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西辞留意到四面墙壁上贴满了他的照片和一些相关的报道，但都来自外国媒体，最近的一则消息也是一年前——他还在美国的时候……
他重新浏览了一遍墙壁上的信息。
那上面没有一则他在国内的消息，也没有一张他回国后的照片。
房间中央放着一方木桌，两张椅子，桌面上布满油污，一次性饭盒堆成小山……还有数不清的小票单据塞在里面。
看来这段时间胡骏扬就跟着薄江来住在这里，但这里并没有胡骏扬妻子留下的痕迹，她会在哪？
“你毁了我的人生！我的一切！”薄江来的声音在他身后阴恻恻地传来，带着歇斯底里的疯狂，“要不是你！我不会被众人耻笑、被赶回国！我孤注一掷没有退路，是你把我逼上了绝路！”
他花光了家里所有的钱去国外求学，一心想做到最好，为了应付考试，他服用禁药来打起精神复习，最后精神恍惚不得已才去偷考题，可楚西辞，像完成一场简单的解剖一样，轻易地将他从幕后揪了出来，无论他怎么哀求，他都无动于衷。
他失去了一切，他不甘心！
“楚西辞，我发过誓要让你后悔，让你跪着求饶！”
“下辈子努力。”楚西辞回头看着薄江来，他那双深凹于浑浊里的眼珠让他想起了濒死的金鱼，“你见过胡骏扬的妻子吗？”
“你在意她的死活吗？”薄江来盯着他，目光里流露出讽刺的笑意，“真是稀奇，一个没有心的怪物，还会在意别人？我告诉你，她死了！死得很痛苦。”
这种虚张声势的口吻无疑是拙劣的伪装，楚西辞可以确定那个女人还活着，他继续问：“你是什么时候开始帮S先生做事的？”
薄江来跟他相隔两米的距离，楚西辞费了点力气才想起他在美国时的样子，那时候他也很瘦，但眼前的薄江来孱弱得几乎脱了人形，握着长刀的手止不住地在发抖——他毒瘾很深，已经活不了多久了。
“S先生会帮我除掉你！他保证会让你生不如死！”
薄江来疯狂地笑起来，脸上原本高耸的颧骨变得更加尖刻，好像下一秒就会戳破那层单薄的皮肤。
楚西辞有点不耐烦地揉了揉太阳穴。
S先生善于操纵人心而不留任何痕迹，这比任何权钱交易都要来得高明。他费劲追查到这里，不过找到个疯子，依然得不到有关S先生的有用信息。
他注意到薄江来的电脑，那里面或许有些有用的东西。
“我要你看着我！”察觉到楚西辞的心不在焉，薄江来愤怒地举起长刀朝他头上砍下去。
这样动作迟缓的袭击，自然毫无意外地被轻易避开。
楚西辞神情很冷漠，从薄江来瘦弱病态的躯体里弥漫出来的恨意让他觉得可笑。
“我对你毫无兴趣，你耿耿于怀这么多年的事，在我看来不过是个无聊的小案子，是我当年乏味生活的调剂品而已。”
“楚西辞，我们会一起下地狱的。”
薄江来说完这句话，身体开始痉挛，他握不住手里的长刀，金属跟水泥地接触发出刺耳的钝响。
楚西辞看着他扑倒在桌前，两手哆嗦着去拆一个装着白色粉末的透明袋，但手抖得太厉害，里面粉末洒出来一半，剩下一半，被楚西辞轻而易举地夺走。
他看了眼袋子里的东西，这应该是薄江来剩下的仅有的一点“货”了。
“告诉我S先生的消息。”
楚西辞边说边走到电脑旁，他极快地浏览着电脑里所存储的资料文档，但里面的东西都无聊无用。
楚西辞松开鼠标，把注意力重新转向薄江来。
因为毒瘾发作，他此刻正痛苦难耐地倒在地上，身体扭曲成一个怪异的姿势，浑浊的眼珠向上翻露出下面猩红的血丝，从楚西辞的角度望过去，能够毫不费力地看见他胸口衣领敞开的地方有一块月牙形的印记。
薄江来还在笑。
“楚西辞……你跪下来，跪下来求我，我就告诉你！”
