醒来已经是第二天早晨,屋门大开,大概是昨晚进来时没关好,半夜里又被风吹开的。王岩坐在床上迷瞪了一会儿,想起昨天的事,怒不可遏,随即破口大骂,迫不及待地拿出手机拨通张倩的电话,发现对方已经关机,看看墙上的石英表,估计现在张倩已经在班上。
王岩一边骂一边起床洗漱,刷完牙饭也不吃骂骂咧咧地出家门,打辆车直奔公安局三楼法医科找张倩。法医科的人都坐在那里,唯独没有张倩,一见到王岩还没等他开口,就有人先问王岩张倩电话怎么不通,全科室的人都在等她一个人,好像是有个什么检验报告在张倩的抽屉里锁着拿不出来。
王岩应付两句下了楼,本来是准备再到张倩家里去找,但是想想又算了,这时有个法医科里和张倩关系好的小媳妇一路跟出来,追着问王岩出什么事了,怎么这段时间张倩的情绪很不正常。王岩忍着气说昨天和张倩吵了一架,说这个张倩越来越不像话,简直是无理取闹,小媳妇笑了,说准是王岩又把张倩给气着了。
王岩一听,那股火一下子又起来:“我气她?”
王岩站在公安局大门口,跟这个小媳妇诉苦,说自己就差跪着给张倩当小相公了,低眉顺眼净瞧张倩脸色,小媳妇站在那不爱理王岩,嘟囔出一句:“你那么好她还跑了?”
王岩的嗓门立时高起来:“要不说她身在福中不知福。”
小媳妇白了王岩一眼,转身就要走,王岩忙叫住小媳妇:“她要是来上班让她给我打个电话。”
“不知道。”小媳妇头也不回地走。
“这特么叫什么事。”王岩冲小媳妇背影发牢骚:“一个是这样,两个也是这样,我招谁惹谁了。”
小媳妇走出大老远,又停下脚步,笑着回头说:“你还是快找找她,磕头请罪吧,真把她的心给伤透了,你就是磕出血都没用。”
“嘁——就她,还不值得我费这么大劲。”王岩笑:“她爱去哪去哪儿,有本事就别回来,我正好再找一个。”
街上阳光充沛,人群闲适,一个个溜溜达达来回走,已经过了忙忙活活的上班点,这些都是不着急赶路的人。有辆出租车放慢车速经过王岩身边招揽生意,看出王岩好像是警察,马上要加速,可还是没跑了,王岩拦下车坐上去奔派出所,一路上昂首严肃地看着车窗外,脑子里乱糟糟的,各种杂念纷至沓来,无所适从。
到了派出所门口付钱下车,人刚往大门里走,迎面碰到流动人口管理站的姜站长惊叫:“你怎么刚来?你们管区丢人了,还不快上去瞅瞅。”
“丢什么人?”王岩不以为意:“谁家丢人了?”
姜站长没应声,人一转身进了办公室,王岩也没再吭声,一边向楼上走,一边听办公室里传出的动静,刚上到二楼就碰到正下楼的李所长。王岩侧身让路,点头哈腰打招呼,李所长人都走过去了,又站住,回身对王岩说:“王岩,你这段时间怎么老是迟到?太不像话了,还有,你管区又出案子了,快去看看,再给我惹麻烦我就对你不客气。”
王岩几步走进办公室,老卢正喝茶看报纸,看也不看王岩一眼,沙发上坐着一个面容姣好的中年妇女,王岩一看认识,是李奎通的前妻杨锦萍。王岩打量着杨锦萍坐到椅子上,把口袋里的手机烟盒钱包都掏出来扔抽屉里,侧身斜坐着对杨锦萍说:“你怎么来了?”
杨锦萍把右鬓凌乱的头发捋到耳后,想了一下说:“王警官,我女儿不见了,我来报案。”
王岩点根烟,看着杨锦萍说:“什么时候不见的?”
杨锦萍低下头,声音有些哽咽:“已经三四天了。”
王岩抽着烟,想了一下说:“你女儿是不是和李哲相好那个,叫什么周晓娟,是她吗?”
