窗外，如雨的烟花照亮了厨房中silence的脸颊。她缓缓解下围裙，将最后一道菜红烧鱼端上桌。
雪儿一手拿着红酒，一手攥着找开瓶器，娜娜则正在摆放好餐具。电视上已经开始播放春晚。
回到房间的silence从衣柜中取出白色羽绒服，米色裤子，红色毛衣。换上新衣服后，她坐在镜前开始化妆。她望着镜中的自己，涂着厚厚的粉底，似带了张白色面具。鲜红的唇膏如嗜血后的巫婆般血红。她缓缓起身，拿起手机看了看，摇了摇头，便走了出去。
“你要出去吗？silence。”雪儿大吃一惊，这是半年来silence第一次浓妆著身。她早已习惯淡妆乃至素颜的silence，忽然间她觉得silence有些生疏遥远。渐渐她明白了那是惊艳，高冷，女神般的冰冷。
“他来了。。。”silence露出微笑，
“真的吗？”雪儿张大嘴巴，“他真的来了？我的天呀。。。silence，恭喜你。。。”说着，她紧紧抱住silence。“功夫不负有心人。。。”
“喝一杯的时间总有吧。。。”娜娜不露声色斟满红酒。
“太多了吧。。。silence还要约会的。。。”雪儿望着高脚杯，心头一颤。
“不碍事。。。这是红酒。。你说呢，silence。。。”娜娜已经举起酒杯。
“也对。。。我们陪她去吧。。。”
“陪我。。。”silence忽然有些紧张。
“去当电灯泡吗？多事，乖乖陪我过年。她有人陪，对吗？silence。。。”
“嗯。。。你陪娜娜吧。。。”silence缓缓举起酒杯，“新年快乐，好姐妹。。。”
“新年快乐。。。”娜娜一饮而尽后盘腿坐下，“需要帮助，记得打电话。。。”
“嗯。。。”silence有些依依不舍，但还是走出房间。
烟花还是那么绚丽，只是没了雪。新年似乎失去一半魅力。连玩鞭炮的孩子都少了许多。偶尔冒出几声冰冷的鞭炮声，街上很难看到追逐打闹的孩童。这种冷清让人怀念白雪，似乎白雪可以遮住人世间的冰冷，塑以洁白无瑕的世界。
万家灯火，silence独自一人走在街上望着一扇扇亮灯的窗户。但凡亮灯的家庭都应该比黑着屋子的家庭幸福许多吧。街道两旁的商铺也只有便利店还亮着灯，这恐怕是另一种不幸。虽然都是房子，但意义却大不相同。
“突然做了这个决定，别人怎么说都不听。。。”silence缓缓唱了起来，她的双手插进衣兜，缩着脖子慢慢走着，一点也不着急。
“初中前，每年都有压岁钱的。。。”silence露出微笑自言自语着，“我的都存起来了。。。”她抬头仰望天空，繁星点点。“最后成了妹妹的学费。。。哎。。。”她皱了皱眉，“到底是为了什么呢？你让我等了这么久，是死了还是变心，总得给个答案吧。当初应该听你的，就那样结束也挺好的。。。当然这都是王叔的主意。。可是你就没一点责任吗？当然我也有责任。你知道吗？”她环视四周，只有风在吹。“我已经错了一次，你不计前嫌。所以我不能在错了，不是吗？我改过自新了。。不信。。你回来看看。。。哪怕只看一眼。。。让我知道你是生是死。。”silence的眼泪哗然而下，“求求你了。。。不要这样，好吗？哪怕你不在爱我。。至少给我个答案吧。。。”
上次分别后，silence重新鼓起勇气开始新的生活。她在超市找了份工作，每天按时上下班，虽然工资少得可怜，但她完全不在乎。她需要新鲜的空气对抗腐朽的过去。当然，最头疼的还是面对寂寞本身以及娜娜的冷嘲热讽。但她还是跌跌撞撞的挺住了，她像保姆一般每天洗衣做饭缝缝补补。又像老妈妈一样在雪儿娜娜面前絮絮叨叨。经过几次碰撞，大家都选择自扫门前雪。娜娜呢，并不是不明白silence，只是不想她这么傻下去。她知道这样的事情的结局注定是残酷的。但她确实无法撼动silence。经过几周的冷战，娜娜也想开了，各安天命未尝不是件好事。何况，大家只是机缘巧合才在一起的。即便是有血缘关系，父母也有管不住孩子的时候。更可况，万一真的出现奇迹了呢？恐怕是自己咸吃萝卜淡操心。最后，她妥协了。这倒不是因为她赞同silence的做法。何况，silence的手艺越来越好，不仅剩下了外卖钱，而且对身体大有裨益。这倒不是自我安慰，她确实能感受到晚上喝点稀饭，肠胃里暖暖的确实很舒服。清晨不用饿肚子，脑袋也清醒许多。她觉得自己的气色越来越好。渐渐地和silence恢复了和平。有时，她会买来自己想吃的鱼呀蔬菜之类放到厨房。Silence回来后就是一顿大餐。
“silence，你不去当保姆可以了。。。”娜娜一边喝着鱼汤一边看着整洁的客厅。“月子会所也可以的。。。这烫太壮阳了。。”
