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了不认识，你再叫几个人来我都不认识！”男人这话是朝着楚西辞说的，看来在卿清赶过来之前，楚西辞已经顺利把他惹毛了。
卿清忙说：“您别生气，我只是想知道2002年您有没有去参加过新茂百货的开幕庆典？”
“起火的那家百货？”男人语气转好了一点，“去过，怎么了？”
“那当时你们店里去了几个人？”
“当时店里总共三人，除了老板就我们俩。”
另一个自然是马山了，卿清猜测这个男人应该知道马山贩毒的事，所以不愿意提起他的名字。
“我听说当时请了三家店去拍，各自负责不同的地方，你们当时是在哪里拍摄？”
“我跟他不太合得来，我在外面，他在里面拍，我当时还劝那小子别进去，他不听啊！后来起火了，他跑回去拿机器，差点被烧死在里面。”
那也就是说，起火的时候他的机器可能还在拍摄。
卿清侧头看向楚西辞，他微微点头，表示问话可以到此为止了。
卿清礼貌地跟老板告辞。
“谢谢老板，下次一定过来照顾您的生意。”
“行行行，以后别让他过来就行！”
老板甚是嫌弃地挥了挥手，赶人出门。
卿清不免奇怪：“你对人家老板做什么了？怎么看你像看到瘟神一样？”
“没什么，为了表示友好，我告诉他，他妻子出轨，但是说完我就发现，他也出轨了，因为他在性生活方面有特殊癖好，所以我建议这对性生活不和谐的夫妻最好选择离婚。”
“当时他老婆也在场？”
“对。”
“……他们没杀了你真是客气。”
楚西辞莫名其妙地看她一眼，双手插进口袋。
“案子到这一步已经很明朗了，马山的摄像机跟李季安装的监控一样，都拍到了他们当时见死不救的画面，而且他手里很可能就保留着那段视频……”
他完全可以凭此推测，两年半前马山一伙人逃脱和上次他们从雷州脱身，并不是因为凭着运气。
楚西辞没有说出后面的话，他身旁的卿清一言不发。
楚西辞顿了顿，转移了话题：“明天晚上，马山他们将在零江出手一批古董，警方也已经得到消息，正紧锣密鼓在筹备。”
“……他们，会不会第三次逃掉？”
楚西辞抱歉地说：“不好意思，我前两次不在场。”
这种自大的话这时候听起来……真是顺耳。
卿清看着他：“楚教授，陈队跟这些没关系对吧？”
“想听真话还是假话？”
“假话。”
“我希望没有。”
“那真话呢？”
楚西辞抬头看了眼尚算明朗的天空，声音听起来有点遗憾，却始终是个看客的口吻。
“他跟周局，估计都脱不了干系。”
卿清心里说不上是什么滋味，快走到车前的时候忽然笑出了声。
楚西辞回头看她，发现她望着他的眼睛里是湿的。
她笑着说：“楚西辞，我这回连半个爸爸也没了。”
他沉吟片刻：“……我有一整个，丢掉浪费，送你要吗？”
说完，他从口袋里抽出手，手仍是凉的，指腹还带着薄茧，他尽量轻柔地抹去她脸上的泪水。
“对不起。”他说。
对于无法对她此刻的情绪感同身受这一点，他在内心深处真觉得有点抱歉。
“的确有很多人对不起我，”卿清认真地说，“但你没有。”
楚西辞收回手。
“你能找到一个参与这次抓捕行动，又靠得住的人吗？”
卿清想了一下。
“……小五？”
“告诉我他家的地址。”
“我们不一起去吗？”
楚西辞从口袋取出一个存储器：“你还有更重要的事要办。”
“这哪来的？”
“超市买的，三十块。”楚西辞把它放进她掌心，“我把里面的内容锁上了，现在开始，它里面装的，就是2002年火场内的录像。”
……
小五像往常一样匆忙赶回家，打开门锁一边换鞋一边脱衣服。
他要抓紧时间洗个澡再返回警队。
在脱到身上只剩下一件内裤和衬衣的时候，他看见坐在沙发上面带微笑的楚西辞。
“下午好。”
“楚教授？”小五震惊地看着他，忙不迭地提起裤子，“你怎么进来的？”
“你忘记关门了。”
“不可能，我……”
“这不是重点，我想跟你聊聊，有时间吗？如果你急的话，可以边洗澡边跟我聊。”
“不不不，我不急，不急。”小五的头摇成了拨浪鼓，他穿好裤子，在楚西辞对面坐下，“楚教授，你找我有什么事？”
“我让卿清在警队找出一个最可信的人，她跟我推荐了你。”
“啊……”小五摸着后脑勺低头笑了笑，“我是比较靠得住……”
楚西辞没打算继续给他面子。
“接下来我说的话，你要听仔细……”
