左清此刻却并没有在东城,而是在西城的一个偏僻的小院子里。
坐在左清对面是一个二十来岁的女子,样貌说不上美,身上穿着一身朴素的衣裙,显得干净利落,一只手中拿着一面铜镜,是他母亲传下来的。
她叫纪语,父亲自然染病之后身体一直不好,全靠她母亲支撑,但还是在她十二三岁时病逝,母亲积劳成疾又哀伤过度,不多时也撒手而去,她并没有被送去神殿,反而自食其力坚强的活了下来。
但却一直无人敢娶,甚至小吏也不敢来上门,反倒是逃脱了黥面的罪责,街坊都认为她身上沾染了不详的东西,才在短短时间之内同时克死爹娘,对她敬而远之,哪怕绕远路也绝不经过她门前。
纪语在七八月前受了一点“风寒”,感觉头昏脚重,却没钱请大夫,听说百草堂大夫看些小毛病,都不收诊金,去百草堂看了之后,只随意抓了一副最便宜的药吃,而左清却主动找上门来给她诊治,留了几服药,让她感激万分。
吃了药之后虽症状减轻但却一直没好干净不时的咳嗽,这几月左清时不时的便会到她这里来为她看病。
“大夫,如何了,可还有大碍,上次您给我带了些药吃了之后身子已经好很多了,但不知为何近日脸上竟有些痒。”
纪语有些害羞的轻声问道,脸色稍稍有些红,只是不知是抓挠出来的痕迹还是羞意,今日的她,特意涂抹了珍藏许久,平日从来不用的胭脂。
左清皱着眉头,又拿手轻轻的触摸了一下纪语有些红的脸庞,温柔的说道:
“按理来说应该早好了,或是你身子一直太过劳累对病情不利,这样吧,我带了几服药,你按着之前的煎法一直服用看下会不会好转,我会经常过来看下的。”
“这怎么使得,您已经带了很多副药给我了,我不打紧的,一些小毛病,可能过几天就好了。”
纪语看着镜中越发红润的脸庞,直接羞红了耳根。
“一定是我抓挠的不小心挠的。”纪语心中如此想到。
“诶,病无小病,若是一不注意就会变成大麻烦了,些许药材没几个钱的。”
左清直接将早已装好的药材绳头塞进了她的手中,不容她反抗般,抓紧了她的手。
“那,那便多谢您了,过些日子我便能存下些钱来,到时便能付药钱了。”
“不急,身体重要,你好好养病,注意休息,记得千万别太劳累,脸上有些痒的话,我拿个药膏给你,尽量不要挠抓,不然万一留有痕迹那就太可惜了,对了,这事你就别和其他人提了,虽医者不讳,但若是有些风言风语传出也难免不美。”
“嗯,好,您放心,其实这些我已经受的多了,我虽也不在乎他人的说辞了,不过,既然您这样说了,那便听您的吧。”
纪语无力的将手抽了出来,左清也不再紧握。
“好了,我还有些地方要走一趟,就不多留了。药你收好了,如果身体有何异样,来找我便是。”
左清从怀中掏出了一个模样精美小巧的盒子,再次塞进了她的掌心,纪语手中拿着药,本想拒绝那看起来就很金贵的药膏递还给左清,手伸出一半,而后又咬了下嘴唇,收了回来。
“啊,好,那您慢走。”
纪语望着左清的身影,后知后觉般说道。
纪语站站在原地,不知在想些什么,突然像是被惊醒一般,收回了朝着脸庞而去,本想抓挠止痒的手。
纪语暗自低语道:“想什么呢,左大夫怎么会看上你呢!他只是心肠好,单纯的给我看病而已。”
话虽如此,但是她的嘴角却不自觉的微微翘起,随后关上了门,她决定了,这么多年没有休息过一天的她,今天休息。
同左清没去东城,那左清亲子左秋,同样也没第一时间去往西城百草堂药库,也就是谷狼与谷森所住之地。
左秋正站在一个岔路口,一条路通往药库,一条路去往南城张家。他站在路口犹豫了一会,往张家走去。
在途中,左秋将行礼包裹,藏在了一个荒芜的院子中,用杂物掩盖,这种无人居住的房屋多的很。
不一会便见到一栋看起来经过修缮,但是依然显得有些破败的小院子,便是张鲁的家,哪怕是张鲁后来当上了校尉,也没有更换住处。
张鲁一早便出去了,只剩张虎一人在家练拳,兴起正酣,便听到一阵敲门声,张虎开了门一看:
“是你,世兄莫不是不服气,昨日避着我走,今日怎么主动找上我了。”
虽然张虎昨日打输了,但是少年人好面子,特别是他张虎,别想从他嘴中听出异样,好像昨日是他赢了一样。
左秋也明白他的性子,也不去与他争执谁输谁赢,不屑的说道:
“昨日我只是饿了,没有填饱肚子,赶回去用饭而已,今日正好,再来比过,就你这胡乱练了一年的功夫,哪怕我一个不练武的也能轻易的放倒你。”
与左玉之子来说,其实他更加的要强。
他不喜医却爱武,背起医书来昏昏欲睡,一看到张鲁练拳便精神百倍,在他父亲出门之后,他时常躲在房间里,照着张鲁打拳时的架势练着,有模有样,可惜因为手掌起了许多茧没过多久便被左清发现了。
此后左秋便再不敢练武了,左秋可是记忆深刻,为了恢复成和另一个左秋一样的手掌,吃了多少苦头。
“哦,是吗,昨日你可不是这样说的。”
张虎一早因为身体的原因,稍微动一下就觉疲累,反而不喜欢练武,太过于辛苦。往日都是被张鲁拿着鞭子鞭策,才不情不愿的学武强身,自从打得“左秋”同样一身伤之后,从小和左秋打架没有赢过的他,便开始了他的勤奋生涯。
张小虎也没有多想,他更想再揍一次左秋,来化解昨日回来之后,被老爹很“温柔”的试试拳脚。
“来吧,让我看看吃饱饭了的你,到底有多厉害,可别像昨天一样,还没碰你就倒了,哈哈。”
左秋进去刚站好,张虎就朝左秋扑了过去,右拳直击左秋,左秋心觉,速度比从前快了一些,但他也不慢,俯身右窜,避过右拳,而后张虎右手沉回,左掌扑出成爪式,左秋不退反进,左步突兀冲前,行至小虎脚下,身子右侧,使小虎并没有抓中他,擦肩而过,反被他弯腰左肘横击在肚子伤,同时左腿一撇,倒在了地上。
左秋也确实有些分寸,以他的力气,没敢朝着其他地方,故意朝着张虎肚皮上打。
“嘶!“
张虎身子蜷缩捂着肚子,一时站不起来。
“哼,瞧见了吧,以后要是遇到我离我远点,不然就凭你这几下子,自找苦头吃,打架可不是只注形,不懂随机应变可不成,我还要忙,先走了,呵呵,不必送了。”
张小虎忍痛咬牙:
“你个混蛋,谁要送你了,给我回来,我只是,对了,我今日也是没有吃饭而已,你等我吃饭再打过,喂,回来!”
