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行呀,都说了不能见了,你这个人,怎么这么不讲理呢?”扎着双马尾的丫鬟青儿再一次的把人拦在院门口。红着小脸。
“那麻烦去禀告你家小姐,就说有同学来拜访她,我真的是有急事的。”小女孩的面前,站着一位约莫二十岁的公子,生的细眉桃花眼,白面薄唇,长发,个子高挑。此时正带着亲和的微笑看着青儿。
“哎呀,你真的是……”看来这人今晚是非得见自家小姐了,青儿没有办法,只好答应。
“那你在这里等着,我去禀告,你要是敢跨进院子一步,我……”青儿意识到自己并不能拿这个比自己高不少的男人怎么样,但还是装出凶巴巴的样子,深处两根纤细手指来,抵在他胸口,“我,我就报告老爷,有你好受的。”
“有劳了。”他说着,再往后退了一步。
青儿说完,转过身走进院子里。
明天就是小姐的婚期,今晚按理说是不能见外人的,更何况是一个陌生的男人,他说是小姐的同学,我又不认识他。说来也奇怪,这人看起来白白净净,怎么这般的不通情理,我和他说了好几遍不能见,他就是不听。
我这个小姐,最近也不知道怎么了,喜怒无常的,稍有不顺心就大动肝火,自己最近没少被她数落,刚才自己说话不知道打搅到她休息没有,要是打搅了,又免不了挨骂,自己可是通房的丫鬟,从小就跟着小姐的。
“小姐。”青儿再门虚掩上,压低声音。
梓婧从半睡半醒中缓过来,桌子上的红烛已经烧的只剩半截。
“小姐,外面一位公子说要见您。”青儿如实的禀告给梓婧。
梓婧拿起茶杯来抿了一口清茶,今晚自己不能见外人,可这人偏偏这时候来拜访。
“告诉他,不见。”梓婧挥挥手,放下茶杯,“他有说自己的名字吗?”
“没有,不过,他说是小姐的同学,说有急事要见您,小姐,他是独臂的……”青儿小心翼翼的说。
没错,青儿在看见他的时候也就注意到,他的左衣袖是空空如也的,也就是说,他没有左臂,让人看到就心情复杂,他却好像全不在乎。
出乎青儿意料,梓婧小姐的神情有了些波动。
“让他进来,但是不要和其他人说,明白吗?”梓婧吩咐道。
“可是小姐,按规矩……”青儿本来打算说按照规矩今晚小姐是不能见外人的,但是还没说出口就被梓婧打断了。
“按规矩怎么了?叫你去就去,小丫头,越来越会说话了是吧?”梓婧说着,伸出手来作出拍打的样子。
“好好,小姐,我这就去。”青儿知道小姐不会真的动手的,长这么大,小姐还没有真的动手打过自己呢,但是既然小姐吩咐了,她也只能照做。退出了房间。
奇怪,小姐怎么也会坏了规矩呢?莫非这人真的是有什么大急事,没办法了,希望不要被老爷知道,最近小姐的脾气无常,老爷也是,动不动就青儿你个小丫头片子的数落,自己一个丫鬟左右受气。
“这可是小姐的主意,老爷最宠小姐了,要是怪罪下来,青儿可不能当替罪羊。”青儿小声嘀咕着,吐了吐粉嫩的小舌头。
院门口,那公子果然仍站在门口没有走进来,夜风吹动他的白袍和长发,脸上依旧是微笑,好一个白面俏公子。
“公子,我们小姐叫您进去说话。”青儿语气恭敬了许多,身子往前倾一些。
“嗯。”他好像早有预料,点点头。跨步走进院子里。
“哎哎。”青儿见他走过,赶走两步叫住他,“你说话声音小一些,要是叫老爷知道了,可没你好果子吃。”
其实,青儿没有意识到,自己刚刚的声音已经很大了,而且这么跟小姐的客人说话是不是不太礼貌。
那公子轻笑两声。看着眼前这个约莫十二三岁的小丫鬟。心里一阵好笑。
“明白了,那就谢谢姑娘你了。”说完,他径直往前,留下青儿一个人站在原地。
姑娘?
