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世子爷呀,您这刚回家,也不先去见见长公主殿下,回来殿下要是知道了,还不得教训我,您就不能可怜可怜我!”
灰褐色布衣的少年苦着脸,可怜巴巴的絮絮叨叨,“再说了,您都发了话了,那些老爷们哪里还敢跑到城东来撒野不成?您该帮的都帮了,剩下的还不得看他们自己的?您还能帮他们一辈子不成?”
谢洵懒洋洋的靠在马车上,笑眯眯的听着小厮的抱怨,徐来苦着脸,唉声叹气,“主子您也偏心!上次明明是我同不兴一同随您去的,回来殿下却只打了我一个!您也不劝着点儿!到现在小的的屁股还疼着呢!”
“我何曾有过偏心?”谢洵好笑的看着自己的小厮,“倒是你自己一根筋惯了,我都说了,让你同不兴在外院,收拾书房,你非得往母亲身前凑,不兴拦都拦不住…”
徐来听的一脸茫然,“我那不是想着讨好讨好殿下,好歹放我一马不是,怎么反倒挨打了?”
“你且听我说完,”谢洵依旧温温柔柔的,语气却也忍不住带了笑意,“母亲知道你们劝不住我,也不会为难你们,可是你回去以后,着急忙慌的想在母亲面前好好表现一番,让她大人不记你的过,放了你去,可母亲看着你在她眼前晃,就想到我又没听她的话,难免生气,母亲舍不得打我,没理由打不兴,就你凑上去,不打你打谁?”哪怕谢洵一向淡定从容,有这么个小厮也是难免时常开怀,
“啊?!原是如此吗?那我以后一定不往殿下面前凑,平白讨了顿打!”徐来恍然大悟,
“那你可又错了,现在凡我出门,母亲就会召你去问询一二,你可能推脱?而你呀,每每三分的事情都要说到八分,母亲还能不生气呢?”谢洵说到这里忍不住笑了,“如今时日久了,母亲打你都是习惯了,你如何能避免?”
“所以每次我被打了,您都会赏我一大笔银子还让不兴来照顾我!”徐来悲愤的看了谢洵一眼,“我这是替不兴他们挨的打?!亏我还觉得不兴他们人好!主子您也不早说!”“我如何早说?我听不兴他们说,你可是享受的很?”谢洵打趣着模仿着学道“我可是为了主子才挨打,你看,殿下为什么不打你们?还不是殿下觉得我才是主子身边最受器重的小厮,我这是虽疼尤荣!你们可好好学着点儿!”
徐来羞愤的捂住脸,“主子你可别!这该死的不兴!看着一本正经的,怎么什么话都给您学!他们俩指不定怎么笑话我呢!说不定连清风那个家伙都在背后笑我!我一世英名啊!”
“清风可是最早知道的,他可没背后笑你,倒是在我面前夸你赤子之心呢。”谢洵想起那日,一向沉肃的清风都忍不住笑,只说,这小子,虽是傻了些,到底赤子之心,都是为了主子,主子便体恤体恤他,莫要说穿了。就忍不住笑意。
“好啦,公子,已经到地方了,咱们动作快一点,早点回去,说不定殿下还不会发现呢。”徐来匆匆忙忙的将马车停到一边。“不过,主子,您说您这样一直帮着他们?要是有一天您离开京城了,他们要怎么办呢?”
“徐来,你可不像是会说出这种话的人呀。”谢洵扶着小厮缓缓下车,看了他一眼,道,“莫不是清风他们几个让你来问的?”