这是卿清第二次，不那么心甘情愿地出现在局里，她特意绕远路避开刑侦队，因为楚西辞告诉她，她装在陈队办公室的窃听器已经被发现，如果陈队不主动联系她，她最好暂时跟陈队保持距离。
她目前也并不想再看到陈队。
卿清径直去了周局的办公室。
“周局。”她敲了敲门。
“进来。”周局说完才将视线从文件上移开，看清进来的人时略一迟疑，犹豫地说，“你是……老卿的女儿？”
“对，我是卿清。”
“坐。”周局身体往后一倾，靠上椅背，“你好像已经不在刑侦队任职了吧？来找我有什么事？”
“我现在跟着楚教授做事。”卿清微低着头说，“我知道当年那伙毒贩又在零江出现了，警方也已经在准备抓捕行动，但是，陈队不让楚教授帮忙。”
“楚教授的能力我清楚，这个案子，他是大材小用了，消息我们都已经掌握好了，也准备好抓人，各方面的布置也很精密，陈队会亲临现场，我做总指挥，卿清啊，你放心，我们一定会给烈士一个交代！”
他一番话说得冠冕堂皇。
卿清暗自抓紧身上的包，不让情绪流露出来，转而用一种怯懦且小心翼翼的眼神看着对面的人。
“周局，楚教授跟我私下也在调查这个案子，其实，他已经跟那伙毒贩打过一次交道了，而且他还发现了一些事。”
“什么？你们私自行动？这怎么可以胡来！”周局变了脸色，数落起她来。
“周局你听我说，”卿清忙站起来解释，“因为我们也是迫不得已，我想为我爸报仇，楚教授他……他怀疑陈队跟那伙人有关系……”
周局怒道：“胡说八道！”
卿清从包里翻出那个存储器：“这个是楚教授从他们的窝藏点找来的，虽然加密了，不过楚教授可以破解。”
周局站起来：“已经解开了吗？”
“还没有，我想先来告诉您，怕您不信，所以我就把它带来了。”
“行，你做得很好，这个就先留在局里，我找人破解！”
“那陈队……”
“既然有这个问题，抓捕行动我会换人指挥，人抓住之后我们再查证，如果陈兴正有问题，我绝对不会念旧情！”
“拜托你了周局长。”卿清用力鞠了个躬，抬头看着他，目光灼灼，“我等了两年多，一定要给我爸一个交代！”
周局把存储器紧紧握在手里，朝她保证：“你放心，法律绝对不会放过一个违法乱纪的人！”
卿清脸上流露出无声地微笑，眼神坚定无比：“我相信，一直都坚信。”
楚西辞静静听着耳机那边传过来的动静。
一个焦躁不安的局长，迫切地想确认存储器里的内容，却又不敢声张求助技术人员……
楚西辞神色恹恹，觉得无趣，用笔在纸上飞快地写下了点东西。
忽然，他正对着的电脑屏幕毫无征兆地亮了起来。
“你好，楚教授。”
屏幕里出现的那张脸，足够让他全身的血液沸腾，每根神经都保持亢奋状态。
S先生微笑着拿起手机，他搁在桌上的手机几乎是同时发出震动。
楚西辞接听，一双眼睛紧紧盯着视频里的S先生。
“不请自来我很抱歉，不过楚教授，你让我失去耐心了，我决定让游戏进入尾声。”
“这根本不是游戏。”楚西辞说，“我抓住了你的把柄，某样足够摧毁你的东西。”
“是的，可你到现在都没弄清那是什么，而我已经先一步找到了它。”
“直到几天前，你还以为东西就在我手上，所以你在薄江来身上的炸弹上做了手脚。”
“说得没错，我现在有点后悔，我后悔那天晚宴上留你一命，你真是浪费了我太多的时间，我以为你与众不同，结果，你不过是个普通人。”S先生的语气和神情都表明了他的失望，“楚教授，好好享受你最后的生活，跟你的朋友道别吧。”
楚西辞盯着他，忽然笑起来：“你没拿到东西，凯丽留着妄图保命的东西还藏在某个地方，我知道却忽略了的地方。”
“你真是自大又无知，这场游戏，我没兴趣继续玩下去，再好好看一眼把你变得像个凡人的那群蠢货吧……”S先生抬了抬嘴角，弧度优雅，“我们本来可以合作，真是可惜。”
画面在瞬间切换成原始的样子，就像它来时那般没有预兆。
游戏进入尾声？
没到最后一秒，谁出局都是未知。
楚西辞扯下耳机扔在桌上，往后一靠，精神几乎是本能地兴奋起来，方才的乏味无趣一扫而光，但除了这些，他敏锐地感觉到自己的不同寻常：额头两侧的太阳穴突兀地跳动着，一下一下，还有种很奇怪的情绪在自己内心蔓延。
他说不上来那是什么，但卿清消失在人海里的时候，他有过类似的感觉。
“卿清。”
他大叫了一声，甚至忘记了工作室的门是紧闭的，隔音效果很好，整个空间里飘荡着他喊声的余音。
楚西辞揉了揉太阳穴，觉得自己有点神经质了。
但很快，门外传来敲门声。
