巨剑门山下数个村庄,既不是什么旅游胜地,也不是什么通商要路,向来没什么访客,因此只有两家客店,其中一家现在已经被包了下来,成为白狼队伍的临时据点。
其中一个房间已被清空,当作了临时的审讯室。
白狼队长一脸严肃地走了进来,之前在巨剑山上面对莫掌门时,那副彬彬有礼的样子已被收起,取而代之的,是手握生杀大权的冷漠气派。
与这股令人不安的气质不同,白狼队长其实是个幸福的修行者。
首先,他很强,年仅二十二岁,便已经身居八品,备受天元盟中前辈的重视,称之为下一代的翘楚。
第二,他很快就要成亲。对方是一位年轻漂亮的姑娘,他爱她,但和余三元与汤小谷的爱情不一样,他是实用主义者,他的爱也很“实用”。
那位他只见过一面的未婚妻,出身自显赫的宗门,她的父母也只有她一个女儿,所以在未来,他们会用所有的资源,全力培养自己的女婿。
最后,他很英俊,这对他而言,并不是什么重要的事情,不过的确能为他的人生带来很多的便利。
美中不足的是,他和自己的父亲关系不怎么好。他的父亲实在过于墨守成规,不懂变通,一气之下,他出走投身天元盟,成为了行走天下的猎魔人,省得每天和父亲冲突不断。
父亲是宗门之主,他是宗门未来的继承人,父子关系不好,在未来会是一个严重的问题,不过现在他没心情思考未来,只想处理眼下的这个问题人物。
那个告密信中说的魔教内应此时正坐在椅子上,等待自己的审问。
白狼队长对余三元的第一印象不坏,如果算上余三元阻止了自己和莫远期的冲突,他甚至应该感谢这个嫌疑人。毕竟得罪了交游广阔的莫远期,相当于也得罪了很多人,这对他的未来十分不利。
之前看守余三元的三位白狼队员知道队长喜欢独自盘问,因此他们此时已退出了房间。
房间只留下余三元和白狼队长两个人。
白狼队长在余三元对面的桌子边坐了下来,抬眼看了他一眼。之前说过,余三元的长相讨人喜爱,让人很容易生出信任之情,这对于白狼队长来说,也是如此。
他低下头,翻看起了桌面上的几张写满字的薄纸,里面是关于这为巨剑门高足的粗略资料。
十八岁七品,巨剑门下任首座,非常有可能成为下任掌门,有一位漂亮的青梅竹马未婚妻,很受巨剑门上下欢迎……
白狼队长越看越觉得此人不可能是什么魔教内应,反而是一个前途光明,值得结交的实用朋友。但他既然担任要职,还是要做好自己的工作。
“余三元,巨剑门弟子,对吧?”白狼队长手指交叉,看着余三元的眼睛问道。
“对。”余三元镇定地答道,“请问我究竟所犯何事?我很乐意解开这个误会。”
“放心,如果真的是误会,我们很快便会查清,”白狼队长冷淡地回应道,“天元盟诛杀魔教余孽,全赖巨剑门此等正道宗门支持,我们决不会冤枉任何一个好人。”
顿了顿,白狼队长又补充道:“现在你只需诚实回答我的问题。”
“明白。”余三元点了点头。
“年龄?”
“十八。”
“境界?”白狼队长继续问道。
“前几日刚入七品。”
“修行功法?”
“矫剑书。”余三元如实答道,这是巨剑门祖传功法,人尽皆知。
每个宗门都有自己的修行功法,绝不外传。矫剑书是巨剑门祖师爷所创,传说当年他在巨剑山开宗立派,但却不用剑,引起天下剑客不满。
十数个成名剑客上山挑战,祖师爷一双肉掌迎接十数把剑锋围攻,但仍谈笑间将剑刃夺下弯折。剑客们见其本事心悦诚服后,祖师爷又亲手将剑刃捋直如初,再送剑客们和气下山。
此时后来传遍天下,祖师爷也就把自己传下来的功法命名为矫剑书。
这故事凡人听着厉害,但那些剑客并非修行之人,祖师爷手法虽妙,但在其他宗门的人看来,总归只算是大人欺负小孩。加之巨剑门向来只是小门小派,因此矫剑书名声虽有,但普遍不认为有多强。
白狼队长继续问道:“你前些日子,是不是去了趟南方?”
“是。”余三元想都没想,直接回答道。
“南方是魔教的根据地,这个你也应该知道。”白狼队长皱眉问道,“你这么直接承认,不怕惹我怀疑?”