左秋却没再理他,匆匆出了门,也不再多说什么,他知道他的性格,绝对不会把这件事情告诉任何人。
张虎也有些郁闷,这一年他学的都是些强身武,温养身体,并没有教他刚烈凶猛的武学。
不然也不至于被打的这么惨,不过让他好奇的是,为何左秋时强时弱,难道他没有偏自己,真的是有时空着肚子的原因吗?
张虎揉着肚子站了起来,刚想回去歇息,虚掩的大门,又响起了敲门声。
门直接被敲开了,谷森朝里面打量了几眼,走了进来。
“谷森,你来干嘛?”
张虎放下了捂着肚子的手臂,装作若无其事的说道。
“你不是喜欢找人比拳脚吗,我,我也可以,来陪你练一会!你就不用去找左秋了,他没我厉害的!”
谷森满脸不好意思的神态,但口中吐露出来的话语,以及那比张虎高出一个半头颅的身高,却让张虎眼角有些抽搐。
“怎么了?不行的话我可以收着一点的,这样就不好打伤你了。”
谷森看着张虎神色有点难看,站在原地不动,疑惑的问道,虽然谷森的话是事实,但是也太伤人了一点,这比狠揍他一顿还来的难受,如果不是了解谷森的为人,张虎肯定要和他翻脸了。
“不必了,你尽管来吧,到时候受伤了,可别找谷叔哭鼻子!”
“好的,那我来了!”
谷森以为他是真的如此认为,也不再拘束,直接朝着他扑了过去。
……
“抱歉,要不要我去喊左叔过来,给你看下!”
谷森有些手足无措,想要将地上的张虎扶起来,张虎一把将他甩开。
“不必了,我没事,你走开!离开我家!”
张虎额头流着汗,慢慢站了起来,不让自己呻,吟出来,以仅剩的力气将谷森往外推着,谷森再次愧疚的道歉,从大门慌忙的逃走了。
“嘶,唉!”
见谷森的身影消失,张虎直接瘫坐在地上,止不住的呻,吟着。
“小公子,是你啊!”
左秋站在院中,还未和谷狼开口问候,谷狼就一眼将他认出。
“谷叔,我一直有些好奇,你怎么一眼就将我认出的,我身上还有什么破绽吗?”
左秋有些好奇,他也曾经试过,无论他如何伪装,在谷狼面前都撑不过刹那,就会被直接认出。
“不是非常了解你们两个,乍一看,是决计认不出的,至于我,你可别看我模样老了,可我眼睛可是如狼一般,从未老过。”
左秋很无礼般,盯着他的眼睛看了半天,也没有看出什么东西来,也只能放下。
”我什么时候出城?”
“不急,待到正午,我会给巡城卫去送些解暑汤,到时你再趁机出去,城卫军大多懒散,有着歇息的时机,不会有人特意去城墙之上巡视的。”
左秋点了点头,虽然早已迫不及待,但是此时,还是很有耐心的等了下去。
平日里,为了怕谷森被人套了话,所以许多事,谷狼都没有和他说,包括两个左秋之事,如果来的是另一个左秋,那么谷狼大多数时候都会将他关在屋中,嘱咐他别出来。
等到让左秋成功出了城,谷狼挑着两个巨大的空桶回来了,谷森正低着头站在院子里。
谷狼没有搭理他,自顾自的开始清洗着木桶,谷森也跑过来帮忙洗刷着另一只。
将洗刷干净的木桶,倒挂在檐下,谷狼才开口问道:
“去找张家小子了?”
谷森点了点头,他知道自己犯了错,手有些不知往哪里放。
“他没事吧!”
“没,我最后收了一些气力了。”
“森儿,你已经不小了,以后一些事,多想想再做,我就是吃了脑子不行的亏啊。”
谷狼摸了摸谷森的头,原本口中一些训斥的话,却怎么也说不出口,自从他母亲过世之后,他就越发的孤僻了,除了左秋“一个”玩伴之外,只剩张虎能说的上一些话了。
除此之外,谷森每天都只会坐在院中发呆,乖巧的等着他回来,从来没有自己一个人出门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