楚西辞将手里的袋子向下一倾，白色粉末洒了一地，他抬起脚踩上去。
薄江来笑得更大声了：“楚西辞，有本事你就直接杀了我啊！”
“我对你没有半点兴趣。”楚西辞迈步从他身上跨过去，走向那方木桌，“是你给自己找了条死路。”
无论是吸毒还是心甘情愿为S先生所用，薄江来都会没命。
楚西辞伸手在桌前堆积成小山的垃圾里翻找有用的信息。
他从饭盒下面抽出几张被油污浸泡已久的小票，两张是计程车的小票，一张是超市的发票，三张票据上的时间正好是胡骏扬自首的那天上午。
有人在上午七点半搭计程车去超市购买了日用品和大量零食，然后又坐了半个小时计程车去到另一个地方。
楚西辞没有找到他回程的票据，看来他回来的时候并不赶时间，他混进了人群里，乘坐地铁或者公交返回——他只是在去的时候心急如焚，十分迫切。
薄江来不可能出去，出门的应该是胡骏扬，能让他迫不及待想要见到的人……只有他的妻子了。
楚西辞闭上眼睛在脑海里开始飞速搜索附近的店铺，找到几家符合条件的超市。从超市出发，半个小时的车程，在没有堵车的情况下，胡骏扬能到达哪里？他妻子会被安置在哪里？
……精神病院！
楚西辞倏然睁开眼睛。
胡骏扬把自己的妻子送进了精神病院，这是警察不会去查的地方，也是相对安全的藏身之处。
街外飘进来若有若无的警笛声。
楚西辞抽了桌上一张纸巾，包在手上取下腰后的随身配枪放进薄江来手里。
“栽赃嫁祸，这是你们的惯用的伎俩。”
薄江来看着他从眼前步步走远，他想开枪，却连抬起手都很费劲，厚重的大门打开又重新合上，他坍缩的瞳孔盯着天花板上惨白的灯光，世界变得毫无生气。
“楚西辞，我会让你……生不如死……”
楚西辞走在昏黄的楼道里，顶楼的房间里传来一声枪响。
他脚步未停，面无表情地走下楼。
晚餐时候，卿清用冰箱里剩下的食材简单做了两个家常菜凑合一顿。
家里还有面条，足可以应付楚西辞和江河的宵夜。
她收拾好餐桌，去楼上抱下来电脑坐在炉火旁边。
她往搜索栏里输入S先生三个字，一圈浏览下来，没有得到半点有用的信息，卿清仰面躺在地板上，长长地叹出口气，忽然心血来潮，翻身起来，删掉搜索栏里S先生三个字，小心敲下楚西辞的名字。
近期关于他的消息很多，大部分都是小报记者胡乱写的，卿清想知道他在国外那些年的消息，于是在楚西辞名字之前加上了年份一起搜索。
搜出来的讯息比她想象中要少很多。
她耐着性子，一页页翻过去，查看着有关他的零星消息，在翻过几十页之后，一个标题吸引了她的注意力——沉睡中的魔鬼同盟。
卿清点进去。
里面是一篇文章，每段都以楚西辞三个字为开头，但后面接的都是些前言不搭后语的句子，有些是英文，有些是中文，字里行间都充斥着黑暗和血腥的意味，卿清看到一半就觉得很不舒服。
她直接跳到文章末尾，作者署名处只留下了一个奇怪的字符。
卿清盯着看了会，实在弄不明白，打算复制下来，却发现整篇文章连同网址都不能复制，她只好用手机把它一页页拍下来，余光无意中瞥过电脑屏幕右侧显示的时间，忍不住想给楚西辞发条短信。
“一切顺利吗？什么时候回来？”
准备发出去的时候，她又犹豫了。
“他会不会觉得我很烦？”卿清纠结地咬着手指，自言自语，“算了，还是不要发了，还是发过去吧，就是问一下情况而已，不要紧的！”
她吸了口气，按下“发送”，旋即，屏幕上显示邮件已经发送成功的消息，卿清像触电一般跳起来，扑到楚西辞专属的皮椅上，脸颊在火光的烘托下微微泛红。
“怎么这么没耐心呢？”她懊悔地用头撞着皮椅，“应该再过一个小时发的！他肯定会觉得我很烦。”
