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人不识农家苦,将谓田中谷自生。——《农家》
孟子一行人,兜兜转转来到了滕国。滕君姬宏出城十里相迎,百官紧随其后。
“百姓安居乐业,倒是个少见的祥和之地。”
孟轲走在城内的街上,满头白发,宛如仙风道骨的方士。身后跟着屋庐连及万章,其余的弟子皆前往滕君置的宅院,打点一切事宜。
“不过……城内的商业贸易似乎不显,连餐饮之所亦是很少。”
屋庐连左瞧瞧右看看,然后说道。原本并没有发觉的孟轲,忽然意识到了什么,皱了皱眉头。
万章拉住一个行走的农人,问道:“敢问这位老丈,何往?”
“何啥?……做啥子嘞?”
“哦……老兄,这是要去哪里?”孟轲见老叟不明所以,拦住万章,上前拱身问道。“为何滕国的街道上不见多少商旅行人?老兄,你这是要去哪里?”
老叟愣了愣,道:“啊,耕田儿去喽!都去种地咧,要不然哪里来的黍米饭呦。自古重农抑商,与其交换商物,倒不如自给自足哩!走了走了哩!”
孟轲沉默不语,但万章二人皆知这是在思考。回到住所,孟轲便纠集了一众弟子,讲学。并说了说三人在街道上的所见所闻。
“夫子,弟子认为言之有理。自古重农抑商……秦国的商君鼓励耕作,因而其国库充实。”公都子率先说道。
孟轲笑了笑,问道:“如今推行新法,又何如?”
当年,墨羽入秦,打破了“士不入秦”的箴言!后,推行变法,大兴商业,秦国经济如日中天。仅仅十余年的时间,足矣比肩齐楚。
“这……”
孟轲说道:“人之初,性本善,众生平等。何来高低贵贱之分?从事之业,更是如此!
若无商,何来的这一身儒袍?何来足踏之履?
众生百态,有财富之人、权力之人,或学识渊博之人,受人尊敬。但,若无……更不可鄙之!
然,富贵才智有天命。受到外在环境的影响,时常由不得人,但是成圣成贤,是全在自己,不由天命的事情。人若能真正达到平等,必定是在德性上的平等。
人若能完全自由地决定什么,那只能是决定自己当下是要堂堂正正地活,还是蝇营狗苟地活。”
“弟子喻矣!”
公都子羞愧的低下了头,不在言语,其余弟子则陷入了思考。
“夫子!”
屋庐连走了进来,拜道:“夫子,滕国兴……农家。”
“哦?农家……”
农家随非显学,但势力却极其广泛,门人弟子大多来自于黔首。不似道家的高冷的路线,儒家的柔和,墨家的严谨及法家的强硬,农家往往是最得民心。
虽然,墨家同样代表的是平民阶级利益。但其思想太过虚幻,不切实际。“非攻”,呵呵!
国君能答应吗?诸国士卒手中的戈能答应吗?
“早就听闻农家魁首,许子至滕。却不想,影响竟如此之大!”
“夫子,陈相求见!”
孟轲问道:“陈相,莫不是那个弃儒从农的那个陈相?”
“正是。”
“哼,叛徒!”
“儒门败类,我……”
众弟子,纷纷表示愤慨。
“人各有志,让他进来吧。”
“诺。”
须臾,一个身着粗布生麻衣的青年,足踩麻履缓步而至。
“见过孟子!”
“免礼。”
“坐。”
陈相闻言,躬身一礼,然后跪坐。然则,只听孟轲笑而道:“汝来的正是时候,老夫的弟子皆好奇尔从农之缘故。”
陈相:“……”
这是要刁难某?
吾弃儒从农,想来是开罪了儒家!唉……苦也!
“闻许子行圣人之政,是亦圣人也,愿为圣人氓。”陈相想了想,恭敬地说道。
言语间,向门外拱了拱手,以示敬意。
“圣人之政?何圣?”
“上古圣人,神农氏。亲耕亲种,自给自足,地泽万物。”
孟子驳道:“神农者,不为圣人,当为明君。”
“许子,便是为往圣继绝学!”陈相骄傲的说道。
“许子有言:‘滕君算得上是明君,但却未能掌握真正的治国之道!贤明之君,应与民同耕,同时不误治国。而滕君,不种田,国库有米,府库有钱,这是剥削百姓之举,实在是有违仁义。
其间种种,皆说明滕君不善于治国之道,因而许子来了!”
孟轲听了陈相的奇谈怪论哭笑不得,问道:“许子,只食自己种的粮食吗?”
陈相眉毛一挑,转而自豪地说:“那是自然!”
孟轲不怒反笑,又道:“许子,穿的衣服也是自己织的吗?带的帽子是自己做的吗?吃饭用的锅碗瓢盆、种地用的铜铁耕具都是自己制造的吗?”
“嗯?!”
陈相愣了愣,然后说道:“陈相摇了摇头:“这倒不是,许子是拿米易之,老师唯恐做其它的事而妨碍了耕种。”
孟子反问道:“以米易铁具,不算妨碍铁匠,铁匠拿铁具换米就是妨碍了农夫吗?许子为何不自制各种器具,而是与别人交易换取,不嫌麻烦吗?这交换之举,难道不是行商吗?”
