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于忧患,死于安乐。——《孟子》
时间如白驹过隙,已历三载,一生戎马的齐王田因齐,终于一病不起,医者不断进出卧室……
是夜子时,齐王薨。
此时国人哭声一片,俱缟素。
其子田辟疆继位,因先王戎马一生,一度威震天下,追尊谥号,曰:“威”。即,齐威王。
“先王丧,大王应节哀顺变。威王生前,戎马一生,丰功伟绩,丧礼之格局怎可如此简易?”
田辟疆闻言,道:“苏卿,此言何意?”
苏秦说道:“先王身份尊贵,死后长眠于地下。怎可无人侍奉?……如此一来,天下之人岂不言大王不孝乎?”
“苏子,所言甚是!那寡人当何如啊?”田辟疆急切的问道。
“何不完成先王生前未竣工的宫殿……以作灵柩冥殿。”苏秦捋须说道。
“好好好……那就依苏子之言。不妨……不妨将寡人百年之后的宫殿,一并建造,省的在耗费人力物力财力。”
“大王英明!”
苏秦拜道,作揖及地。埋下的脸上尽是阴狠,嘴角向上一勾……
宫外一处府邸,青年公子正在收拾行囊。须臾,进来一个长髯及胸中年文生。
“靖郭君,这是作何?”
“唉,大王一向嫉恨于婴,只怕是不能容我!”
田婴在几年前,被封靖郭君,封地于薛。剂貌辨闻言,良久不语。最终,说道:“也不尽然,大王暂时还不会对君上出手。君为国为民,贸然杀汝,难以服众。”
“去年,燕易王薨。易后、公子职母子二人还不是被燕王哙驱逐至赵!那公子职不过垂髫……想来,我比他幸运一些。”
田婴问道:“唉!老师,最近如何了?”
“……一日不如一日,恐不日便会追随先王的脚步。”
……
魏国大梁
城内,孟轲正在为齐威王祭奠。屋庐连不解的问道:“夫子,您之前不是说齐威王并非明君吗?那你为何还要祭奠他?”
“我拜的并非是明君,而是曾经的君主。人死如灯灭,纵然生前有千般不是,也都过去了。好歹君臣一场,也该尽一下臣子之礼。”
万章忽然开口说道:“夫子,齐国新王如何?”
孟轲闻言,直摇头。起身,掸了掸丧服上的灰尘,说道:“尚不如魏王也。”
不如魏王?!
二人顿时震惊不已!
魏王已经行将就木,病入膏肓,且一只脚已经迈入阴曹地府,吊着一口气儿,倘若这都弗如……
齐国,还有救吗?!
“国丧期间,大兴土木,劳民伤财,国人哀声怨道。这样的君主,还会是个好君主吗?”
面对孟轲的发问,俱是不语。
不仁
不义
不孝
何以取信于天下?
魏王宫中,老态龙钟的魏王佝偻的坐在王座上。
下方的臣子争论不休,张仪说道:“太子……你如此遵循五国的旨意想要驱逐某这个忠臣,莫非是被五国所收买了?”
一语中的,太子魏嗣面红耳赤的连忙说道:“哼!休得胡言,这么多年来,张子做了何事……恐怕唯有自知吧?”
“我张仪行事向来光明磊落,何惧外人道也?!”
张仪大声反驳道,尤为加重了“光明磊落”四字。看向魏嗣及群臣,撇嘴说道:“不像某些人,行事鬼鬼祟祟。太子,原本约定好了的,一同出兵伐齐。
突然变成了与齐同流合污……哈哈哈哈!太子可知是为何?”
魏嗣:“……”
群臣:“……”
上首的魏王视而不见。
一个老臣愤愤的说道:“……胡言乱语!你……你!”
“哦?呵呵,我记得这几天……阿不!这些年,有楚国人送了某个大夫一匹良驹……黄金千斤……还有……”
张仪每说完一样,便看向某人。最终,看向太子嗣。
“还有……”
魏嗣被盯得吓出来一身冷汗,低下头不敢直视。
“还有!……其间种种,不便一一道来!”
太子连忙松了一口气,只听道:“诸卿,还有何事?如果这是一味地争论的话,那便退朝吧。”
终于,魏王开口了。
“既然无事,退朝。”
“且慢!大王,张仪这儿有一封边关急报,请大王过目!”
魏王示意侍人接过,只扫了一眼,神色大变,摆手退朝。
“退朝——”
群臣议论纷纷,边关……
午时,张仪在群臣的怒视中,回到了府邸。
“夫人啊,可有饭食?”
这时,应该美妇人从厨房走了出来。幽怨的说道:“相公,家中无糜了。”
糜者,米也。
即,煮米使糜烂也。
“我的俸禄……还没到吗?”
“不是岁末吗?”
“嘿嘿嘿……真是巧妇难为无米之炊啊!”
