车子很快便驶离了学校。校外灯火通明，对行向的马路堵得一塌糊涂，长长的马路被大大小小的车子占得满满当当，车子缓缓地移动着，同行向车道还算通畅，经过一段拥挤的市区路，车子向郊外驶去，六环外的车明显的少了些，视野也开阔了些。
暖风上了温度，车子内暖了许多，纯白色真皮座椅上，淡青色羊绒靠垫似乎散发着淡淡地香味，若隐若现。余瑾瞳的脸上和帽子上开始有了水珠，刚才没有抖干净的雪化了。丁雨晴随手抽出几张纸巾递过去：“擦擦吧，别着凉。”
余瑾瞳摇摇头，“没事儿，一丁点儿，不碍事儿，空调暖一暖就干了。”
丁雨晴望了一眼余瑾瞳，她的脸颊有些泛红，可能是刚才在操场上的时间久了，这么突然一暖，面颊上便泛出了红晕。后面有件羽绒服，干净的，冷了就换下来。”
余瑾瞳连忙说着谢谢，有些不好意思。丁雨晴也不再追问，认真的开着车。
挡风玻璃上被哄出了一层薄薄的雾气。雨刷在前面规律的摆动着，丁雨晴见挡风玻璃有了雾气，便将一侧的玻璃稍稍闪了个小缝隙，玻璃上的雾气消失了，车内的温度低了一些，丁雨晴吸了口气，说道：“可怕的天气。”
“你很怕冷么？”余瑾瞳问道。
丁雨晴侧目。“有些。”
“那把窗子关掉吧，一会雾起来了，擦一擦就好。”余瑾瞳抽了几张纸巾。
丁雨晴笑了笑，按了下手边的按钮，将窗子关上了。
车内又瞬间安静了，暖和了些。
淡淡的香水味又一次飘起来，路面白茫茫一片，只有几道浅浅的车辙，交错着，向远处延伸出去，车辙还没压实，丁雨晴偏了偏方向盘，有意绕开了些，路旁暖昧的灯光把这雪夜照的通亮。她尽量压低着车速，天空中飘着的雪花更大了，但还是轻盈，这雪下的断断续续，看来，这将是一场大雪，她随手开了音响，一首舒缓的曲子传出来。余瑾瞳举起纸巾，快速的擦拭着前面的挡风玻璃。
“谢谢。”丁雨晴淡淡地笑。
“喜欢这首曲子？”余瑾瞳问。
丁雨晴点头应道：“嗯，很喜欢。”
余瑾瞳不说话，像想起什么似的突然笑了，丁雨晴也笑了。
车内安静而温暖，在这漫天的飘雪中，缓缓地行驶着。
余瑾瞳也不知道车下一秒会驶向哪里，在哪里停下，只是向后靠了靠，眯起眼睛笑着，她确定，应该是个很美丽的地方。
她的脑海里浮现出很多画面，小时候的音乐教室，家里那架古老的钢琴，隔壁的张奶奶和明广，小区门口的齐叔叔和街坊邻居，还有入学时乘坐的那列懒洋洋的火车……
她沉浸在其中，不知道过了多久，她察觉到车速越来越慢，直至停下。她听着丁雨晴拉了手刹。窗子传来了几声指头敲击玻璃的声响，余瑾瞳睁开眼，看见前方大概十米处，停着一辆闪着警灯的警车。而丁雨晴侧面的车窗外，站着一位身着制服的交警，因为车窗的原因，她只看到了泛着光的黄色马甲。
余瑾瞳端正了身体，朝丁雨晴瞄了一眼，丁雨晴摇开车窗，转头望向交警，没有说话。
交警稍稍低头朝车里面瞧了瞧，看了看余瑾瞳，又看了看丁雨晴，随口问了句：“您这是打算去哪啊？大雪的天儿。”
丁雨晴转头从操作台里取出驾照，递给交警回道：“下雪了，出来看看夜景。”
交警听着这个直接的理由哼了一声，低声嘟囔着：“看夜景。”接过驾照仔细端详了一番，又递回去。“小姑娘，雪天路况不好，溜达两圈就赶紧回去吧。”