“主子!您这可就错怪我啦,我徐来生是主子的人,死是主子的鬼。才不会替他们几个来问主子您呢!”徐来说的义正辞严,一脸正气,“就是小的自己想问!”谢洵看了他一眼,“这可不容易啊,我们徐来也能问出这种问题了,可喜可贺,可喜可贺啊。”徐来鼓了鼓脸,“您怎么能小看我呢!好歹当年先生也夸我可造之材呢!”谢洵一听,嘴角也忍不住有了笑模样,他的先生一向认为有教无类,哪怕是路边大字不识的乞丐,也会觉得是可造之材,也就这个信以为真了。
木屐声哒哒的,在巷子里回荡,每路过一家门口,徐来就会从手里拿着的钱袋中掏出几个银裸子塞进门缝。
“主子!您这样当散财童子也是没有用的,您若是不在了,他们该由谁来供养呢。先生不是说,授人以鱼不如授人以渔。主子应该给他们找些活计才是。”
谢寻好笑的看着小厮,“你当我不知道吗?可如今又有什么活计,让这么多人去做?快过年了,也该让大家过个红火的年。济民库中的存粮也缺了不少,便是待他们补上亏空,少不得又是些时日。我倒是耽误得起,他们耽误得起吗?我若是不来描补一二,他们这个冬天如何过?我若是不知道,也未曾帮过他们也罢了,可如今既然做了,便也该做到底不是?”
徐来不屑的撇撇嘴。“可是这些不应该是京兆尹做的吗?不是说,在其位,谋其职。该做的老爷们不做,倒是主子您做了!”
“徐来,你今天的话仿佛格外多,怎么?可是有人在你跟前说些什么了吗?”谢洵微微皱了眉头,停下了脚步,
“主子,没有人在我跟前说些什么,只是这么些年了,有些问题我早就想问了,但是又觉得,主子您做事一向有章法,我也不必问,只管跟着您就是了,可是…”徐来搔搔头,显得有几分苦恼,“我知道自己脑子笨,没有清风他们那么聪明,所以您一直让我在您身边呆着,可我一直想不明白,天下好人何其多,又有几个好人同主子您一样,会把这些平民放在心上,其它家的老爷们背后都说您坏话!您图什么呢?”说到这里,徐来忍不住有些愤慨,
“说我的坏话?那又如何?不遭人妒是庸才,你家公子我可是庸才?总有些人当久了老爷,就忘了自己原来也是苦出身,倒是瞧不起人家了!”谢洵听了徐来的回答,笑着摇头,并不以为意,“天下英才何其多,我又怎么会找不到一个知我者?你们四个不就一直觉得我好?”
“我们觉得您好有什么用?那些大人们觉得您好才有用呢!”徐来扁扁嘴,“上次去魏国公家做客,我还听到魏公子同他的伴读骂您,说您算什么白鹭公子,不过就是个鸟公子!”徐来气哼哼的,“我上去就骂回来了。他算个什么东西,也敢骂您!”
谢洵无奈的叹了口气,“这有什么好气的?魏公子如今二十四五了,连秀才都没考上,文不成,武也受不了那个苦,一事无成,如今只不过蒙祖荫当了个六品小官,明明是嫡子,魏国公却一直没有为他请封,难免心有不忿,何必在意?”
“那您呢?为什么一直都这么照顾这些平民?”徐来有些不满,“哪怕是先生,也说了人各有命,您又何必想着改变他们的命运?”
谢洵怔了怔
“大概是为了问心无愧吧,我没有耕种,却有吃不完的粮食,我没有纺织,却有穿不尽的绫罗,然而真正制作他们的人却可能食不果腹,衣不蔽体,我认为这并不公平,不是吗?”
徐来听完,颇有些惊恐的左右看了看,“主子您可别胡说了!这要是让人听到,还不得参您一本狂悖无礼!这有什么公平不公平的?他们做了多少事情,就有多少回报,您做的可比他们多多了!”
“你说的没错,他们做了多少事情,就该有多少回报,所以我只是让他们得到应该得到的东西,不是吗?”谢洵笑容舒朗,抬头看了眼天色,“好啦,你若是再不快一点,咱们铁定是要被母亲逮住的!”
徐来跟着抬头,接着就是一声哀嚎,“主子您也不提醒我一下!这么晚了,小的的屁股铁定是要遭殃了!”
谢洵好脾气的笑笑,“我发现的时候已经晚了啊,别抱怨啦,快点去吧。”说罢,就看着徐来如同火烧了屁股一般往前冲去,
“果然是赤子之心。”谢洵笑着摇了摇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