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央大陆的南方,有一湖泊唤作赤湖,水质清澈甘甜,被嗜茶之人评为天下十大好水之一。
谁知这等好水,不仅引来文人骚客前来取水煮茶,还惹来了鬼狐仙怪。半年之前,一条长达七丈双头凶蟒盘踞赤湖为巢,为祸一方,不知害了多少人性命。
南方地远,本来轮不到巨剑门来管,但赶巧天元门登高一呼建起了天元盟,赤湖附近宗门都加入其中,精英都被天元盟投入到了所谓的对抗魔教任务当中,这条巨蟒居然是没有宗门能腾出手来理会。
文人雅士和老百姓们没有办法,只得找人远赴巨剑山,请求义名远播的莫远期掌门救他们于水火。
一条巨蟒,自然犯不上莫掌门亲自出手,这档差事便落到弟子们身上。以邓清符和余三元为首,一行七人远赴南方。当其时两人一个七品,一个六品,加上五个三品师弟,对付区区一条巨蟒自然是十拿九稳。
他们也出色完成了任务,顺利回到了巨剑山,但有一件事,同行七人都没有向师父报告。
那就是,他们来到赤湖时,已经巨蟒已经受伤。而他们在解决地掉巨蟒之后,发现了击伤巨蟒之人。
这人身着粗布,散发赤足,怎么看都不像是名门正派的弟子。
但此人的确是修行者,只是实力不强,虽然伤了巨蟒,但也被巨蟒打至奄奄一息。临死之际,对巨剑门人说有要事相托,请义士相助,来世愿做牛做马,报答恩情。
邓清符不为所动,首先此人所说的报答实在没有吸引力,他没有理由管这件事,再者他看此人服饰可疑,似是魔教中人,他更不想扯上关系。
其他人见大师兄不表态,自然也都不强出头,倒是那余三元是愣头青,没想太多,见此人为民除害而死,心底敬佩,便跪在此人身旁,请他安心交代后事。
此人自称是个信使,有重要的信件要交于风雷宗宗主吕洞庭。路过此地时,见百姓家破人亡,实在于心不忍,才出手与那巨蟒交战,可惜道行太低,虽然殒命于此,但也算死得其所。
说罢他从怀中掏出一封信,千叮万嘱让余三元交到吕洞庭手上便一命呜呼。
信封有禁制火印,只是这种禁制火印过于强力,非常少见。禁制越强力,打开条件就越苛刻,此火印只有收件人滴血后才能打开,如若他人用强,只会让信件自毁。
也难怪此人会放心把信交给他人,这最坏的结果,也不过是信送不到,不怕里面的内容泄露。
虽然邓清符并无相助此人的意思,但他是师兄,按规矩来说,余三元总是得知会他一声。邓清符表现得很是开明,不仅没有表示反对,甚至说此事自己绝不会对师父提起半句。
其他师弟素来敬爱余三元,又见师兄似有包庇余师兄之意,也纷纷表态说绝不多嘴。
邓清符自己有自己的算盘,他当然不会跟师父告密。若是师父知道,最多只会训斥两句,将信毁掉,大事化小,对他没有半分好处。但如果他保守这个秘密,余三元便一生都有把柄在他手上,勾结魔教,可不是一桩小事,稍加手段,便足够让余三元一生效忠于他这个未来掌门。
只是没想到后来余三元回山之后,悲愤冲破浮屠关,修为和他平起平坐,甚至拿下首座指环,基本上已经是内定的下任掌门。
他手上的秘密顿时失去了作用,依靠这事来扳倒余三元并不现实,毕竟师父一定偏帮余三元,只需一句话的事,便能让此事不了了之。
唯一的办法,就是借助外界的力量,但他不能亲自动手,毕竟让别人知道他捅自己师弟一刀,他也难以再在巨剑山立足。
正当他苦恼之际,上天突然就给他派来了这么一个使者。赵富贵此时在他眼里,就是一把能够杀死余三元的利剑,剩下的,就是如何挥舞这把利剑。
邓清符给自己泡了一壶茶,一边装着品茶,一边偷偷观察着赵富贵。
酒坊自酿酒的后劲大,赵富贵又喝得又多又快,此时已经躺在椅子上,半醉半醒。不知道是酒喝多了,还是心病所困,此时的他脸色奇差。
而另一边的陆行舟也喝得疯疯癫癫了,一边喝酒,一边含糊不清地说着什么。邓清符仔细一听,隐隐约约似乎是责怪自己和责怪余三元的话。
邓清符看着他们俩的样子,相当满意。
“哈哈,明日便是婚宴,”邓清符喝了口茶,慢悠悠地说道,“不过看你们两位,这桩喜事似乎不能让人人都高兴啊。”
“想到明天的婚宴,我恨不得现在就死去。”赵富贵虽然半醉,但说话依然咬字清晰,脸上的恨意也是毫不掩饰。
“你何时爱上汤小谷了?”
