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春的光线打进来,被窗棂分隔成了条条框框的光斑,照在东厢房的地上、床铺上,外面的窗台上停了几只鸟儿,不停的聒噪着。
李由揉了揉惺忪的睡眼,穿衣而起,院子里的这口井,虽然破旧了,还能打水上来,昨天听崔成说,南山坳的这口井等到夏天时水位下降,水就打不上来了,只能到山下挑水吃。这也是以后要解决的问题,天天去山下打水,当我是寺里的小和尚吗!
话说这个世界好像没有佛家活动的痕迹,自两晋之后,世道大变,诗书儒家成为主流,佛、道匿迹,不见道场,更不见修行之人,仅有的也只是一些残垣断壁,曾见证过他们的存在,这个世界还真是……水深的很啊!
简单的洗漱下,感觉肚子有点饿了,想到昨天晚上还剩下三块桃子糕,先随便吃点对付下,走到窗台,拿起包好的桃子糕,打开一看,这不对啊,明明吃剩下三块,怎么就变成了一块呢?
这可是十五个学分啊,一个桃子糕就是两个半的学分,那个混蛋……给我偷吃了!
这分明是进了贼了,只是这贼什么也没拿,只是偷吃了两块桃子糕,还好心的给我留了一块?百思不得其解,一口把剩下的桃子糕吞了,咬牙切齿的道:“别让我发现你,发现你,就死定了!”
咬牙吃了桃子糕的李由走出院子,站在院子里放目望去,南山坳位于南山的半腰,沿着崎岖的山道向上走,经过榭雨亭、九龙瀑就会到达南山的主峰,南屏峰。南山坳并不大,反正今日冯小宝还要带人过来砸墙,摆放家具物什,自己在这也帮不上什么忙,不如走走转转,顺道熟悉一下四周的情况。
刚走出院子,只见田地里已经有几个农户开始翻地锄草了,李由知道这都是崔成派过来的,过去了打了声招呼,便向远处的一片竹林走去。
昨天来时就看到不远处的一大片竹林了,竹林和南山坳的树木并不接壤,很明显是人为栽种的,难道这地方除了我,还有人家?
迈步走在山间的小路上,眼见山峦青翠,各种色彩的山花层层叠叠,掩映着碎石小径,野花随着山势似是一缎锦绣华裳,铺展向远方,花香沁人,就着清风和煦,真真另人心旷神怡。
遂忘了被偷吃了桃子糕的不快,忍不住就哼了起来:“人外有人山外有山,不怕拼命怕平凡,有得有失有欠有还,老天不许人太贪……”
“好一个老天不许人太贪,小友好兴致,都道是远亲不如近邻,小友左右无事,不如到寒舍喝杯茶。”一个穿着粗麻长袍的老者,身子微佝,须发皆白,从竹林里走出来,微笑着向李由打了声招呼。
“正有此意!”李由向老者拱了拱手道。
李由跟在老者身后,走过竹林小径,便只看到一大一小两间草庐,大的应是居卧之所,小的从熏的发黑的烟囱和门前挂满的腊肉来看,该是个厨房,庐前有一个石桌两个石凳,连个院子也无,?庐旁有一座坟茔,立一木牌,上写着亡妻卫香凝之墓。
“小友在此稍坐片刻,茶已煮好,我去去就来!”老者把李由带到石桌旁,含笑道。
“小子叨扰了!”李由复又拱手,然后坐在石凳上。
不大一会儿,老者提着一壶茶水拿着两个茶杯从屋里走出来,李由忙上前把茶壶接过来,接着又把茶杯摆好,倒满。
“看小友这架势,是要在此长住?”老者捋了捋被风吹起的胡须后问道。
“小子名叫李由,您老叫我小李子就行!”李由喝了杯茶,茶味偏重,入喉之后又乏甘甜,第一次喝到这种茶,不由又喝了一口。
“小李子?哈哈哈,老夫见小友也是性情中人,而且老夫看你顺眼,你我平辈相交即可!”老者捋着长须哈哈一笑。
“这……那小子就恭敬不如从命了!”李由外表只是个十三岁的少年不假,可内在的灵魂也二十有五,又是从现代而来,没那么多讲究,看这老者也不是个固板的性子,这到好,也不用那么拘束了。
“老夫名叫独孤致,字……”说到此,回味许久,轻轻一叹道:“字就不提了,大家都叫我独孤老人。”
“独孤大哥,受小弟一拜!”话未说完,就已跪拜在地。
独孤致见状也是哭笑不得,他也只是为了大家以后见面没那么多拘束,才有此一说,没想到这小子还是个打蛇随棍上的性子,给铁板钉钉了!
“好好好,既然如此,我就认了你这个小老弟。”独孤致把李由扶起来,又笑道:“没想到,我独孤致老来还能认一贤弟,今日高兴,当有酒助兴,我去拿酒来!”
看到独孤致进屋的身影,似是有些佝偻的身体变得直挺了许多,李由也是来了兴致,哈哈大笑道:“有酒怎么能没有下酒的菜,我看大哥门前挂了一些腊肉,待兄弟我下厨,给咱哥俩炒道菜!”