“我去南方,是奉掌门之命,去赤湖诛杀巨蟒,”余三元冷静地解释道,“此事并不需要向阁下隐瞒。”
白狼队长点了点头,算是认同了他的说法,于是继续问道:“在南方,有人托你送信?”
“对。”余三元还是想都没想。
“那人你可认识?”
“并不认识,只是他因为百姓讨伐巨蟒而受重伤,垂死之际,我不忍义士死不瞑目,就答应了他。”余三元没有任何犹豫,向白狼队长和盘托出。
“那人衣着长相如何?”
“身着粗布衣,披发赤脚。”余三元略加思索,简单说出了那人的特征。
这的确是魔教妖人的装扮,只是这并非人人都知道的事情。看这余三元说得如此耿直,白狼队长实在难以相信此人会是内应,于是继续问道:“你看过那封信了吗?”
“不曾,且不说偷看信件有违道义,那信封上有禁制火印,似是要收信之人血液才能打开。”余三元说着从怀里掏出了信件,递给了白狼队长。
“你不知他身份,又不知信中内容,”白狼队长接过信件看了看,的确如余三元所言有火印,“不怕是魔教余孽利用你?”
“不怕,”余三元摇了摇头,“魔教妖人恶贯满盈,怎么会甘冒丧命之险,为百姓除害?”
他其实没下过几次山,从来也不知道魔教中人究竟长什么样,只是其他修行之人都这么说,他也就这么认为。
刚刚简单的几句对话,白狼队长一直盯着余三元看。余三元每说一个字,白狼队长就愈发觉得他无辜。
余三元说话时理直气壮,并不惊慌,应该是内心坦然。再看他那开朗的面容,一看就知道是一直生活在幸福之中,没经历过人心的阴险。
总而言之,这人单纯得像一张白纸,就算让他送信那人真的是魔教妖人,他也只是被人利用,并不是像告密信里所说,是个丧心病狂的魔教内应。
想到这一节,白狼队长紧绷着的神经也放松了下来,余三元察觉到这微妙的变化,也对他露出了友善的微笑。
“余贤弟,”白狼队长说话的语气已经不像审问,倒有点像是闲话家常,“你跟什么人结仇了吗?”
“仇人?”余三元虽然不懂他为什么这么问,但还是老实回答道,“我甚少下山,下山时也未曾得罪过什么人,倒是结交了不少朋友,至于同门师兄弟,我与他们亲如兄弟,他们也是如此对我,想来没什么仇人。”
“唉,余贤弟,你看看这个。”白狼队长站了起来,走到余三元面前,掏出了那封告密信递给了他。
余三元看完这短短的几行字,百思不得其解,把信递回给了白狼队长,说道:“我不认识这笔迹,或许不是我身边的人所写。”
白狼队长接过那张皱巴巴的纸,随手放回到口袋里,说道:“余贤弟,以后记得留个心眼,小心被人害了。”
“感谢教诲,”余三元由衷说道,“请问阁下怎么称呼?”
“姓洪名泽。”白狼队长愣了愣,才给余三元报上了自己的姓名。
“幸好我今日遇上的是洪世兄你这么明白事理的人,”余三元感激地看着自称洪泽的白狼队长,“至于那个藏在暗处的敌人,有机会我定要向他讨教一二。”
余三元面容依然和善,但洪泽还是从他凌厉的眼神里,察觉到了一种坚定的力量。
洪泽心下了然,此人虽然和善,但也是个人若犯我我必犯人的狠角色。
虽然这内应是假的,但信是真的,这信应该还能钓出一条大鱼,于是洪泽对余三元说道:“这封信我们暂且扣下了,希望余贤弟你能理解。”
“这个自然,如果这真的是魔教通信,我怎么也不会再帮他送到风雷宗去。”余三元也没有那么迂腐,知道事关重大,这信当然全凭白狼处理了。
但洪泽听了他那随口说出的话,顿时如遭雷殛,立马转过身去,背对着余三元,双手撑着桌面,好不容易强行稳定住了心神,才故作轻松地问道:“对了,这封信是要送给谁的?”
“差点忘了告诉你,那人让我把信交给风雷宗宗主,”余三元没有发现到对方的异常,直接说道,“吕洞庭。”
洪泽浑身冷汗直冒,盯着桌面上那封盖上火印的信瞪直了眼,如同看着世界上最恐怖的事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