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收拾妥当后,拓跋筠带上林潇和侍女小兰坐马车去往太和殿。屋外面的卫兵依然没有放松警惕,一队队来回巡视着。
太和殿装饰奢华,温暖如春。冯太后坐在一张胡床上,皇帝拓跋弘坐于其旁。冯太后今年三十四,气质高贵,依然是个美丽的女人。她保养极好,眼角没有一丝皱纹,那明艳动人的脸庞和雍容华贵的装饰,令人望而生畏、不敢直视。拓跋弘今年二十二,他也如大多数鲜卑男子一样,长着一张帅气的脸庞,不过多了一份作为皇帝的英武霸气。但不知是倦于和冯太后的争权还是累于每日的政事,他的脸上稍有几许疲惫之色。
拓跋筠进来的时候,拓跋昭已经神气活现地站在太后和皇帝的下首。林潇不能进殿,只能在外面等她。
拓跋筠跪下向太后和皇帝施礼,拓跋弘道:“皇妹,今天把你召来,是为了你的终身大事。具体的事,请太后跟你讲吧。”
拓跋筠心里咯噔一下,内心极不情愿,脸上立马黑了下来,但她还是不得不回了声“是”。
冯太后调整了一下坐姿,招手让拓跋筠起来,关切地问道:“筠儿,你今年多大了?”
拓跋筠忙道:“秉太后,筠儿今年已经十八了。”
冯太后点点头,笑道:“那是该嫁人了,你皇兄像你这么大时已经有宏儿了。哀家觉得贺兰家的二公子就不错。把你许配给他怎么样?”
拓跋筠内心十分抗拒,但她知道冯太后的铁腕,表面看来是在征求她的意见,实际上却容不得她不答应。现在看来,皇兄好像也是站在冯太后那边。她内心极不开心,便站在那里一言不发。
冯太后笑了笑,道:“我听你八弟说你前一段时间到处疯玩,全没有一点儿公主的体统。还有人看见你在洛阳的街道上跟一个汉人拉拉扯扯。哀家觉得,你还是尽快嫁人,那样你才会规矩下来。”
拓跋筠心里愁肠百结,正准备解释。拓跋昭抢先开口道:“启禀太后皇上,儿臣府上昨夜遭了刺客,那个刺客用的是蜀山剑法,儿臣认得他正是六姐的汉人朋友。幸好儿臣家里戒备森严,那人才没得手。那人最后向皇宫逃去。儿臣怕那人对太后皇兄不利,便通知宫中侍卫。侍卫们到处搜查,可惜没有找到那人。”
拓跋筠一听,心中一阵眩晕。林潇猜得没错,他们果然是布下陷阱,只等着林潇往下跳。
冯太后正襟危坐道:“竟有这样的事。昭儿,你有没有事?”
拓跋昭躬身回道:“启禀太后,那人剑法高超,儿臣别无大碍,只是左臂被那人划伤,太医已给儿臣包扎,现在已经没事了。”
拓跋筠心道:“昨晚还没见他受伤,今早怎么就受伤了,一定是装的。”便对拓跋昭道:“哦,难怪八弟昨晚带人去了我寝宫,原来怀疑我窝藏凶犯。可是你昨晚也看到了,并没有什么人……”
冯太后打断了她,怒道:“筠儿,你说,昭儿说的那人是不是你朋友,他要行刺你王弟的事你事先知不知晓。”
拓跋筠忙道:“启禀太后,儿臣此次去南方,确实结识了一个汉人。可是,我们在洛阳分手后,儿臣就再没见过他。八弟说行刺他的就是我那个朋友,晚上灯火昏暗,八弟怎么就那么肯定了?”
拓跋昭得意洋洋道:“那人用的是蜀山剑法,而且还是闻名天下的“天星十二剑”,天下会这套剑法的只有三个人,其中一个就是你的朋友林潇。至于另两个嘛,都在蜀山门,根本不可能来这里。而且我听说林潇昨天刚到的平城。六姐,你说不会这么巧吧?”
拓跋筠讥讽道:“你的朋友贺兰洪川不是就会天星十二剑么?你怎么不说是他了?”
拓跋昭哈哈大笑,道:“贺兰洪川还在回平城的路上,根本不可能是他。而且我和贺兰公子感情深厚,他为何要害我?”
拓跋筠挖苦道:“我听说贺兰洪川是蜀山门的弃徒,他的天星十二剑是偷学的。难保不会有人像他这么无耻,也去偷学。那天下会使天星十二剑的可就不止四个人了。”
拓跋昭冷冷道:“我昨晚可是见过那个刺客的样子,有人说那就是你的朋友林潇。”
拓跋筠嗤笑一声,道:“这么说,你之前一直派人跟踪我。哇,想不到八弟原来这么关心我,一直派人暗中监视我,生怕我有什么危险,真是太让人感动了。”说罢,双手捂着眼睛,做出一幅要哭的样子。
拓跋昭急得面红耳赤,支支吾吾道:“你……”
冯太后冷笑一声,摆了摆手,道:“好了,你们姐弟俩本该相亲相爱,在这里吵吵闹闹,成何体统。不管昨晚行刺昭儿的是不是筠儿的朋友,这件事就到此为止。不过,皇宫从今以后要加强戒备,多派些人手。昭儿的王宫也是一样。还有我刚才说的筠儿的婚事,近几天也准备起来。皇帝,你觉得怎么样?”