陈相眉头一皱,说道:“各种行业的并不相同,哪能一面耕种,一面兼业呢?至于……交换,还不是各取所需嘛!人人都有犯难之际,这是非人力所能制止的!”
孟轲忽而笑道:“呵呵,那汝之前所言,国君怎能一边耕作,一边治国?还有,人人行商,则是各取所需,非人力所能阻。那……行商亦是中可了?”
“这……这……”
陈相有些慌乱了,犹如一盆冷水浇在头上。
原本是想大肆吹捧农学,不想却被当头棒喝。辩驳的哑口无言,突然,有一种强奸不成反被那啥的感觉油然而生……
屋庐连笑道:“陈兄若是不知,便回去请教许子吧!”
“哈哈哈……”
“呵呵……”
“……”
屋内,众弟子欢声一片。孟轲,亦是摇头淡笑。
“告辞!”
陈相面色有些发青,请辞。转身快步离去……
魏国大梁,王宫大殿之中,魏王正在接见一位贤士。两旁文武分列,侍坐。
这一年,魏王已经七十七岁高龄,折腾了将近半个世纪之后,终于认识到人才的重要性,于是开始了“卑礼厚币”、“礼贤下士”。
广招天下贤士,齐聚大梁!
正所谓重赏之下,必有勇夫。魏国招贤令初出,当时在稷下学宫中一批风云人物,因齐王的昏庸而纷纷来到了魏都大梁。
当然,这位贤士却并非是为了谋求官位!与其说是来求官,倒不如说是来这儿进行学术交流的。
淳于髡恬静的坐在魏王身旁,一言不发。与其说是他不发一言,倒不如说是魏王充分的诠释了什么叫做“心猿意马”!
前日,公孙衍送了他一匹骏马,此刻魏王满脑子都是骑上草泥……额,骏马!奔腾的场景……
啧啧啧……
还真是成也犀首,败也犀首!
公孙衍为淳于髡引荐于魏王,最终却输给了一匹马!
还是公孙衍送的!!!
卧槽,无情啊!
淳于髡饮了一口酒,宛若饮了江河一壶!但,令我醉的不是酒,乃是不能拥有……咳咳!
魏王倒是喝得有滋有味,原本臆想着策马奔驰,一边观赏着舞蹈。真是好不痛快!
宴毕,淳于髡来到公孙衍的府邸,由侍人引入书房。
“怎样?大王与淳于子可是相谈甚欢?哈哈哈……”
“啊……呕……呕呃!”
房间里,散发出一股特殊的味道,有酒有菜!
公孙衍:“……”
我是谁?!
我在哪儿?!
发生了什么?!
“淳于子……来人!快给先生擦拭一番,再换身衣服。”
“犀首……”
片刻后,呼哧带喘的淳于髡由侍人搀扶着,走进了书房。
淳于髡问道:“犀首,前日是否赠予魏王一匹马?”
“是啊,纯正的大宛良驹!日行千里不在话下……”公孙衍疑惑道:“但,这有何关联吗?”
淳于髡冷笑道:“心猿意马,老朽算是彻底会意了!
千里马常有,而伯乐不常有。魏王自以为得到了一匹好马,殊不知失去了一匹真正的千里马!”
“淳于子放心,我王礼贤下士。这次,只是个意外!”
公孙衍是聪明人,一听便知道淳于髡在魏王那里受挫了。
果然,淳于髡闻言……直视着他的眼睛,直让其发怵。
那一双历尽沧桑而返璞归真的眼睛,仿佛在说:“礼、贤、下、士,这话你自个儿信吗?”
“咳咳咳……三日!三日后,衍再去……不!这就去!”
公孙衍径直走出了房间,长叹一口气:“呼……终于出来了!”
……
楚国王宫
大殿之中,二人跪坐。
不一会儿,楚王芈槐从后宫匆匆赶来:“什么事儿啊,这么着急叫寡人前来?!”
昭阳连忙说道:“回禀大王,乃是为了张仪相魏一事!吾等已想出了应对之策!”
“哦!说来听听!”
楚王坐下,饮了一樽酒。
“诺!”
昭阳与屈原二人对视一眼,相顾点头会意。
“联合除秦魏之外的四国,对魏王施压,驱除张仪!
否则,秦国借道魏国,入侵中原,诸国危矣。届时,大部分诸侯国被侵……唇亡齿寒!”
“屈原,汝也是这个意思?”
“然也!”
“好吧,你就这样定了。诸多事宜,全交于你们了!”
“不过……”屈平迟疑道:“此计长远,一年二年施压恐不见效,须长年施压!”
“必要的时候,就要兵逼大梁!大王……”
楚王不耐烦的说道:“好了!真是麻烦!出兵就出兵!日后的事儿,日后再说。”
“诺。”
楚王走后,大殿余二人。
昭阳感叹道:“陈轸,果然不愧是善谋之士!”
屈平不语,表示了认可。心中却是在思绪万千。忽然,“翁”的一声回响,将其拉回了现实。
“今年的腊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