杨锦萍一怔,哆嗦着嘴唇:“是是,可这孩子的事我也管不了,孩子都大了,都有自己的主意,也不听我的——再说了,李哲的事也不能怨我闺女,我们也劝过李哲,是他非要找李奎通那个杀千刀的抵命,我们也没办法。”
王岩给杨锦萍倒了杯水,放到茶几上,坐下来继续抽烟,抽了一会儿说:“我也没说你们和李哲的事有关系,该死该活都是他自己作得,怨不了别人——你来的正好,我还有事要问你。”
老卢放下报纸,抬头看了王岩一眼,不满地说:“人家来报案,闺女丢了,你也不问问怎么回事?”
“嗯,行,我们一件一件来。”王岩答应一声。
老卢又看了王岩一眼,举起报纸,王岩拉开抽屉,取出纸和笔,正了正身子,看着杨锦萍说:“你先说说事情的经过,什么时候发现女儿不见的。”
“我女儿已经三四天没回家了。”杨锦萍说:“那天出去的时候,她说去同学家复习功课,准备考试......”
“等等,等等,你慢点说。”王岩停下笔,看着杨锦萍:“李哲都快死了,你闺女还有心情考试呢?她心可真宽,是个干大事的人。”
“她还是个学生,学生的本职工作就是学习,不学习还能干什么?”杨锦萍对王岩的话很不满:“李哲死是他死的事,我闺女不能因为他耽误一辈子吧。”
“对对,你说的对,接着往下说。”王岩说:“去同学家复习功课,后来呢——诶,我说,你闺女都这样了,还有心思学习吗?”
“我闺女哪么样了?王警官,你说话可得负责任,你说,我闺女怎么了?”杨锦萍大声说:“我家清清白白的黄花大闺女,只是受了小流氓蒙蔽,误入歧途,现在已经迷途知返了,你说她怎么了?”
王岩顿时火了:“你说你女儿怎么了?”
“我看我女儿挺好,都是一些别有用心的人朝她身上泼脏水。”杨锦萍也怒了:“这几天我的眼泪都快哭干了——我女儿漂亮、听话、规矩,不招灾不惹祸,平时说话细声细气,我在医院干护工,见天不能着家,一天三顿饭都是我女儿做,连我的衣服都是她给洗,从来就没让我操过心。”
“那是,都别人替你操心了。”王岩看着杨锦萍说,。
杨锦萍没理王岩,继续往下说:“就我现在住的那片,女孩子都快上百了,可说实话,这些女孩子一个也没有能比上我闺女,差远了,那些背后嚼我女儿舌头根子的都是嫉妒,见不得别人好。那李哲一看就不是个好东西,他妈年轻的时候就是个破鞋,也不知道跟哪个男人有了这野小子,从小就没爹,缺管少教,十几岁离家出走,再回来都二十几岁了,也不知道在外边都跟什么人在一起,现在终于惹出事了,杀人偿命欠债还钱,都是他自己造的孽,这跟我女儿有什么关系?”
“我也知道没关系。”王岩盯着杨锦萍,有一肚子的话想说,可还没说出口,老卢就一口打断:“好了,王岩,还是问问她女儿的事,我在这听你半天了,一句有用的没有。”
“要不你来问,我跟你学学——我问案子是警校教出来的,要不你再教教我?”王岩把笔往桌上一拍:“从打我进门你就跟我拽列子,阴阳怪气,你要干嘛?连个材料都写不明白,到了法庭让律师给你摔脸上的事都忘了?”
“你......”老卢气得说不出话。
王岩拿起笔,低头看着笔录纸,刷刷写了两笔,又抬头说:“你就老实呆着得了,哪也用不上你,天天拿张报纸像回事,我就问你看得懂吗?遇到不认识的字读一半,整张报纸看一半猜一半。”
老卢站起来把报纸拍到桌子上,瞪着王岩说:“认识不认识不需要向你汇报——你天天吊儿郎当,不干好本职工作,早晚得清除出公安队伍。”
“嗯,没错。”王岩抬头:“把认字的都清除出去,就剩下你们这样的,可以为所欲为,目无法纪,说什么是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