相反，雪儿就谨慎的多。她不像娜娜一有脏衣服就放到洗衣机里。她喜欢自己的衣服自己洗。有时，她也去厨房和silence一起研究厨艺。
“我要是个男人，一个当老婆，一个当保姆。。。多么好的日子。。。”娜娜坐在客厅静静等待饭菜上桌。
“silence，我想吃红烧鱼。。。超辣的那种。。。拜托了。。。”
“silence，我好久没吃土豆丝了。。。”
Silence的生活很固定，早晨8点上班，8点下班。一个月四天假。放假时，她会和雪儿娜娜出去玩玩。一旦娜娜要去酒吧ktv这些地方，silence就一个人走开。当然，有时她也会问自己，如此这般辛苦值得吗？每当她想到自己失去的孩子时，她就受到一次鼓舞。
而现在，她还没有收到X的消息。
三个月前，X忽然出现在街上陪她吃顿晚饭留下电话后离开。自那后，他们保持着电话联系。随后的两个月里，silence如热恋中的女孩般吃过晚饭就静静等待电话煲。但两个月前，电话再也打不通了，随后成了空号。她想知道发生了什么，但却无法做到。她像失了魂一样，机械的重复着自己的生活。常常陷入恍惚的状态，对雪儿娜娜的呼喊视若无睹。尽管她自我安慰是太累的缘故，但她还是担心自己重蹈覆辙。
今天，是除夕夜。是约定好的时间。但silence已经猜到了结局，只是不亲眼看到，是无法相信的。
她走进酒店，前台微笑着告诉她，那个男人并没有来。
在街上徘徊一阵后，她来到桥上。站立一阵后便靠着护栏蹲下。直到夜半钟声敲响，宣告新年的到来。她才起身，向着车站的方向走去。车站早已关门，她只得往回走。
悬空的烟花照亮silence的脸颊，她早已泪流满面。她边唱歌边哭，不时露出微笑。只是那微笑如冰川般，虽美却过于寒冷。她摸摸口袋，才发现自己已经很久不抽烟了。便去便利店买了几包，重新回到桥上。
“爸爸，妈妈，你们会看不起我吗？不会的，不是吗？只有你们会那样爱我。。。”她缓缓点着香烟，猛抽一口被呛得咳起来。那深埋骨血中的温柔的死亡之门缓缓打开，她像吸食鸦片者，忽然感到舒服极了，脑中出现幻觉。她无法或者甘愿被控制，大口喘着气拼命吸着烟。
“我就是个傻子，不是吗？我太傻了，居然相信着。。。”她又点着一根，哆哆嗦嗦起来。
忽然，一辆汽车缓缓停在桥头。车灯照在silence身上。
Silence急忙扔掉烟，边整理衣衫边跑过去，邻近了，她缓步走起来，确实是X的车。
车窗缓缓落下，露出老王的脸。
Silence常常舒口气，她等着后排车窗落下，片刻后她凑到前面车窗向里看。
“X。。。。”silence还处在巨大喜悦中，她发现后排空着，忽然僵住。
“silence小姐。。。少爷他。。。”老王擦了擦脸上的泪珠。
Silence嗖然向后退了一小步，几乎要摔倒。
“他。。不会的。。。不会的。。”silence脑中闪过可怕的画面，“不。。。不会的。。。”
“silence小姐。。。对不起。。。”
“他。。。”silence有些恍惚，视线模糊。“他。。。死了。。。是吗？”
“不不。。。他没有死。。没有死。。。”
“没有死。。。”silence脸上的笑容忽然消失，“那么。。。”
“我真该死。。。求你原谅我。。。”老王泣不成声。
“原谅你？为什么。。。”
“我不该伙同少爷欺骗你。。。我真的不该助纣为虐。。”说着老王走下车，站到silence身旁。
“欺骗。。。”silence有些茫然。
“是的。。。从一开始就是。。。”
“你是说。。。不会的。。。你在骗我。。。他头上的针孔，那些药。。。”
“少爷确实胃有问题，只是一个肿块罢了。。。而且。。。”老人看了眼silence，长长叹口气。“他离开你后重新结了婚，新夫人也有了身孕。。。”
“你是故意在骗我。。。对吗？不是那样的。。。你在骗我。。。要是你们合伙骗我，那么你们骗我去酒店的意义何在？只是说说话吗？还有离婚协议。。。还有那座岛。。是你在骗我。。。”
“silence小姐，你怎么还不明白呢？”老人急不可耐，“我只是良心发现了。。。为了救你。。。我编造了赶飞机的谎话。不然你就要再次被糟蹋了。为此，我也受到惩罚。要不是老爷及时出现，恐怕我已经要流落街头了。他是真的离婚了，但只是为了追求更高的回报。而且是在你们分别后才离婚的。那份离婚协议只是一堆白纸呀。Silence小姐。”
“可是。。。他这样骗我，为了什么？我。。。”
“为了灵感，silence小姐。你是那么善良美丽。他在你身上寻找可供书写的题材而已。”
