俊居然就躺在她床边上,半只手搭在她的腹上,呼吸均匀,但是身上伴着浓重的烟酒味,她一眼认出他身上的衣服是昨日的,想来昨天夜里喝酒走错房间了,也亏得她半夜睡得这么沉,连他进来都不知道。
苏若微微动了一下身子,生怕惊醒了他,也是难得看到他这么人畜无害的模样,可转念一想起他平日里一副严肃冷酷的样子,就实在不敢多看一眼。因为避免她有什么小心思,从他们结婚开始都是分房睡的,他的房间和她隔了两个小的房间,他鲜少会来自己的房间,八成真的是喝到不省人事才会这样。
苏若起身去卫生间里洗漱,张姨已经上来问了,进来看到了床上的谢辰俊,先是一怔,站着那不敢吱声,小心翼翼地走到卫生间,贴在苏若的耳朵边上呢喃了几句,苏若点点头,关了水龙头,张姨就退了出去。
她也格外小心,也不想吵醒他的样子,谢辰俊有睡床气,以前被子都要巧姨半夜给盖上去,第二天你还是会看见半条被子都拖到地上去了,你实在无法想象他晚上到底是如何翻腾的。
有时候巧姨不在,都是苏若给他盖的被子,她习惯性帮他把被子向上拉了几分,但是这个举动还是惊动了他,谢辰俊隐约间感觉到动静,反应过来,还想着在枕头底下摸索着手枪来着,抓住那个人的手的时候方才觉不对,也摸不到手枪。
抓着苏若的手松了松,人也看着清醒了许多,端正地问:“几点了?”刚起来声音还带着一点嘶哑,低沉里是一丝愠怒。
“快九点了。”苏若回答。
“怎么不叫我?”
“你睡觉谁敢打扰你。”这倒说的不假,这家里上上下下连灰尘都是他谢辰俊的,谁敢在狮子头上动刀呢。
他很快从床上起来,苏若本想上去帮他把外套穿上,欲要抬起的手却半道收了回来,只能立在一旁。
谢辰俊一踏出门,碰巧撞见来找他的小五,脸上平静如波,两人二话不说就径直往书房里去了。
“那事情查的如何了?”谢辰俊刚从浴室里出来,身上裹着一件浴袍,小五坐在沙发上,安静的喝着咖啡。
“都查了,连同赴宴的人都盘查了,并没有什么不妥的地方,不过......”
“没有人证,没有物证,你怀疑是她自己跳进的泳池么?”
“我相信她不会这么做。”他的回答如此笃定。
“事情总能查出来的。因为这一切来的太过巧合了。”他从桌上拿起一包烟,点燃,似乎又想起什么似得对小五说道:“你上次是不是说苏家那几个老家伙要来八面坊。”
“借着要见苏若的借口请了你好几次都被你推脱了,怎么?”小五疑惑的问,虽然那些董事会的人曾经也算是苏氏集团的大股东,但是没了苏浩几乎就是群龙无首,借机生事也素来是他们的作风,自从苏谢两家联姻,苏若名下和苏浩的股份都被转让到谢辰俊名下,那股子无风不起浪的势头才减弱,如今谢辰俊成了苏氏最大的股东,那些老家伙也只能看着动不了他半分,也不知道从哪里掀起的一阵风,居然有人想要苏若回董事会,连理由都显得冠冕堂皇,意思是苏若既然是苏浩唯一的继承人,虽然同谢家联姻,但毕竟偌大一个集团,总要有个人坐镇,才可以平息董事会里的风波。
“好像有些日子没动静了?”