从没有人称呼自己姑娘,她只叫青儿,丫头,小丫头片子,却没有叫作姑娘。
看着他的背影,青儿又在心里叫了几声,姑娘,青儿姑娘。越来越欢喜。她想,自己会喜欢姑娘这个称呼的,会喜欢,他叫她姑娘的。
青儿摸摸自己的脸蛋儿,有些发烫了,今晚的风真凶,吹得他的衣袍摆动,也吹得自己染了风寒。头有些晕晕的。
“明天就跟老爷说,不要给我那么多活干了,我有些头晕。”她自言自语,“青儿姑娘,有些头晕。”
圆月挂在当空,稀疏有几颗星星,天色已经很晚了。
杨府的长走廊,杨烈在几个中年女仆的拥护下走到一间小房前停下脚步。
“赵妈,明天需要的繁琐玩意,麻烦你了。”杨烈转过身,看向为首的一个慈眉善目,五六十岁的女仆人。
“老爷放心,小姐的婚事,我们一定是不出一点岔子。”女仆恭敬点点头。
“那就好,你们先退下吧。”杨烈挥挥手,仆人小踏步散去,只留他一个人在门口。
这是他给夫人留下来的屋子,十几年来,杨府经过了大大小小十几次的翻修,但是唯独这间房间,从来就没有动过。一切都还是十几年前的样子。
杨烈拿出钥匙打开门,因为陈旧,木门发出声响,像年事已高的老人的长叹。
门开了,一阵时光化作冷风涌出房去,房间里的装饰还是十几年的样子,木桌木椅木床,窗纸上出现几个破洞,墙壁上也有几道裂缝,桌上的刺绣未完成,床边装饰的花篮却芳香依旧。在这里,时间仿佛是停止的,杨烈亲自打扫这里,让他永远保持在那个地方,保持在夫人还在之时。让它不毁于时间,不堕于凡尘。
杨烈走到床边坐下,在地上趴着一只年老的黑猫,它已经快三十岁了。杨烈可以看到时间在它的身上划出刻痕,它是这个房间里唯一能感受时间的活物。
“夫人,明天就是婧儿的婚期了。”杨烈不是在自言自语,是看着那只老猫说话。与此同时,他身上的大衣自然的褪去。
老猫也看着他,没有发出任何的声音,也许它已经老到不能叫出声了。
“那个痴呆的少爷只是一个傀儡而已,我也很担心婧儿的安危,但是……”杨烈手支着下巴,眉头紧皱,一下子不知道怎么言语,而他的大衣挂在了窗边的挂钩上,上面的灰尘飘落。
“别无他法。”杨烈挤出四个字。的确,杨家和他都到了穷途末路了。
他看见猫眼里,她站在窗边,把衣服上的灰尘拂去。面无表情,杨烈明白,她不会开心。
“婧儿是个二十岁的姑娘了,该到了自己挑选郎君的岁数,是我,我把她的权利剥夺了。”他喉结微微作痛,他变成了出卖女儿来保全自己的父亲了。
猫眼里,她在自己身边坐下,把手放在自己肩膀上,那重量让他一阵心慌。
“要是那孩子活着,兴许会是婧儿的选择呢?”他现在还能很清楚的记起那个十几岁的男孩到死也没有双膝着地,而现在,自己是替他下跪了。
“我连一个十几岁的孩子都不如吗?只是,他没有挂念,我还要看着梓婧,看着杨家。”在想起负担之时,杨烈可以感觉到强烈的痛苦感,那种感觉甚至比战友牺牲,自己中箭,失去兄弟的时候还要强烈。那是一种怎么样都甩不掉的痛苦,死亡也不能,那种感觉让他喉咙更加的疼痛,肩上的手也更加的沉重。
猫眼中的她嘴角显出苦涩的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