丁雨晴接过驾照，低头示意了一下，摇上车窗，随手放进操作台里。
车子缓缓启动，余瑾瞳的脚从塑料袋旁挪了挪，松了口气。
丁雨晴笑着看了一眼余瑾瞳：“怎么了？”
余瑾瞳回道：“怕警察叔叔。”
丁雨晴摇头，我可听说余叔叔是警察，这些人对你来讲，反倒觉得亲切才对。
余瑾瞳笑了一声，低头看了一眼脚下，“这个，万一被看到，会有麻烦。”
丁雨晴低头看了一眼余瑾瞳的脚下，转过头来意味深长的点点头说道：“嗯，也对。万一后备箱的那些也被发现了，估计会很惨。”
余瑾瞳突然瞪大了眼睛，瞧着丁雨晴，本能的崩出两个字“还有？”
丁雨晴笑着点点头：“对，还有，很多。”
余瑾瞳将头唰的转向车后备箱，只见得淡青色的壁毯和一只伏在后备箱案台上的毛绒玩具。她看了半天，转过头来唏嘘了一声：“胆子可够大的。”
丁雨晴说道：“警察叔叔看过了，也没说什么啊。”
余瑾瞳歪着头望着丁雨晴，几秒钟后，噗嗤的笑了出来。“哎呀，丁雨晴啊丁雨晴，果真是每一副柔弱的外表下，都有一个不羁的灵魂。”
丁雨晴得意地摇着头，笑的更透彻了，她不紧不慢的讲道：“也不是每次都有好运气。”
余瑾瞳鄙视的瞥了她一眼，“知道有运气不好的时候还这么嚣张，哪天压到局子里教训一顿就好了。”
丁雨晴点着头说道：“嗯呢，余警官教训的是，下不为例。”
余瑾瞳反而得意起来，双手环绕在脑后：“怎么说我现在也算是从犯了，一会再遇到警察，你自己担着，别说我知道啊。至少留我回去想办法找人往外捞你。”
丁雨晴笑出了声，长长的叹了口气，说道：“那我反倒是要谢谢你咯。”
余瑾瞳点头，睁着一支眼瞧了瞧丁雨晴说道：“甭客气。”
不知道过了多久，外面的路灯变的稀疏，隔着好远才路过一盏，周围的喧闹声远了，只剩得四处旷野，远处的半山腰上，偶尔见得几点灯光。丁雨晴按动了按钮，将天窗的遮阳板打开，余瑾瞳看着车顶的遮阳板慢慢退去，眼前，是黑压压的天空，长方形的格子里飘着洁白的雪花，还没等沾到天窗上，便被风吹得向后退了去。余瑾瞳仰着头静静地看着，她多想叫丁雨晴也抬头看一眼，但是雪天驾车，她不便打扰。
丁雨晴问道：“这样的夜色，值得冒险么？”
余瑾瞳上扬着嘴角，没有说话。她静静地看着，看着，有那么一瞬间，她像是出现了幻觉，整个世界都是白色的，窗外飘着雪，而她也在飘着，地面上绽放着白色的花，天空中散发着淡淡的花香，花香引来了白色的蝴蝶，白色的鸟儿，白色的麋鹿，还有那条白色的大路，通向远方。
她有些入迷了。轻轻地闭着眼，笑着。像摇篮里的婴儿一样笑着。
不知道过了多久，她才察觉，旁边安静了，她把自己从幻想中抽出来，侧过头，发现丁雨晴，正一手扶着方向盘，一手拄着下巴安安静静地望着窗外。余瑾瞳有些不好意思的收回目光，低下头端正了身体，问道：“到了？”
丁雨晴点着头。
余瑾瞳朝窗外望了望，茫茫白雪将旷野照的有些发亮，车子的远光灯下是一片积压的厚厚的白雪，两边的树枝头挂满了雪，变成了银白色，偶尔吹过的风将枝头的积雪扫落，洒了下来，她的心一下子平静了。
丁雨晴打开车门，车外，传来咯吱、咯吱踩雪的声音。
“瑾瞳，我们去那边的空地儿吧。”丁雨晴打开后备箱，一阵寒风从后脊袭来。