“进。”
卿清推门进来，他回头，尽量让自己看起来若无其事。
“怎么了？”
“……没怎么。”她身上还有厨房的气味，有点局促，没头没脑地说，“虽然没听见什么声音，可我总觉得应该上来看看。”
楚西辞看着她笑了笑，神色变得很温和。
“我是要找你。”他把桌上写了两行字的纸往前一递。
卿清接过来看清上面的内容，表情一凝，抬眼看向楚西辞。
“他们打算今天晚上碰面？！”
“等我一下。”
楚西辞起身走向自己的卧室，返身回来时，手上多了把枪和消声器。
卿清震惊地看着他。
“这不会是真的吧？”
“真枪，子弹穿透力极强，普通防弹衣不用放在眼里。”楚西辞在枪口装上消声器，子弹上膛，打开保险，手臂平稳抬起，瞄准窗外，“这把后座力不小，一般女孩拿不稳，你应该可以。”
他扣下扳机，子弹射出窗外，玻璃上留下一个弹孔。
楚西辞拆下消音器，关上保险，取出子弹，把这些都交给卿清。
“你疯了！”卿清不肯接，“你怎么会有这些东西？！这在中国是违法的你知道吗？判刑很重！”
“我不能二十四小时保护你……”
“我知道你是担心我出事，我会照顾好我自己。”
“你不会。”他看着她，并不打算对S先生的事再有所隐瞒，“这场游戏S先生已经失去了耐心。”
听到这个名字，她无可避免地想起自己所经历的那些黑暗，卿清极力想让自己表现得平静一些，但她眼里的惊慌被楚西辞一览无遗。
他不容抗拒地把枪塞进她手里。
“保护自己，保护你想保护的人。”
“……”
卿清用力吸了一下鼻子，看着楚西辞。
“你用它，保护过谁吗？”
楚西辞想起江河，却摇了摇头，
卿清没有再问，转身准备离开的时候，听见楚西辞的手机响起。
他拿起，看了眼屏幕，海外来电，号码有点眼熟，他按了接听键把手机放在耳边。
“我是楚西辞。”
工作室里很安静，那边跨洋而来的女声隐隐飘出，楚西辞从头到尾都安静听着，神情淡然如旧，看不出变化，但卿清察觉到电话那端的女人在哭。
“我会准时到达。”
楚西辞用英文简短地说完，挂断电话，迎上卿清关心询问的目光，淡淡说道：“Tomas教授去世了。”
“……”
卿清一时无措。
她并不擅长安慰人，尤其对象是楚西辞的时候。
楚西辞重新在电脑面前坐下，他打开一封邮件，播放视频。
这是卿清第一次看见Tomas教授——一个病弱的老人，旁边陪着一名金发女郎，应该就是刚刚给楚西辞打电话的女人。
“你知道这个手势吗？”
楚西辞把视频画面暂停在最后两秒，他伸出手，食指屈起，另外四根手指平伸向前。
卿清摇头，但她注意到画面里的老人最后抬起手，似乎也弯曲了食指——他正费力做出相同的手势。
楚西辞说：“这是我跟Tomas教授的暗语，意思是，那是坏人。”
卿清不理解地看着他。
楚西辞说：“有一次我去他办公室的时候，碰上另一位教授离开，我看见Tomas教授在他背后做了个这样的手势，我问他是什么意思，他说那名教授剽窃自己学生的研究成果，it’s a bad guy.后来，这变成了我们的暗语，我们曾经利用这个手势抓住过小偷。”
“真是个可爱的教授。”
楚西辞看向视频里定格的画面。
“他躺在病床上，几乎不能动，很隐晦地做出这个手势……”他抬起自己的手，将指尖所指的方向慢慢跟病床上的Tomas教授调整一致，缓慢地继续说，“教授这个手势，指向的是他女儿Molly。”
“什么？”卿清震惊地睁大了眼睛，手不自觉地掩住嘴。
楚西辞已经退出邮件页面。
“时间不早了，你可以准备出发……”他顿了顿说，“让江河陪你一起去吧。”
“那你呢？”
“我有事要忙。”
“我知道了，”卿清勉强朝他笑了笑，“有事要帮忙的话，第一个就要告诉我。”
“我会的。”
卿清不再多说什么，她走到门口，听见楚西辞的声音。
“卿清。”
她回过头。
楚西辞抬起手朝她摇了摇。
“你回来我未必在家，提前跟你说再见。”
这么认真地道别，好像还是第一次，卿清忽然觉得心慌得厉害，脸上扯开一抹笑。
“你又不是第一次走了，别这么认真说再见……我有点害怕。”
太认真说再见，说不定，会真的再也不见。
楚西辞也笑了笑，视线最后在她身上停留了两秒，转向电脑屏幕。
“带上门。”
江河在回去的路上给江满打包了一份他爱吃的稻香排骨。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