或者，她就应该把刚刚拍下来的文章发给他，然后假装不经意地问一句，这样好歹也能让他知道自己在忙正事，而不是百无聊赖地干等着他回来。
被嫌弃在地板上的手机忽然响了，卿清吞了吞口水，手脚并用着爬过去，看清来电的号码，心里松了一口气之余还有些意味不明地失落。
“喂，谭阿姨。”
“清清啊，房子的事已经办妥了，价钱跟合同都是一泓弄的，钱呢买主已经打到我卡上了，你明天过来拿吧。”
“谢谢阿姨，阿姨也帮我谢谢一泓哥。”
既然钱已经到了，她明天就去把何斌的医药费补齐。
“这点小忙有什么好谢的，你跟我们还客气什么，明天记得早点过来吃午饭。”
卿清推辞：“午饭就不麻烦了吧……”
“什么话。”谭阿姨嗔怪道，“你是不是忘记明天是什么日子了？”
明天？卿清愣愣地眨了眨眼睛：“明天是什么日子啊？”
“这傻孩子，明天是你生日啊！”
她的生日吗？
卿清想起自己已经有两年没过过生日，都已经快忘记这个日子了，耳朵里谭阿姨亲切的声音还在不断地传来。
“阿姨连明天中午的菜单都列出来了，你老老实实过来，对了，这几天气温低，你记得多穿点。”
“好。”
“那就这样，你早点休息啊，现在的年轻人都喜欢熬夜！坏毛病，一泓也是这样，你是女孩子要注意身体知道吗？”
“知道了。”
通话挂断，卿清握着手机发了会呆，唇角扬起露出无声的笑容，她靠在炉火旁，觉得很温暖。
掌心的手机震动起来，屏幕上显示收到一封新短信。
她打开看，是楚西辞发来的，简短的五个字。
“顺利，回来了。”
她刚刚看完，大门发出声响，卿清下意识地回过头，楚西辞的身影出现在门口，墨发长衣，缓步走向她，身上还带着外面的风霜冷气，只是一靠近炉火就瞬时柔软下来。
他身后的江河关上门，三两步蹿到火炉前取暖，搓着手说：“卿清姐，我要饿死了。”
“我去煮面。”
卿清起身往厨房走，顺口问：“你们今天办什么事去了？”
楚西辞已经脱掉外套，走上楼梯，听见她的声音，身形微顿。
“找到了胡骏扬的同谋，也发现了你师母的去处。”
“师母在哪？她还好吗？”卿清忙抬头问。
“在一家精神病院，情况应该还不错，明天上午我们一起去看看。”
知道师母还活着，卿清松了口气。
“明天上午我有事要出去一趟，你把地址告诉我，我到时候自己过去。”
“你要去哪？”
卿清朝他眨了下眼睛，神秘地说：“这是私事。”
楚西辞看她一眼，继续往楼上走。
“等一下。”
卿清叫住他，小跑着赶到他面前，从手机里翻出照片给他看。
“你看，这篇文章每段开头都有你的名字，而且写的内容很奇怪，连这后面作者署名也是莫名其妙的，不知道是个什么符号。”
“S”，楚西辞看着那个字符，低声说，“是阿拉伯语里的字母‘S’。”
卿清大着胆子推测：“那这篇文章会不会就是S先生……”
楚西辞没回答，只说：“手机给我用一下。”
“好。”
卿清点了点头，看着楚西辞走上二楼。
她边往楼下走边问江河：“江河，胡骏扬的同谋是谁啊？”
“不知道，楚哥自己上去的，我就守在门口等着陈队他们过去抓人。”江河缩了缩脖子说，“不过我想他可能自杀了，我听见枪声了。然后陈队他们就赶来了，楚哥跟他说了几句话，我们就回来了。”
卿清想着待会可以给陈队打个电话了解情况，也就没有再多问，拿着面条进了厨房。
楚西辞坐在六屏电脑前安静地看着屏幕，他换了一件深色的羊毛衫，白色衣领柔软地搭在肩上，衬得他目光愈发淡然。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