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谁知道,铁队长又老是喜欢把话憋在心里……”
说话的人没有把话说完,因为他旁边的人扯了他一下。
“你们说,那个贺午,走不了罗猛的门路,有没有可能拉到我们这边来?”
“他?等铁队长回来再说。”
未等到前厅,龚虎又隐约听到一阵寒暄声,听声音,不下十数人。
小莲低声道:“公子,前厅这边备了四桌席,老爷和夫人带了小姐,会坐一桌,城外兵营将官一桌,城中行政官员一桌,到时,公子你可坐在第四桌,与郑伯一起饮酒。”
龚虎本来对这种豪门夜宴不熟悉,没有经验,有些惴惴不安的感受,听了小莲的指点,这才稍微放下心。既然到了席上,是与郑伯坐在一起,想来,到时事事跟着郑伯学,应该不会出什么问题了。
两人绕到门口,却见前厅的座位早已经收拾好,此刻只摆着四张席面,席面上的美酒佳菜整齐堆砌,样式十分丰盛,香气盈人,直往鼻里钻来。
原先主位座位处摆设的席面上只有三个人的座位,暂时还没有人落座,另外三张客人到的倒不在少数,有武将背刀挎剑的,有穿着官袍一身儒雅的,有戴着员外帽充满了富态的,各式各样的人,大约有二十多人。
其中大厅中间这张桌边已坐满了头戴官帽的客人,脸上表情各异,正三五个的凑在一起,交头接耳的谈论着。
龚虎眼尖,看到郑伯坐在右首一张席前,酒桌边还坐着三个头戴丝巾员外帽的富商,各具富态,却都是神色谄媚,不住的和郑伯说着话,样子十分恭敬。
而郑伯则像是有一下没一下的答着话,有点心不在焉的状态。
小莲把龚虎带到门边,自己往旁边一让,就不再往前走了。
龚虎会意,朝她微微点头,抬头跨进门去。
见又来了客人,三张桌上的人纷纷朝这边望了一眼,见是个书生打扮的人,衣衫普通,看样貌大多数人都不认识,顿时就有好奇的开始低头询问身边的人。
龚虎朝郑伯那桌走去,经过中间那桌时,见桌上的十来个客人都盯着他,神态不一。有的嘴里和身侧的人还在讨论着什么,眼睛却是一直紧紧的注视着他。
这些人身上的官袍样式不同,戴的官帽也是五花八门,有的年纪轻轻,但神色十分拘谨,有的嘴角勾着一抹笑容,看上去渗得慌,长得却是一副忠厚老实的相貌。
有的睁了一下眼,又开始闭目养神,脸上一副漠不关心的样子,架子摆得倒挺大。
杨承望要在安阳选个官留给他,想来将来与他们都会是同僚,现在见了,倒不能这样若无其事的走过去,以免日后让人想起,留了个没大没小的印象就不好了。
见还有人看着他,他停住脚步,朝他们拱手施了一礼。因为左手动不得,这个礼行得就有点不伦不类,不过龚虎也顾不得了。
郑伯抬头发现龚虎,精神一振,放下酒杯,伸手向他招了招。
龚虎施完礼,朝郑伯笑了笑,直接走过去。
见郑伯与这个书生认识,那桌当官的都有些讶然,有几个低声讨论了一下,虽然仍是有些好奇他的身份,但也都没有特别关注他了。
原本单独挨着郑伯坐的一个中年富商见到郑伯的动作,赶紧站起身,将位置让了出来。
士农工商,这本是社会阶层的排行,这人看着衣着简单,但是一身都做读书人的打扮,更何况还与郑公相识,绝对是不能得罪的那种人。
龚虎此时已经有了预官的心理,自然不会客气,只是朝他点了点头,就坐了下来。
那富商移到龚虎身侧坐下,满脸笑容的问道:“这位公子,不知贵府是哪位老爷?”
毕竟人精心毒,他虽然让了座,但心中仍然有些疑惑他的衣着太过简朴,这人能进杨府来,底气也是十足,当下毫不客气的,直接开口打探他的身份。
龚虎看了郑伯一眼,见郑伯只是笑了一下,自顾自的抿了口酒,便意识到郑伯有意试他,想瞧瞧他自己撑不撑得住。
“好说,在下姓龚,将来举试过后,自然会有身家来历公布于众。”
他自然不能说什么家境贫寒之类的话,甚至连杨府这点关系都不能扯出来,尽管大家都心知肚明能进到这个前厅的,都和杨家有着各种不一般的渊源。
但他不同啊。
杨承望看着和气,出手也大方,但将门子弟,血气旺盛,更加注重体面。
要是被人四处宣扬,杨府被人又是混,又是打的,闯进来了好些人,最后还是靠别人上门报信,才能保住府中人的性命,杨承望的面子还保得住?
因此,他就直接用举试来搪塞,模棱两可,叫人不辩真假,反正这也不算说瞎话,日后他也是要到安阳当官的,若是此时不信,怠慢了些,到时自然要后悔。
那富商听了,面上讪讪。
他虽得不到答案,却也是没法再问了。
郑伯见龚虎如此答话,又是一笑,压低声音问道:“昨日,老爷是不是想要你在都试以后,直接回安阳来作官?”
龚虎点了点头,也是低声说道:“郑伯也知道了?”
郑伯抚了抚颚下的短须,又道:“老爷判断你资质不佳,仍是赠了你一本拳谱,可见他对你的看重,并不会因为资质什么的而突然改变态度。”
“人,是有上进心的。若有此心,行事便会谨慎,更加努力。老爷不怕你有野心,就怕你是个庸才,却还整天活在悲天伤秋里,不能振作。”
“来日你在安阳做事,勿要忘记一点。在大义上讲,你是皇家的臣子,但在别人眼里,你可是杨家这一派的。安阳人口复杂,大大小小的官吏不胜其数,派系林立,若你行事不密,稍有不慎,你就会不经意的得罪了哪一系的官员。”
“你今日所看到的这桌子官员,都是城中有头有脸的大人物,不然哪有资格到城主府里赴席。但反过来说,老爷身为城主,平时也要依靠这些官员做事,自然不可针对哪个就胡乱出手。若是你冒然得罪了他们其中哪个,什么冷枪冷箭,老爷是不会帮你挡的。”
“不过刚才你过来时,记得朝他们行礼,给足了态度。可见,在这方面,你确是一个可造之才。”
龚虎见他赞许,心中高兴,不过仍是谦虚的一笑:“厅中大小尊卑明显,我尚无官身,自然是要周全一些。”
他们两个交谈的声音虽低,但桌上另外三个富商屏声息气,却也是耳朵里进得差不多了。待到郑伯细细指点官场利害,龚虎又说现在尚无官身,顿时面面相觑,一时之间心中都有些明白。
这伪作读书人打扮的,多半是郑公认得的哪家豪门公子,等举试过去了,就要捐官了。到时身份又要再上一层,他们虽然也有倚仗,但身份毕竟低了些许,不容得他们得罪冒犯。
几人心中暗自琢磨着,要不要提前交好此子。
“你明白就好。嗯,老爷他们出来了。”
说话间,郑伯眼角余光一瞥,看到往厅后去的甬道中有人影晃动,当即扯了一下龚虎,率先站了起来。
随着他的起身,哗啦啦,所有的客人都是纷纷站起。
每个人的脸上不约而同的都浮起笑容,也不知道其中有多少是真心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