“城南的慧宇公司和我们的子公司有些生意上的冲突,他们的老板私底下做了些见不人的勾当,你让老周搅了他们的摊子,虽说后来被警察连窝一块端了,但是连着子公司也一并牵连进去,负责子公司的人叫张斌原是苏氏开创人之一,后来因为赌博挪了公款被苏浩踢出去,念在多年交情上没给赶尽杀绝,留了个底下的小公司给他管,听说他私底下同别人合伙开在八面坊的赌房也一并被查了出来,害得公司差点被牵连,如今想要翻身,大约就是想借苏若回公司,毕竟他和苏浩以前交情不浅。所以董事会前几天也压根没心思来找你罢。”
谢辰俊若有所思的听着,嘴角挂着轻蔑的笑容,“那现在呢。”
“上次参加家宴的时候,张斌也在,问起苏若,说得空了想请你和苏若一起吃个饭,还有苏家的几个董事。”小五说完,特意留意了一下谢辰俊的表情。
他刚抽完烟,只看到他一缕青烟刚好挡住他的脸,听见他十分随意地说:“好啊,那就应了他们的愿好了。”然后将抽完的烟头,捻在烟灰缸里。
小五面上一怔,他心里清楚谢辰俊一直都挺避讳苏若和苏浩那些忘年交的兄弟见面,苏若如果还在董事会,多少也需要顾及苏浩面子给这些叔伯台阶下,即便一顿饭,那些老狐狸也有的是办法想出来对付谢辰俊,比如借苏若的手,怎样拿回谢辰俊手上那些股份。
苏若像往常一样在院子里散步,虽然谢辰俊一直有意要限制她的自由,也许她这两年安分了,对他的限制也少了许多,只是不知道这样的好日子又会在什么时候到头。
她懒洋洋地坐着院子外面晒着太阳,秋天的太阳有一种让人着迷的温柔,她感觉自己快要陷进沙发松软的包围里。
“苏若。”小五的声音突然传来,她被太阳晒的有些迷糊了,以为是假寐中产生的幻觉,只等小五再叫她的时候,她平静地仰起头,看见小五一身简服站在身后,阳光打在他毛衣的肩头上,深色的毛衣衬得他的皮肤白皙,难得见他敛了严肃气息的模样。
她忙转了个身子注视着他,“怎么?”
“今天带你出去走走吧。”
“这么好心?”苏若冷冷回了一句。
“过几天有宴会。”
苏若点点头失落感只在眼底闪过,想着这个挂名的谢家太太就是这么用的,也不多想,穿上拖鞋,像个从尘埃里跳出来的精灵,一边小跑一边喊着:“你等等我,我换身衣服。”
小五看着她的背景,微卷的头发柔顺的披着,随着她的走动摇晃,这样的背影他从小看到大,不厌其烦,乐在其中,却一次比一次让他悲伤。
一路开到市中心的一座大型商场,不是周末,商场白天人也少,苏若不出门,寻常买衣服就是谢辰俊找人给她带的,品味都不算差,毕竟场面上的需求还是需要的。
本来以为小五会陪着她一起,结果到了商场,小五就自个儿在车里待着了,然后不知道从哪里叫来一个长相清秀的少女。
熟门熟路地带着苏若在各大奢侈品品牌店里穿梭,苏若看着她认真地挑选衣服的样子,大约能猜出她就是平时给自己选衣服的人。
问她:“你叫什么名字?”
“夫人叫我小严就好了。”顿了一下又解释道:“夫人平时的衣服都是我给你选的。”
“小五?”苏若诧异了一下。想起小五说要带她出去走走的话也不是骗她的。
小严认真地选着衣服,一旁的侍者很是恭敬的陪同着,偶尔举着衣服在苏若的身上比试了一下,没一会儿功夫,就帮她擅自地选了好些衣服,苏若倒是没介意这些,从平时穿衣风格来感觉,也不会讨厌她选的衣服。
选了不下几十件,架在一个衣架子上,也礼貌性地询问苏若的意见,苏若粗略的挑了几件,将其余的衣服都拿走了。
小严诧异地问:“夫人就要这些么?”
苏若浅浅一笑,“这些就够了,我平时不出门,这些衣服应付场合就够了。”小严不敢置信地看着苏若。
“怎么?”
“五哥还特意嘱咐要多买一些呢。”
苏若还是温和的笑容回答,“够了。”一面让侍者将衣服收下去,小严站在苏若身后跟着去了前台,结完账对苏若道:“夫人,再去别家看看吧。”
苏若点点头,两人走出店门,一路上小严表现的很小心翼翼,大约是为了化解尴尬的气氛,目光总是有意的错开和苏若的相视,往不知何处看去。
倒是苏若看起来像自来熟,走了几步突然问:“你跟在小五身边多久了?”
