X缓缓掏出一根烟，点着。犹豫片刻后抽了起来。
“这种状态很奇妙，不是吗？”X看着手里的香烟，“从很早我就知道这不是个好习惯，一如饮酒。我们都是这样，有时渴望与死神博弈一番，可是当死神真的敲门时，却又痛哭掩泣，百般后悔。过后，一如既往的自我糟践着。。。一边自我摧毁一边反思一边后悔。。。如此循环着。。。”
“那么，你爱我是因为我也自我糟践吗？”silence在爱与恨中艰难攀行。
“silence。。。要是当初我不顾一切带你去岛上生活。。。”他的手指一下下敲在琴键前的木板上。“因为我要死了。。。所以无论我怎样选择都。。。”
“那我去找你的时候。。。”silence声色严厉，“你为什么不说清楚。。。在火车上。。。”
“原谅我。。。我只是想在你身边。。。在你的身上。。。我听见了生命的呼唤。。。要知道。。。。”X低下头，“我只能爱你一个人了。。。”
Silence并不清楚所谓的一个人是什么意思，“既然你爱我，为什么还要离开我，抛弃我，和别的女人成婚生子。。。”
X缓缓弹出《月光》第三乐章，激昂的乐思涌动，飞溅出柔情的火花。
明媚的月光从阳台洒进来如探照灯般，凉爽的晚风吹动窗帘似歌唱者在光环中起舞。
大街上熙攘的嘈杂声费力爬上来，已没了力气，只露出脑袋。
X仍旧是黑色西裤，白色宽松的衬衣。
片刻后，X的双手悬在空中而后缓缓放下。
“因为我不想你悲痛，你带给我的是光明。而我注定只能把黑夜留给你。当我在你身边获得的快乐越多，越纯粹。我就知道当我离开的那天，你的痛苦越深，越重。当然。。。我并非单纯的那么伟大。。。我觉得可能上天留给我机会了。。这机会在我父亲的碾压下，摇摇欲坠。我之所以能够结婚，是因为我能用金钱弥补她的损失。这点。。。是在我们相处几周后确立下来的。这么说吧。。。两个家族需要联姻。。。我父亲需要继承人。。。她需要钱。。。虽然她出身富贵。。。但婚后只能靠自己。。。这是他们家族的习惯。。。我也曾问过她，假如我们无法长久共处。。她的回答让我很满意，所以我们结婚了。。。事实证明，这是一桩好买卖。。。我偷偷去找你。。是因为我做了个梦。。。你乘船来岛上找我，途中遭遇风暴。。。你快要冻死了。。。然后仆人告诉我，你在那艘船上。。。我急忙去找你。我看到了你，但你即将下沉。。。我很着急。。。跳下船。。。什么也看不见。。。我从梦中惊醒。。。决定确认你完好无损。。。但不幸的是，我的船先漏水了。。。当我终于到阿尔，听说了你的事。。。”
“那你的电话。。。为什么成了空号。。。”silence双眼紧闭，腮帮鼓起。
“那个电话上只有你这么一个联系人，被我妈妈巧妙的丢掉了。。。我们为什么要说这个呢？silence。。。”
“你也怕我无法适应岛上的生活，是吗？”
“是的。。。我不想重复悲剧。。。”
“要是你真的那么爱我，你就能明白。。。”silence捂住嘴巴，眼泪从手边滑过。“只有当我们在一起时，生活才是生活。。。要是你真的爱我。。明白我这些年怎样生活的，你就该明白我无法忍受的生活只有一种，那就是没有你的生活。。。当我知道怀有你的孩子，我试图做个好女人。能够配得上爱情，妻子，母亲的称呼的女人。。。虽然很困难，但我始终坚持着。我相信当你回来的那天，我会活得新生。。。可是。。。”silence深吸口气，看着窗外。“我重归旧生活了。。。很可笑。。不是吗？”
“silence。。。这一切都是我的错。。。”
“不。。。我也有错。。不是吗？”silence缓缓落入X的怀抱，如花瓣坠池。
X静静看着silence，这本该是他的妻子，她孩子的母亲。唯一配的上永恒之爱的女人，依偎在他怀中。此刻，他才明白，自己究竟错过了什么。他悔恨，但却只能悔恨。重新开始，是不可能的。那么一个属于彼此的孩子呢？不。。他的内心发出反对的声音。这个女孩该有她自己的未来，不应在负重前行。给她一大笔钱？这是个好主意。可是。。。谁能原谅她的过去，一心一意的爱她，而不是贪图她的美色金钱呢？也许有这样的人，肯定有。但是silence能遇上吗？他回想起两人的结缘经由，不禁皱眉。忽然他的脑中闪过一个可怕的念头，带她去岛上。。。陪自己死去。。这样就没有遗憾了。。。可是，这样的行径不是有负爱之名。不不不。。他痛恨自己的卑鄙，双手缓缓离开silence的肩膀。
“我想陪你去岛上。。。”silence忽然说道，
X心中一颤，“去岛上。。。为什么？”