“我能感觉到。。他是爱我的。。。是你在骗我。。。你才是彻头彻尾的小人。”
“醒醒吧，silence小姐。也许他确实爱过你，就像爱那些女人一样，当他无法从她们身上获得灵感时，他就会抛弃她们，就像抛弃你一样。是我，于心不忍。把你的遭遇告诉了老爷。老爷为了赎罪，所以派我来。。。”说着，他拿出一张银行卡，“补偿你的损失。。。里面的钱够你惬意生活一辈子了。。。”
Silence仍不能相信这一切，她思考片刻。“除非看到他，否则我不能相信你说的话。”
“孩子。。。你。。。”老人跺了跺脚，忽然掏出手机。“这里有证据。。对。。。我差点忘了。。。”说着，他翻开相册，从一大堆相册中选出几张。“看，这是婚礼上的场景。”
图片中，气色极好，如silence初次见到的X身穿礼服和一个穿着婚纱的女孩抱在一起。
“她是纽约市市长的千金。。。”老王解释道。“他就是这样，为了灵感不惜伤害别的女孩。”
“那么那个出轨的女人呢？他的第一任妻子。。。”
“他们是大学同学。。。但他欺骗了她。而后女孩有了自己的家庭。他却不愿放手。。。直到女孩出车祸死去。。。silence，难道他的新婚不能说明问题吗？你还在乎那些谎话。”
随着零散的烟火归于寂静，来自星夜的微弱光芒重新笼罩大地。
“拿着吧。。你应得的。。。我得抓紧时间回去。否者会被发现的。。。”老王拉开车门，“silence小姐，忘记他吧。要不是老爷夫人待我不薄，我真的不愿待在他身边。我真的无法相信，要不是亲眼所见。他变了，变得我都不认识了。就像你一样，刚开始我也以为他是真心爱一个人，但最后我才发现他只爱他自己。我已经老了，什么都能适应。但你应当有你的未来。”老王坐回车上，“忘记他吧。。。还有，即便你们以后见面，请不要说起这件事。。。”
车子缓缓驶过桥头，渐渐遁入黑暗。Silence的希望随着它一同消失在茫茫原野上。
Silence望着河下的流水，重又撕开一包香烟。
“这到底是。。。老天爷呀。。。”她忽然跪在地上，“我还是不明白，真的只是为了灵感吗？”她细细回想曾经发生的事情，尽管许多地方尚有疑点。但那张相片，至少证明他是健康的。气色那么好，脸也胖胖的。所以可以确定不是癌症。并且确实是婚礼上，silence苦笑着，缓缓站起来。
“我不就是需要一个答案吗？还指望什么？成为别人的妻子？阔太太，被宠爱着。。你是天生的贱货，不是吗？无怪连妹妹都这样对待你。所以你会被拐卖，被羞辱，这是你应得的。不是吗？糟蹋，谁糟蹋谁呢？”silence忽然露出怪异的笑容来，“那么。。。”她望了望映着星夜的河水。“是死亡还是堕落，亲吻罪恶的花瓣。把毒汁吻给所有枯朽者。谁需要永恒呢？我们需要狂欢，越疯狂越真实。痛苦越多，罪恶越少。不是吗？到最后，谁上天堂谁下地狱，都是一堆白骨。谁受歌颂，谁被遗忘，谁受唾弃，也都是一堆白骨。让死人开口说话吗？多么美妙的世界。最后都是一场春梦。快活吧，堕落吧，到最后都是白骨一堆，做尸虫的额娘。。。”
她缓缓举起银行卡，看了许久。“我是够可怜的，但是不要可怜我。懂吗？谁笑到最后还不一定。”她费尽力气将银行卡扔向高空最后坠入河流。
“原来我非不快乐，只我一人未发觉。。。”她唱了起来，掏出手机当镜子自视。“你很漂亮，不是吗？一切都恰到好处，只需要一点。。。做个优秀的演员，无论和谁搭戏都无区别。心无旁骛，一心把戏演好。真假难辨，谁知道其中奥秘。被玩弄于股掌之间，自以为独受恩宠。即便被抛弃了，仍得流泪说永恒。多么美妙呀，一场大戏。旁观者被带入剧中，难以自拔，待人垂怜。当局者痛哭流涕，心里却盘算着。不能太快太忙，节奏要刚刚好。不漏破绽，无迹可查，无供可翻。最后都是一堆白骨，炫技吧，向华彩奋进。引诱着，心中的罪恶。别人的痛苦多些，你的快乐就多些。对，就是这样。。。”
她仰望星空，看到闪烁的星星冲自己微笑。
她忽而想起了被妹妹驱逐的那个夜晚，星星也是这般明亮。她也是独自一人在月光下走到车站，搭上火车，在妹妹婚礼前夕离开。
“回去的路，很近，不是吗？”
她深吸口气，“从今天起，世上只有silence，再无陆雨薇。。。”她满意的点点头，像考场中的学生交出自己的试卷。
“谁也不要怪。。。这一切都是命运的安排。不要怨恨，至少我们都活着，不是吗？当我们躺进坟墓，就什么也听不到了。人世间最好的安排。”
她裹紧大衣向着雪儿娜娜所在的地方走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