“从第一次见她,我就爱上她了。”
“既然如此,你就只能在这里唉声叹气吗?”邓清符冷笑一声,语气轻蔑,“窝囊的家伙,你在这里从天明伤感到天黑,从天黑伤感到天明,难道汤小谷就会爱上你不成?”
赵富贵听了这话,涨红了脸,一副怒发冲冠的样子,但对着邓清符干瞪眼了半天,终究还是鼓不起对方士发作,只得举起酒碗又一饮而尽。
黄汤下肚,化作一股热气冲上了赵富贵头顶,他受此一激,使劲把酒碗拍到桌子上,但半晌之后,还是只能灰心丧气地低声问道:“我又能怎么办呢?”
“我又未曾爱上汤姑娘,那汤姑娘爱上了谁,与我有何干系呢?”邓清符漫不经心地回答道,“不过在我看来,你不是早就已经知道怎么办了吗?”
邓清符的手藏在桌面下,掐着一个法诀,暗中对着身旁的赵富贵下着灵咒。
这只是一个小灵咒,对人无害,不过能迷乱人心,涨人胆气。一旁趴在桌子上的巨剑门人陆行舟顿时停下了喃喃胡话,显然是发现了师兄的手法,但又见不是什么害人之事,于是也没有说破,只是静静地看着。
“是的,是的,方士大人说得对,”赵富贵着了道儿却不自知,若有所思地说道,“只要余三元不在了……只是……只是……”
“只是?”
“唉,只是她说过,若余三元遭遇不幸,她就会自杀。”赵富贵泄气说道。
“蠢货,”邓清符心里暗道,“只要余三元别抢走我的掌门之位就行了,一个凡人女子的死活与我何干?”
“小谷若是死了,我也不能活了。”赵富贵无奈地摇了摇头,“不能杀死余三元啊。”
“谁要杀死小鱼!”陆行舟突然抬起头来,语气凌厉,只是口齿比起方才更加含糊不清,“小鱼是个好人,我不准你们杀他!”
“没人说要杀他,你喝多了,师弟。”邓清符笑了笑,他本来也没想着赵富贵去杀余三元,以余三元的修为,自己出手都不见得能成事,何况这个只得一副蛮力的渔夫。
然后,他又装作一副随口说说的样子,语气轻松地说道:“还有其他办法的嘛。”
说者无心,听者有意。
赵富贵赶紧问道:“请方士大人指教。”
“你们在打什么鬼主意?”陆行舟又灌下一碗酒,眼神迷离地问道,“你们要害小鱼?”
“好了好了,没人要害余三元,”邓清符伸手拿起酒壶,倒满了陆行舟的酒碗,“只是我见这位赵老弟心情烦闷,想说个恶作剧,让他提提气而已。”
“噢,恶作剧,”陆行舟笑了起来,“那你可得加把劲了师兄,这情场失意的人,可不容易伺候。”
“不碍事,说说而已,能开解赵老弟固然好,开解不了嘛,也无妨。”邓清符眼睛眯成了一条线,语气轻松地说道,“要棒打鸳鸯,不一定要打打杀杀的嘛,让他们分离不得相见,也是可以的。”
“分离不得相见?”