“我不想和你分开。。。”silence吻了吻他的脸颊。
X几乎要跪在silence面前，就像他站在悬崖上对着月亮跪下那般。他瞬间激动不已，要知道即便是家人知道他不久于人世后都有意无意的保持距离。尤其是当他卧床不起，越来越消瘦憔悴，俨然成了负担时。他能感觉到自己早点死去是对大家最好的报答。当然不是因为花费，无论多么昂贵的花费都不是问题。问题是这是徒劳的。他觉得自己确实应当死去，并且越快越好。他还记得当他的手臂碰到姑妈时，老人以及家人脸上的恐惧。那一刻，他完全明白了。自己成了灾星，他刻意疏远家人，以避免类似的尴尬。那是清明节前夕，他隐约感到自己是要死了。那天，他没有吃药等待死神的降临。直到凌晨他还是能感觉到自己的呼吸，疲惫至极的他昏昏入睡。他梦见silence和一个小男孩站在桥上，silence正准备跳下去。男孩回头望他嚎啕大哭。他从梦中醒来，做了一个决定：只接受药物治疗。
现在，silence不顾生命危险，强行亲吻着他。让他疑惑，难道silence真的不惧死亡吗？还是说，爱情，果真可以生死不计。在X的观点中，他所能做到的极限便是不逃避，却绝不会勇敢的为爱殉葬。果然被silence言中，假如她们角色互换，他也真的无法像silence这般。
可以说是，一瞬间，醍醐灌顶般，原本以为绝妙绝好的反复出现在他的小说中的完美爱情如被石头击中的镜子业已破碎难圆。这点上，他也成了冒着生命危险历经千辛万苦登山珠穆朗玛峰的孤独攀登者。当他自以为站在人类的巅峰时，盘旋在头顶的星辰无言的讥讽着这样一种鼠目寸光。他觉得自己算是彻头彻尾的失败了，在最后他才看到最高的事物。多么可笑，但他无法笑出来。这近在咫尺的永恒如同流星般转瞬即逝，这种来自实际生活的触动比起音乐诗歌小说这些作品更为磅礴，细腻，也更缥缈。也许，这正是促成伟大作品的基调。那些伟大作品的核心恰恰在此。他似乎终于明白了，原来自己果真在半道。无论像那个方向望去，终点似乎一样遥远：看不到头。
“让我陪着你。。。哪怕世界末日。。。就让我们这样拥抱着一起死掉，好吗？”silence紧紧抱住X，纤薄的衣衫下身体的颤动如风中芦苇。
“silence。。。”X犹豫不决，他终于得到了毕生追求的爱情。更准确的说，应该是等待一生的爱情。他除了对第一任妻子是追求外，别的差不多都是等待，站立。一种强烈的战栗使得他惶恐不安。他缓缓起身，站在阳台上。
大街上的行人如流水般宣泄，天上的星夜散发出静谧的光。
Silence，死亡，永恒，他在心里默念道。
“怎么。。。你还是要丢下我。。。是吗？”silence望着X的背影，疼痛难忍。
他不得不想起几次发病时，陪在身边的王叔脸上痛苦的表情。他忽觉讽刺，自己如此富有，但最后陪在身边的竟是一个仆人。有时，他希望命运果决些，只留下他一个人。几次，他故意滋事，试图激怒老王逼迫他离开。然而，无论他怎样做，即便他送他上游轮后急忙跳上自己的小船驶向小岛。希望老王回去，但几个小时后。出海的他看到正游向小岛的老王时，忍不住落泪了。但老王的情况和silence是不同的。他已经很老了，单身一辈子，似乎对一切都不感兴趣。所以留他在身边不会有太大损失。而silence呢，如此美丽，善良，可爱。如此年轻，就这样毁掉她是获罪于天，永远得不到宽恕的。X转身看着形单影只的silence忽然笑了笑。
“silence。。。你真的愿意陪我去岛上吗？”
“是的。。。”silence急忙跑过来拉住X的手，“我愿意一辈子和你呆在那。。。无论呆在哪，只要你陪着我就可以。。。”
“傻姑娘。。。”说着，X拥她入怀。“可是。。。你得等我一阵。。。”
X急忙抬起头，“你又要骗我。。。你又要骗我。。”她几乎吼了起来。
“不是。。。我不是骗你。。。”他明白silence已经很难相信自己了。“你等等。。。”说着他打起电话，一会门响了，老王走了进来。
“少爷。。。有什么吩咐？”老王站在一旁。
“你告诉silence，我是不是还有一大堆事情需要处理。。。”X向老王挤了挤眼，老王对此很熟悉。他两经常这样配合，躲避一切事端。
“啃。。。”老王咳嗽一声。“是的。。。”
“可你说他要回岛上。。不是吗？”silence记得清楚。