小严像是被吓到了,诶了一声,瞬间褪去了一些严肃的模样,见她支支吾吾紧张的模样,苏若更加好奇。
“才一年吧。”她低下头,齐肩的头发散下来,脸颊上的飞红显露出少女独有的羞涩。
“也挺久了。”
“也不是,就是偶尔。”
“小五平时严肃惯了,在他身边做事,一定很累吧。”
“不会,五哥待人很好。”
两人闲逛了几步,笑着说说话,让小严没有看起来这么拘束,小严也对苏若突生了几分好感,只因第一次接触,但是才一会儿工夫,却能和她说说笑笑起来,觉得这个谢夫人也挺平易近人的。
感觉逛得有些久了,小严带着苏若往地下车库走,走得时候忘记小五的车子在哪里,苏若出门也没有带手机,小严给小五打电话,但是电话一直没人接。
大约找了十来分钟,在空荡的地下车库听见打斗的声音,苏若马上警觉地循着声音的方向而去。
在他们停车的位置,发现几个男子围住小五,手上拿着棍棒,小五正和他们厮打在一起,苏若和小严赶紧跑近。
对方人多,即便算上她和小严怕也不是这几个男人的对手,苏若先叫小严躲起来,自己一个打算上去帮小五。
“夫人!”
“你先别动,待着。”她面色镇定,而小严却有些吓坏,安顿好小燕,苏若悄悄地走近。
环顾四周找寻可利用的工具,只看到墙上摆着的灭火器,她看了一眼,迅速地取了下来,拉下拉环,毫不犹豫地冲进人群。
打开灭火器喷了他们一身子,在白色粉雾中,她喊了一声小五,那一群人早有几个辩不出方向,苏若扔掉手上的灭火器,冲进人群找寻小五的踪迹。
一双手突然抓住她,紧紧握在手心里,那是她熟悉的触觉,她这才安心了一些,小五拉着苏若逃离现场,但是还没有等他们跑出一些距离,粉雾散了,那帮男子又追了上来。
“谢五,你往哪里跑?”凶神恶煞的模样叫嚣着。
其中一个男子举起手上的棍棒,就要向他们挥去,苏若喊了一句小心,就被小五给推了出去,那些人显然是冲着小五去的,注意力也没有放在苏若身上,他一人上去,单脚将男子踢飞,却被后面伏击的人硬生生打了一棍子,他用胳膊挡住了,但是棍子打在皮肉上的声音却分外清晰。
另外几个人也追了来,小五又同他们扭打在一起,这样寡不敌众的状态下,他们根本打不赢这些人,黑道上的人,手段多么厉害,她需要想别的方法。
她退出人群,他们的人被带离分散,她跑到停车的地方,好在车门开着,她拉开车门,熟练的发动车子,远处是殴打在一起的人群,她需要集中精力,才能把握好时间救走小五,她稳稳地踩下油门,转个弯,直直地冲向人群。
人群被打散,她迅速拉开一侧的车门,对小五喊了一声,小五一棍子打走追上来的人,快速的上了车子,苏若用力踩下油门,将车子开出那些人的视野。
按着小五指的路,开到安全的地方,路上小五给小严打了电话,让她安全离开商场,不知道开到了什么地方,没有人烟,四周像森林一样,空旷无人。苏若一脚踩下刹车,将车子停稳,这才能喘一口气,她的心还没有平复,此刻握着方向盘的手还在抖着。
“苏若。”小五轻声地叫她的名字,苏若恍若未闻地解开安全带下车,她心里顿时有一团火烧着,越烧越旺,怎么才能浇灭她不知道。
她倚在车门上,手背上是一块淤青,也不知道什么时候被打中的,她感觉不到疼痛,只是望着远处,鼻尖酸酸的。
小五走下车,走到她身前,伸手想要帮她把额前的碎发理一下,她却将头別过去,不让他碰触,过一会儿,心里没有那么难受了,她用几近恳求地语气说:“我不管你们在做些什么事情,也不在乎你们做的有多大,我只求你和他可以平安无事,谢志远就是前车之鉴,你忘记巧姨当年为这个家担惊受怕的样子了么?你们明明可以安安稳稳地,为什么非要混上这条路。”
她低下头,赫然看到小五手腕上一大片被棍棒打出的伤痕,她无法想象,在她平安活在那屋子里的时候,他们在外面需要面对多少危险。