拓跋弘在旁附和道:“太后说的极是。贺兰家的二公子不错。皇妹你以后就乖乖呆在皇宫,不要再出去了,更不要再和那个人有任何来往。”
拓跋筠内心极不情愿,但她只能皱眉点头道了声“是”。
拓跋昭心里也老大不快,气哼哼的站在一旁生闷气。冯太后见状,便对拓跋弘和拓跋筠道:“弘儿、筠儿,你们先下去吧,我和昭儿说几句话。”
拓跋弘起身,和拓跋筠一起恭敬的给太后鞠了个躬,然后兄妹俩便走了出去。
两人走出大殿,随从侍卫立马跟上。拓跋筠甩了甩袖子,气鼓鼓的直往前走,走到一处无人的回廊前。拓跋弘才在后面叫住她,道:“皇妹,你又跟我耍性子了吗?”
拓跋筠转过身,埋怨道:“你知道我不想嫁人,你还附和太后让我嫁给贺兰洪武。”
拓跋弘笑道:“可你是该嫁人了啊,而且贺兰洪武人不错,是个好归宿。”
拓跋筠埋怨道:“谁说女孩子一定要嫁人,我一辈子留在你身边陪你不好么?”
拓跋弘道:“真是小孩儿脾气。皇兄是希望有个人能代替我好好照顾你。要是哪一天皇兄真不在了,你怎么办了?”
拓跋筠拉住拓跋弘的衣袖,急道:“皇兄,你为何要说这样的话。”
拓跋弘屏退身边的侍卫,脸上现出疲倦的神色。他握住拓跋筠的手,缓缓道:“近几年,我与太后的相处越来越力不从心。好几次,我都想把政事扔给宏儿,出家修行,与青灯古佛为伴。可是宏儿还那么小,你也需要照顾。若我真的放手了,朝政大权就会落于太后一人之手。我们祖先为防止出现汉朝吕后乱政的结局,所以才实行“子贵母死”之策。我不能让我们拓跋家的基业毁于太后之手。我现在就希望宏儿快点儿长大,好继承我们祖先的基业。”
原来冯太后并不是拓跋弘和拓跋筠的生母。先帝在时,冯太后被立为皇后的第二个月,四岁的拓跋弘被立为太子,拓跋筠当时刚出生。按照魏国规制,王子被封为太子后,便要赐死其生母,以防止后宫干政。同年,冯太后生下亲生儿子拓跋昭。
拓跋筠一阵心酸,道:“难道除了等,难道就没有其他的办法了吗?”
拓跋弘黑黑的眼眸里闪过一丝狡黠,笑道:“等就是最好的办法。我登基时太小,太后临朝听政,又平定奸臣叛乱,这么多年来早就在朝中树立了很大的威望。而我只有比太后更有威望,才能把全部权力真正掌握在自己手中。”
拓跋筠很是心疼拓跋弘这个样子,便道:“皇兄,以前我不懂事,总是让你为我操心。我现在懂事了,你就让我留在你身边帮你吧。”
拓跋弘笑道:“你如果真想帮皇兄,那就嫁给贺兰洪武。帮皇兄从贺兰谦那里刺探下军情,也好让你皇兄知道太后都在想些什么。”
拓跋筠嗔怒道:“哦,皇兄,原来这是一桩政治联姻。那我更不嫁了。”
拓跋弘笑着拍拍她的肩膀,道:“皇兄逗你的。皇兄是真的觉得贺兰二公子值得托付,况且他又那样喜欢你。你们合适。还有,那个叫林潇的汉人是怎么回事?你跟皇兄老老实实地说清楚。”
拓跋筠眼珠转了转,他看了看远处穿着侍卫服的林潇,带着几分娇羞对拓跋弘道:“哼,不跟你说。”说罢,便向林潇走去,她对小兰道:“你先回去,只留下他一人就行了。”小兰应了声便退下去了。
拓跋弘看着觉得有些不对劲,走过来上下打量了林潇,道:“这个侍卫我怎么以前没见过?”
拓跋筠忙道:“皇兄你没见过的人多了去了,我要出宫玩,不理你了。”
拓跋弘笑了笑,想到刚才在大殿里拓跋昭说的话,已然明白是怎么回事,便道:“我刚才还在太后跟前说你以后就呆在宫中,怎么又要出去了?”
拓跋筠眨巴着眼,调皮的说道:“我去找贺兰家的二公子,不是你说我们合适吗?我去跟他联络联络感情。”说罢,便大摇大摆的向前走去。
林潇忙给拓跋弘行了个礼准备跟上去,谁知拓跋弘却拉住了他的胳膊。林潇站在那里,感觉如同芒刺在背。饶是他见过高手过招等大场面,这会儿也是十分不自然。只见拓跋弘犀利的目光扫遍了他全身,然后就是意味深长的一笑。而后,拓跋弘才放开他的手,背对着他,对他挥了挥衣袖。林潇明白他的意思便又给他鞠了一躬这才退下。
拓跋筠看到哥哥抓住林潇,心都提到嗓子眼儿,又见哥哥并未说什么,这才高兴的跑过来拉着林潇跑掉了。
拓跋弘转过身看着拓跋筠和林潇渐渐远去的背影,脸上现出一丝淡淡的笑意,接着又是一阵怅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