“是的。。。但还有一种情况。。。”老王还未确定用哪套计划，“少爷当然可以选择待在岛上哪都不去。结果就是他也不能去看小少爷，那个可爱的家伙。两人真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在结束一段买卖婚姻后，少爷的报酬就是自由。但损失就是失去孩子。因为老爷仍希望少爷担负自己的使命。何时死去是上帝的事，但如何活着则在自己。这是老爷的原话。尽管少爷身体抱恙，但老爷仍希望少爷处理一些家族事务。然后交流，确定以后的驱使。不得不说，少爷对生意还是有一套的。他的一些主意让家族更加富有。是新时代了，我老了。这也是老爷说的。他喜欢和少爷讨论生意上的事。所以，新的协议便是，少爷要是愿意在身体允许的范围内处理生意场上的事。那么他永远都是家族的第一继承人。但假如少爷自暴自弃，那么他将和家族一刀两断。。。所以。。。”老王揉了揉嗓子，“少爷面临选择。。但我知道他是放不下小少爷的。永运都放不下。。。”
“这是真的吗？”silence半信半疑，但他相信老王，故而对他的话也还是相信的。
“嗯。。。”X点点头，“很可怕，不是吗？即便我快要死了，但还是受到束缚。。。”
“那么。。。”silence拍了拍脸颊，“你是应该回去的，回到家人身边。。。家人，是人在世上唯一的财富。。对吗？”
Silence的话再次让X无地自容，他真的希望能够陪在silence身边，直到世界末日也不分开。
“要是。。你还愿意记得我。。。还想见我的话。。。”silence缓缓抬起头，“我永远都在阿尔。”
X急忙拉住正准备离去的silence的手，
“也许。。。。”X提高声音，“我们可以在一起。。。silence，我会和父亲商议，把自己交给他一段时间，但绝不会超过半年。。。”他忽然害怕，这时上次分别的话。“然后我就真的自由了。。把后面的事妥善安排。我有一些极具商业头脑的朋友，他们可以待我帮助我父亲，直到我的孩子长大。”
“嘻嘻。。。”silence笑了起来，甜美的相容勾勒出浅浅的酒窝。“我理解你。。。你不用骗我的。我又不是小孩。。不是吗？但是你还愿意骗我。。我很开心。。”
“这不是骗你。。。silence，我说的是真的。千真万确，要知道这一年来，我全权代表父亲处理的事物太多，对家族会产生一定影响。假如我突然死去的话。父亲知道大的方向，但许多细小的具体的措施，他有些落后。这并非他的过错。时代发展太快了。但他的性格决定了他只能信任家族成员。这不是好事情。所以需要我来协调处理。。。当我完成这些事情。。。”X握紧silence的双手，“没有什么可以阻挡我去爱你。。给你你想要的爱。。。”
“真的吗？”silence如搭上最后一趟离开毁灭星球的飞船，“你没有骗我？”她难以相信，因为她把自己的妹妹看的很重。
“当然。。。我为什么还要骗你。。”
“可是。。。你父亲要是不同意呢？”
“放心吧。。。我们都是聪明人。。都不会逼得对方无路可走。。。只要我妥善处理完那些问题。”
“半年。。。真的可以吗？可你。。。”silence知道自己不能陪着X死去，这才关心起他的生存问题。
“我会让医生陪在身边的。要是这样。。。那就是天意了。。你也不能怨恨我。。”
“那么。。。真的可以吗？我们在一起。。。”silence还是有所怀疑。
“嗯。。。相信我。。。只要那时。。我还活着。”
“那。。。为什么不能带着我。。。”silence似乎忽然明白了什么。
“首先，我刚刚离婚。你的出现会让大家觉得我是蓄谋已久。那样孩子的抚养权就无法得到保障。其次，这事关家族声誉。这点，是父亲最看中的。作为家族的继承人，是不能授人以柄的。最后，舟车劳顿的生活是很枯燥的。还有就是，我冒然带你回去，对父亲还说是不敬的。”
“好吧。。。那么。。我等你就是了。”
“少爷。。。已经九点了。。。”老王看了几遍时间，不得已说了出来。
“是吗？时间过得真快。。。”
“怎么？你要走了？”silence觉得这一切太突然了。
“是的。。。否则就要错过最后一趟航班了。”
“请你。。。”silence双手放在X的脸颊上，“好好活下去。。。”
“嗯。。。”X很喜欢摸silence的脑袋，“你也一样。。。你还记得吗？”
“什么？”
“我还没有吃过你做的饭呢？”
Silence笑中带泪。
老王已经收拾将X的随身物品装进箱子，拎在手里。最后把大衣披在X身上。
X带上帽子，口罩，手套。
“下次见。。。”
“请记住。。。我在等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