见到她这样为自己担心,小五于心不忍,他也知道,走上这条路,就注定着前方的坎坷与磨难,但他们无能为力,也走投无路了,如若知道今天有人追杀,他也不会贸贸然带着苏若出来,庆幸的是,这些人不是冲着苏若去的。
“只是一些小喽喽,我们都还好好的。”怕她难过,软声软气地安慰,他向来不会说什么哄人的话,唯独对她却是少有的温柔。
“不是每次都这么好运的。”她一字一字地说,却发现眼睛已经被一层薄薄的水雾蒙住了。小五看着她孱弱的肩膀,他很想抱着她说对不起,可他能做的永远是可望不可及的。
两人站在风口下,苏若好一会儿才平复下来的心情,回到车里的时候不愿和小五多说一句话,那么惊险的一幕,如果来报复的人拿着的是刀,是枪,他们活着的胜算又有几分,她不觉开始担心谢辰俊,他比小五莽撞,那么这次有人寻仇是因为他们又出事情了么?她不敢想,突然安静下来的气氛,直到被谢辰俊的一个电话打破。
小五避开了一点距离,也不知道他们相互说了什么,通话结束小五就说带她回家,他手上有伤,只能苏若替他开车,一路安稳,期间他的电话一直处于通话状态,电话一个接一个,没有断过,她很久没有开车了,那么多年留下的后遗症,她大学的时候也花了不少努力才学会的开车,顾及到小五的伤,一回家的时候硬是拉着他去处理了一下伤口。
小五没有在家多留,他还有很多事情需要处理,苏若知道他们一定惹上了什么大麻烦,他们在家的次数屈指可数,好不容易等到他们回来一次,两个人几乎都是在书房里,除了巧姨谁也进不去。
张姨去给他们端茶,苏若拉着问了一些事情:“里面怎么样了?”
张姨摇摇头,只是说谢辰俊看着脸色不好,还发了好大的火,说完又跟了一句:“说到了一个人,什么九爷。”
苏若一想,大约猜出了事情的眉目,若是真的是九爷,这事情就和她也脱不了关系,谢辰俊当年在八面坊小有成气的时候,曾在九爷底下待过一段时间,但是一山不容二虎,八面坊素来是三不管的地界,能混出一番天地也能获得不少的权利与地位,每隔几年总有不少的是非闹出来,好在这几年安稳了许多,当然也多半是拜苏若自己所赐。
九爷当年掺和了毒品走私的勾当,靠着贩卖毒品赚来钱够他在八面坊威风的,一度想要拉拢苏浩,苏若也知道,谢辰俊虽然没有沾边,但是九爷这样的人肯定是容不得清清白白的谢辰俊,更何况谢辰俊在八面坊的势力也有渐长的趋势,苏浩曾和苏若说过,这个世界上谁的话都不能信,人心叵测世事难料,谁会想到一心辅助谢辰俊的九爷,为了自己的地位想要拉谢辰俊下水当替死鬼,防人之心不可无的这句话她一直耳濡目染的,自然不会轻易相信,九爷会白白将几百万的赚钱机会拱手相让呢。
所以当年,她骗了小五的枪,用小五的命要挟谢辰俊,暗中报警,事发的时候,警察已经埋伏在九爷的住所,等谢辰俊赶到交易地点的时候,警察早就先一步抓了前来交易的毒贩,在九爷的住所抓捕了真正要同九爷做交易的人。
这场事件轰动了整个八面坊,电视台连连报道了好几日,谁能料这一场事故都是因为苏若呢,她只是拖延了时间,却绊倒了八面坊最有威名的九爷,也让谢辰俊顺利的得到了八面坊的地位,当然风波可不是这么一点点,那会儿他被扣上了叛徒的罪名,一度被八面坊的人赶出南阳,那两年的艰辛又有谁知晓,苏若至今还记得谢辰俊举着枪对着她的模样。
那时候的谢辰俊眼里只有仇恨,对她无尽的仇恨。
也许真是是她故作聪明的坏了他谢辰俊的好事,但是在苏若心里,没有比保住他的命更重要的事情了,可自此,谢辰俊对她,就再也没有以前那样的和颜悦色了。
想到这里,就依然猜到昨天那些人追杀小五不是两三天的事情了,她心里感到无力与不知所措,如果当初她不这么做,现在的他们还是平安的么?
她越想越觉得好像是自己把他们推向一条万劫不复的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