嫮目宜笑,娥眉曼只。容则秀雅,稚朱颜只。——《大招》
楚
令尹府
“老夫听闻屈子,在大王面前引荐了那张仪?”
“正是。”
“如此小人,当尽早杀之!”
屈平闻言,道:“张子已遭秦魏驱逐,倘若此时再为难于他,此为不义也。非君子所为!再者,张子也是为人良善,曾经……”
“孟子有言:‘春秋无义战’”昭阳对道:“至于……良善?呵呵!人心不古久矣!有几人能洁身自好。此非是非人之过,而是世道之因。只有改变这个时代,方能正在改变人心!
你自一人不变,安能抵得过千千万万的人?!”
屈平满脑子都是昭阳的那句“只有改变这个时代,方能正在改变人心!”,良久后才感叹道:“原来并非是人心之过!”
“春秋末年,战乱不显,故而有宋襄公不肯半渡而击之事,因而孟子言人性本善。可如今呢?天下大乱,诸侯争霸,诸子百家纷纷入世,尔虞我诈……”
“是啊……”屈平点头称是,道:“改变人心,皆是徒劳啊!唯有结束乱世,方能天下太平。
其间,种种手段,都是为了迎来太平盛世。而承担了骂名的士人,这才是真正的大丈夫!”
唉,这就对了嘛!
屈原之前见识了公孙衍的反复无常,并非真君子便排斥他。之后,又被张仪一阵洗脑,则认为张仪是个良善坚守之人。
这一刻,“大彻大悟”!
突然意识到真正错了的人是自己!心存良善固然可贵,可这样的人真的能存活下去吗?
乱世之中,天下豪杰征战天下,一方面为了利益;而另一方面,则是为了尽早的结束战乱的道亏之世,令百姓安居乐业!屈平这样的义士,更是抱有如此抱负!
昭阳笑了笑,双眼一眯,满脸的褶子聚到了一起。
突然,屈平跪到了他的面前。
叩道:“原来……原来是平误解了,我屈原必随公一起还天下一个朗朗乾坤!”
“灵均,快快请起!”
屈平忽然问道:“所以……张子也并非良善之人?”
扶起屈平的昭阳正欲坐下,忽然愣了愣,虽然不知是何意。但,还是对道:“正是。”
然而,下一刻却瞪大了眼睛,惊愕的看向屈平。
暗道:“不好!!!”
“来不及了……”
张仪的心灵鸡汤作怪,使得屈平为其引荐于楚王。如今,却是引狼入室了!!!
楚王宫
极尽奢华,金砖绿瓦,艳舞升平,宛若人间仙境,好不痛快!
“魏人张仪,拜见大王!”
楚王兴奋的说道:“张子,快快起身!寡人以为张子仅谋胜于天下之士,不想对美人也有如此见解!您托屈子给寡人的那篇《玉女论》,嚯嚯哈哈哈!真是……独到……绝了啊!
寡人仔细的阅读了数遍呐,可见张子对这天下的美人,果然是……学问颇深啊!”
张仪连忙说道:“诶,不敢不敢。张仪怎敢在大王面前卖弄,浅略之见而已。想那屈子,在《大招》之中,便有‘娥眉曼只,容则秀雅’之言。
张仪早就听闻楚国美色,尽在大王后宫之中!”
“哦……呵呵哈哈哈……”
“呵呵呵……”
两人确认过眼神,同道中人!
话锋突转:“不过……这列国之美人,大王可都见过?”
楚王托着腮,想了想,道:“啧,在寡人的后宫之中,未必仅有楚女。魏女、齐女、赵女亦皆不在少数……”
“非也非也……”张仪摇头道:“这些,只能称其为‘女人’,而不能称之为‘美人’。”
楚王芈槐忽然来了兴致,身子微微前倾,紧忙问道:“不知,先生所指的美人是……”
“美人……”张仪深吟道:“美人,如四季之花色。梅,使人高洁;兰,令人幽怨;菊,使人淡雅;竹,孤芳自赏。”
“哦……”
“张仪以为,楚女窈窕,齐女柔情,燕女雍容,韩女清秀,赵女娇媚,秦女英气,魏女美艳!
如百花,似百宝!争奇斗艳,各有所长……不一而足。”
楚王闻言捧腹大笑:“啊哈哈哈哈哈哈……妙!
先生对美人的这番言论,精辟……精辟至极!实乃寡人生平仅见,闻所未闻啊!依先生之见,寡人应当如何体味美人之妙处呐?”
“大王若能聚列国美人于楚宫,日日相对,浅尝辄止,试问……这天下还能有谁比大王学识渊博、艳福齐天?”
“说得好!”