“你想啊,假如余三元失了自由,例如被当做大逆不道之人抓了起来监禁,和汤姑娘相隔千里,那么他们不得不分手,结果不是和将他埋进地里一样吗?”邓清符语气轻松地说着,仿佛在闲话家常,桌子底下的法诀却丝毫没有放松。
“那……怎么让他成为大逆不道之人,被抓起来?”赵富贵急切地问道。
“这个简单得很,余三元刚从南方诛杀巨蟒回来,假如有人向天元盟的人告发,说他和南方魔教余孽有所合谋的话……”
“我去告发他,那群白狼就住在我们村子里!”赵富贵急切地说道。
“不不不,赵老弟,怎么能自己去告发呢?”邓清符微笑着连连摇头,“万一他们让你上巨剑山对质,你如何是好?”
“我盼着和他决一死战。”赵富贵在灵咒的催动下豪气万丈,丝毫没有考虑到自己和余三元之间的实力差距。
“那汤小谷怎么办呢?”邓清符一边在心里骂着他蠢货,一边语气和善地劝说道,“你给余三元捅刀子,她岂不是恨透了你?”
“方士大人你说得对,不能这么做。”赵富贵唯唯诺诺地说道。
“对,对,不能这么做,但是,如果按着我的法子来,就好办多了。”邓清符从怀中掏出纸笔,一边写一边说道,“你看,只要我拿起笔,用左手写一封告密信就行了。”
中央大陆没有毛笔或羽毛笔,用的是一种中空的书写工具,里面填上上有色的物质,划过会纸张会留下痕迹,更接近于铅笔。普通老百姓用的多是漆黑的炭粉,讲究一点的人家,用的各色染料,什么朱砂、雄黄、群青等等。
邓清符用的是黑矾,虽然也是黑色,但色泽比炭粉明亮少许。他用左手写下了几行字,然后把纸递给了赵富贵。
赵富贵接过一看,纸上的字由于是左手所写,写得歪歪斜斜,根本看不出是谁的笔迹。他低声念道:“猎魔人大人台鉴,在下巨剑山人士,拥护天元盟为民作主剿灭魔教,有一要事需向大人报告。巨剑门门人余三元,此人是魔教内应。十数日前此人南下诛杀巨蟒时,曾与魔教余孽接头受命送信,事关重大,信件一定在其身上,将其控制后即可搜出。”
“对对对,便是如此,”邓清符笑着收起了笔,“只要把这信偷偷送到那群白狼那里,你就能对余三元报仇啦。”
“这恶作剧太过了,师兄!”趴在桌子上的陆行舟突然抬起头来,厉声说道,说着便伸手想要夺过那封信。
“哈哈哈,你说得对,是太过了,”邓清洲哈哈一笑,也伸出了手,他的动作明显比醉醺醺的陆行舟要快,后发先至拿到了信,“我刚刚不过是开个玩笑而已,再说了,余师弟怎么会和魔教勾结呢?”
“可不是吗,小鱼……余师弟备受师父倚重,前途光明,怎么会如此自甘堕落呢?”陆行舟说着说着,声音越发低微。
“好了好了,我也不过是给赵兄出出气,这恶作剧到此为止吧。”邓清符一边说着,一边将手中的信纸揉成一团,随手丢到一边。
“说得好,师兄,”陆行舟一边说着,一边埋头睡去,“余师弟是个好人,我可不能让他遭人陷害。”
“好了好了,时辰也不早了,你也别喝了,我先送你回去吧。”邓清洲对着陆行舟说话,目光却若有若无地瞟了一眼一旁的赵富贵。
赵富贵依然坐在椅子上,但眼睛早已死死地盯着那个滚到角落里的纸团。
邓清洲笑了笑,扶起陆行舟踉踉跄跄地离开了酒坊,走了不足三十步,他又回过头来,望向酒坊的方向。
只望见赵富贵正在弯腰捡起那个纸团,塞进了自己口袋里,然后若无其事地往另一方向的安河村走去。现在的他已经没有了刚刚被汤小谷拒绝后那种心神不宁,看着闲庭信步。
“陆师弟,你看,”邓清洲阴险一笑,低声说道,“今天天气可真不错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