独孤致从屋里提了一坛酒出来,放到石桌上,对李由说道:“我这里腊肉是有,配菜却无。”
“大哥你这里满地都是配菜啊,哈哈……”说着拿起厨房门口的铲子,走到竹林里选了一株破土而出的嫩黄色小径笋挖了出来,走到厨房门口又取了一块偏软一点的腊肉,腊肉切片,竹笋也洗净切片,在沸水里汆烫一下取出,目的是为了去其草酸和涩味。
很快一道竹笋炒腊肉,新鲜出炉。独孤致看到如此香嫩的菜肴,抚须大笑道:“贤弟,此道菜,色香味俱是上佳,看的我都要流口水了,可有名字?”
“名字……”总不能叫竹笋炒腊肉吧?这以后那还能卖上价钱?沉吟了下道:“有了,雨后春笋水晶肉。”
“来,大哥尝尝我的手艺如何?”
独孤致夹了一片竹笋放进嘴里,然后又夹了一片腊肉,咀嚼片刻,抚须道:“笋白嫩脆可口,腊肉晶莹松软,当得上是雨后春笋水晶肉之名啊。”
李由被独孤致形容的也开了胃口,真的是什么都怕被包装啊,迫不及待的尝了一口,一股家乡的味道充斥味蕾,让他几乎热泪盈眶。
“有酒有肉,怎能少了诗歌,我听贤弟在外面唱的就很有韵味,此时,应当助兴啊!”独孤致和李由碰了一个满杯。
喝了点酒的李由对着远处的坟茔弯腰拜道:“大嫂,今日遇到大哥,是我李由的福气,我和大哥在您面前义结金兰,有福同享,有难同当。今日高兴,我就在大嫂和大哥面前献丑了!”
此时,竹林哗哗之声大作,似是在回应他一般。
李由哈哈大笑,跳道石凳上大声唱道:
人外有人/山外有山/不怕拼命怕平凡/
有得有失/有欠有还/老天不许人太贪/
……
苦来我吞/酒来碗干/仰天一笑泪光寒/
滚滚啊红尘翻呀翻两翻/天南地北随遇而安/
但求情深缘也深/天涯知心长相伴/
……
独孤致也大笑道:“仰天一笑泪光寒,哈哈哈,这歌怪是怪了些,可却是豪迈之极,好酒、好菜、好歌啊!”
李由和独孤致这一顿酒直喝到日薄西山,这才作罢,李由醉醺醺的站起身,向独孤致告辞,独孤致把他送到竹林口,望着摇摇晃晃的李由,笑着摇了摇头。
他似是一点酒意也无,收拾完了桌子和餐具,拿着酒坛走到亡妻的坟前盘腿而坐,笑着道:“香凝,我今天结识了一位异姓兄弟,你知道他几岁吗?说来你都不信,十三岁,哈哈哈,老了老了,却变得不正经起来了。这小子是不是也逗得你开心了……我知道你也不想我一直难过下去,你以前见我皱眉头,就会给我抚平,说这样老的快,我现在的样子,你是不是也很讨厌呢……可我,还是走不出来啊,十五年了,当时,我就怎么会被调虎离山,离开你的身边呢,是我太愚蠢了,你父亲说的对,我不配拥有他给我的字,更不配拥有你,我不配啊……”说到此,神情黯然之极,端起酒坛便猛灌起来。。
李由深一脚浅一脚的回到院子,虽然醉熏熏的,还是能看到自家院子已经大变样了,草垛凉亭在院子的东南角已经立了起来,亭下一张石桌四个石凳,院子地面都被压平整了,那口井也重新收拾了下,储水的大水缸打满了水,院子里还移栽了一株成年桃树,枝头上桃花朵朵,花香四溢。
“这个冯小宝到是有心了,我可没说桃树的事,好看是好看了,可这学分……我是一个都不会给的!”李由看着自家小院,笑开了嘴,哼着小曲推门进屋。
屋里也都被收拾整齐了,西厢房和堂屋基本上连在了一起,西厢房的最里边靠墙的位置是一排橱柜,放着各种调料和餐具,灶台也靠在了墙边,分两个添火的口,并不相连,上面打了两种铁锅,一种是常见的圆底炒锅,一种是平底的煎锅,这种灶台是李由的想法,他从开始准备干馆子,就在琢磨菜单,要想让书生来这吃饭,还要收更高的学分,就只能出奇不意,还要有口相传,想要达到如此效果,只能是和食堂的饭菜种类不同,且有特色。
又在灶台的上方单独开了一扇窗,用来通风排烟,原来西厢房的墙壁被打通,从屋顶放下了一排深蓝色的布帘,布帘下方做了一个长形的吧台,堂屋宽松的摆放了四张桌子,每桌可坐八人,再加上吧台的位置,一次能满足五十人同时进餐。他之前算过整个书院分五个年纪,每个年纪有四个学堂,每个学堂人数大概五十人左右,这上上下下算下来,整个书院的书生至少也有千余人。
在千余人里开个五十人的小灶,赚点学分,不算难事吧!
回到东厢房,一张新床,一个衣柜,两个书橱,一切都焕然一新,唉,这才是叫过日子啊!
躺在新床之上,打了个酒嗝,呼呼大睡。
一条银线从屋顶垂下,在房间里四处找了找,并没有找到任何吃的,很是生气的对着熟睡的李由吐了口丝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