张仪的一番言论,令楚王动心不已,拍案叫绝。
“啧!可是,寡人要如何才能集齐列国之美呐?”
张仪起身,拍拍胸口道:“大王以为某的眼光,如何?”
“张子对美人见解精辟,眼光独到,天下少有!”
“张仪不才,愿为大王踏遍列国,寻访天下之美人!”
“好!”
楚王当即一乐:“寡人赐先生百金……不!千金!拜托先生替寡人寻访列国美人,收入楚宫。”
“大王……英明!”
“哈哈哈……”
屏风之后,闪过一道人影。
后宫,南后处。
一侍女在南后郑袖耳边一阵耳语,突然郑袖猛的一拍桌案!
“砰!”
“气死我了,哪儿跑来的小人,竟唆使大王寻美!”
然而,下一秒嘴角带笑。吩咐侍女云云……
正当张仪欲出宫门之时,却被一宫女叫住,遂停住了脚步。
“请问,您家夫人是?”
侍女回道:“南后,郑袖。”
“哦——”
“张子,这边请!”
树下,张仪拜道:“在下张仪,拜见南后夫人!”
“免礼。”
“不知夫人召唤,有何事?”
郑袖慵懒的说道:“听闻张子不日即将前往诸国,为大王……不知可否会回转?”
言语之中虽然隐晦,但无不透露着心照不宣。
“这个……就要看盘缠的用度了。用完了嘛,自然……呵呵。”
郑袖嘴角一勾,透露着一丝不屑,示意侍女。侍女会意,呈上一个木皿,以布掩之。
“这,是五百金。”郑袖笑道:“九州天高云阔,自有张子大展宏图之地。若张子答应,永不归楚,临行时另有酬金五百。……为张子壮行!”
话虽平常,但却透露着威胁之意。“壮行”二字,咬得格外重。
“额……恭敬,不如从命!”
最终,张仪抱着沉甸甸的金子,走出了王宫。
翌日午时
郢都城内,出现了不少异国使臣,徘徊于街道之上。
张仪站在门口,伸了个懒腰。问身边的下人,道:“为何有如此多的他国之人?”
“张子昨日归来的晚,有所不知。这些皆是魏、韩、赵、燕四国的使者仪仗,今日晨时至的城内。听闻……”那下人忽然压低了声音说道:“听闻,是为了合纵之事前来,会见楚王的。”
“哦——”
张仪心道:“也是!驱逐了我张仪,东方列国开始坐不住喽!”
至于为什么是四国,而非五国,则是因为齐王田辟疆不支持合纵伐秦!本来嘛,六国合纵攻秦是件好事,但就因为大家没推他做合纵长,所以他就退伙儿了!
其次,田辟疆此人,好大喜功,志大才疏,穷奢极欲……孟子,且不齿也!
忽然,面前驶过一辆马车。对此,张仪平常自然懒得搭理。就在这时,一阵强风袭来,原本挡在马车前的帷幕被风拂起。
一个非常美丽的女子,一袭白衣,仿佛临尘仙子般圣洁动人,精致的脸颊未施粉黛,却无一瑕疵。
肌肤吹弹可破,果真美女……
“张子……张子!”
张仪回了神儿,心神荡漾。
下人笑道:“那是魏国美人,魏王为交好于楚王,遂赠予之。”
“原来如此,可惜了……”
……
秦国
嬴驷书房
“张仪来信说,韩赵魏燕四国使楚,以期合纵犯秦。信中还说,欲求寡人一宝!猜猜看!”
“臣下,猜不出来。”
“猜不出啊!王上,还是直接说了吧!”
嬴驷大笑道:“哈哈哈!夜明珠!张子有言,凭此一物,可抵数十万强军,杀人于无形之中,破五国之联盟!”
“夜明珠?!”
几脸懵逼……
作为张仪的大兄,墨羽自然也知道了这件事儿。
“美人自古如名将,不许人间见白头啊!”
话音刚落,寂静无声。
良久过后,白圭由衷感叹道:“妙啊!兄长一言,道尽了名将与美人之悲啊!”
“父亲,难道为了成事,就可以随意的牺牲他人的性命吗?”
墨羽闻言一愣,枉他辩论无双,竟也说不出来。一旁的白圭见状,说道:“宁儿,自古成大事者不拘小节,一将功成万骨枯!
“这就是战争,错的不是某个人,而是这个世道!”
“可,张叔……”
“宁儿,如果有一天你能结束这个乱世,那么自然不会也这样的事情发生了。”
墨羽忽然说道:“但,却不是现在。所以,现在只能接受!”
墨宁默然,眼神迷离,不知所想,独自坐在树下,一片落叶悄然间置于肩上……
而墨羽和白圭,已然离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