张仪可谓是有史以来,最悲催的相国了!纵然权倾朝野,却从来没有人贿赂过他。
这些年的钱财,大多来自仲兄白圭。至于那些身为魏相的那点儿俸禄,还不够塞牙缝的呐!
看着张仪傻笑,他的妻子叹道:“幸好,有业兴刚刚送了的彘肉。否则……”
“谁?”
“业兴啊!听说是大兄新收的弟子,名叫孙策,字业兴。”
张仪感叹道:“呼……来到魏国四年了!至善那小子都娶妻了,听说还是陇西巴氏的独女。真可谓是大腿啊!乞活军军费不愁了。孙策……不知大兄如何了。”
熬死了一个王,也许马上下一个就要归天了。
妻子忽然想到了什么,从袖中取出一块帛书。
张仪一瞧,不由得嘴角一抽。因为,上书:“不行就撤!”
……
秦国咸阳
墨府,皆披缟素。
灵堂内,二人跪地。
齐王薨逝的消息,传到咸阳已是半月之后了。
尽管,墨羽早就知道了。暗部遍布天下,无处不在,堪称天下第一情报组织!但……还是装作刚刚知道的样子。
陪着田婉璇,一同跪在灵堂,为岳父守灵。
墨羽不时用袖袍为妻子擦擦眼泪,正所谓树欲静而风不止,子欲养而亲不待。
“父王谥号定了,‘威’。齐威王,你王兄田辟疆继位,尊先王遗诏以田婴为相。”
墨羽心中亦是感慨万千,这兄弟俩水火不容,田辟疆居然能让其任相……嗯,想来他还是有些脑子的。杀了田婴,难以服众!
宋国
城外,一处湖边的茅草小筑。外围,是泥土与石头堆砌而成的围墙。大门是一扇四敞八开的檀木精制而成,观其格局,怕是只有这一处还算是可堪入目。
此为……庄子居。
惠施最后看了一眼院子,正欲转身,忽闻人言:“惠兄,这是要不辞而别了?”
惠施苦笑,道:“呵呵,庄……庄兄。”
“唉,看来你还是放不下啊!老兄应该不是去魏国,而是至齐吧?”庄周摇头说道。
“齐王新立,若能说动其人,势必能驱逐张仪……”
庄周摆摆手,示意他进去。
“也罢,进去饮一樽酒,算是为汝践行。你我少时相识,那时尔便对权势极为向往。”
庄周有些孩子气的撇嘴道:“要我说啊,舴艋腿儿也是肉。何不择一小国……”
“哼!我惠施生得一副好头颅,却无人赏识。若不得明主,就算再等十年二十年有如何?!”惠施闻言,立马不悦的道。
“我不比你,纵使是现在,亦有人以相位许尔,以期出山!”
庄周唏嘘不已:“唉,人生能有几个二十年啊!也许……惠兄再至之时,吾已是一抔黄土了!”
惠施沉默了,不再言语。
端起那一樽酒,闭目饮尽。十分苦涩且无味……
七日后
齐国临淄
正如庄周所言,惠施来到了齐国。欲见田婴,未果。
几日前,二人有过书写来往。昔年,田婴上了惠施的当,去转攻中山,结果让楚国夺去了淮北之地。然,公子婴不仅不恨惠施,反而认为惠施大才,欣然结交。并且对惠施的“拥公孙衍为魏相,驱逐张仪”之策极为赞同。
天有不测风云,齐王田辟疆为太子时,总是担心幼弟田婴会暗害他,又嫉妒田婴深受其父宠信,对他恨之入骨。终,因听信苏秦谗言蛊惑,遂罢相,遣返封地。
休养多年的邹忌被田辟疆以国老之礼请了出来,重登相位,主持大局。虽然,田婴是其弟子。
但,他却是不想卷入这场兄弟之间兵不血刃的无声之战!
邹忌对惠施的“拥公孙衍为魏相,驱逐张仪”之策并不认同,毅然决定大起国中兵卒,讨伐魏国,更为有效。在绝对实力面前,一切阴谋诡计都是白搭!幸,朝臣以国丧为由,暂缓出兵。但国丧之期亦有限,丧期一过,大军仍会出征。
邹忌拖着病体,却依旧处理着政务,这让苏秦一阵眼热。
本以为进言蛊动齐王田辟疆罢相田婴,则有机会成为齐相。却没有想到,田辟疆竟会让这个行将就木的老邹忌出来主持政局!
不过,如此一来却也遂了人意。齐魏相争,相互消耗,燕国才有崛起的机会!
惠施心中那个急啊,来到稷下学宫中,欲求淳于髡去劝说邹忌。谁料,其处在宋国偏僻之境,孤陋寡闻,不知淳于髡早已离齐。由魏始,周游列国去了。
“想老夫叱咤一生,竟败给了几只看门狗!”
惠施一筹莫展,硬着头皮去见邹忌。但,却总是被守门之卒挡在相府之外。
守卒呵斥道:“去去去……快滚!再不滚就打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