余瑾瞳紧了紧衣裳，推门转到后备箱。当她的视线在后备箱定稳后，不禁打了个寒颤，她倒吸了口冷气，本能的反应：“嚯！丁雨晴，你自己抬进车里的？”
丁雨晴摇摇头：“不，是师傅帮我装进来的。但是你看，不重的。”说着，便搓着双手，用力的将箱子抱了起来。余瑾瞳赶紧上前去帮忙，以防箱子滚落下来。
箱子确实不算重，但是体积却不小，丁雨晴带着手套，穿着厚厚的衣服，抱起来还是有些吃力的。余瑾瞳一边走一边一本正经地说道：“嗯，和刚才程大霖抱的那个雪球差不多大。”
两人不约而同的笑了起来。也顾不得手里的箱子，箱子在两人中间滑落了滚在地上，两人笑弯了腰。
丁雨晴一边笑一边指着余瑾瞳断断续续的说道：“我开了这么久的车，好不容易....才买到的烟花，又避过了这一路上的交警，万一碎掉了，就没的看了。”
“那我们就开车回去再买一箱，然后邀请……交警叔叔一起来看。哈哈哈……”余瑾瞳笑的说不清楚话，她的脑海里回放着刚才程大霖迎面扑来的壮观场面，及丁雨晴蹲坐在地上闷了许久的那一声“满意了？”
有时候笑点一但被勾起，就犹如泄了闸的洪水，很难立刻控制住。余瑾瞳没站稳，好一个踉跄，她将重心降了下去，用手扶着下巴，眼角笑出了泪花儿。
丁雨晴的笑容很浅，她端正了身体，像看怪物似的看着余瑾瞳，冷冰冰的讲道：“有什么好笑的，还不是因为爬去找你。”
余瑾瞳听到“爬”这个字，笑地更剧烈了，她笑地有些失控，干脆跪在地上，捂着肚子，哎吆哎吆的换着气。
丁雨晴无奈的看了一眼余瑾瞳，用手拄着腰，翻了个白眼儿，念叨着：“好，很好，笑吧，笑吧，反正时间还早。”她把目光移向白茫茫的旷野，等着余瑾瞳平复情绪。
不知道余瑾瞳到底笑了多久，也不知道余瑾瞳最后是怎么收的场，总之，最后的箱子是余瑾瞳一个人连拉带拽的托到丁雨晴面前的。丁雨晴看着余瑾瞳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将这一箱子烟花抬过来。她只是轻轻地摸着余瑾瞳因喘着粗气而埋下去的头说：“不错，很好，要知道取笑别人可是不对的。火机还在车里，那就麻烦余同学了。”
余瑾瞳知道自己刚才做错了事情，对面站的可是丁雨晴，她本该一本正经，但是直到现在只要她一想起那个巨大的雪球，她也还是止不住的想笑，她立刻表态：“没问题，我去取，等我，马上就回来。”说着便一路小跑去了车子那边。
丁雨晴看着余瑾瞳的背影，也笑了。
余瑾瞳取回打火机，选了足够安全的地方，照旧点了烟，这次，她主动点了两支，并没有给丁雨晴再碰烟的机会，借着车灯，两人一起点着了礼花，导火线迅速的燃烧着，还没等两人跑的足够远，便在空中炸裂了，绽放着耀眼的光，把漆黑的夜空照的很美，很亮。那撺向空中的火苗拉着长长的尾巴，用力的向上跑着，跳着，像是一棵张开了的树，生长着，延伸着，开枝散叶，结着累累硕果。
远处的村庄传来了隐约的犬吠，却都湮没在这漫天绽放的焰火里，这雪夜变得热闹了。丁雨晴和余瑾瞳仰头对着天空，她们跳着，笑着，然后静静地望着，望着，有种感觉，像是在心中埋了很久很久，终于，在今晚绽放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