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我两家的私事,为何要问陈大人?”陈亦舟?上官撷眉头揪成一线,据他所知,陈亦舟素来清廉,与丽水城的商家无任何瓜葛,跟徐家更是素无往来,他怎么会在这种时候突然出现?
“公子有所不知,陈大人算得上是相思园子和掬香院的半个东家呢。当初老爷置办家业时,陈大人曾出资鼎力相助,老爷感激他,便在产业上加上了他的名字,每年与他分红利。”五福娓娓解释道。
此番真是低估了徐家呢!上官撷只觉热血冲胸,震撼不平,白白花了无数心思和时间,本以为会顺利成行的计划居然就这样打了水漂!
短短几天,陈亦舟居然已经悄无声息地成了徐家产业的东家之一!好一招明修栈道,暗渡陈仓之计,明里使徐中一在外借钱,暗地里却已经与陈亦舟通上气。陈亦舟毕竟是丽水的父母官,既然他出面了,上官家怎能让他出让产业?毕竟要顾忌他在官场的这份关系。
“既然这样,陈大人公务繁忙,撷不方便为了这些小事去打扰他,那就宽限徐家些许时日吧。”心思转动间,上官撷的语调已恢复平常。
五福对他此番的表现颇是胸有成竹,上官撷果然如她所料是个聪明人,知道坚持已无益处,马上改口顺应眼下的形势。只是此刻虽然他脸上无任何反应,心里怕是非常不甘吧,毕竟,准备已久的计划就这样泡汤了。
可是上官撷,让叫你此番遇上的是五福我呢?
不管你想玩什么花招,使什么心计,五福我,奉陪到底。
大厅里众人的表情也各自轻松了下来,徐家此番的危险总算是安然渡过去了。
“撷还有事,不打扰了,就此告辞!”他心知留下已无意义,徐家几个人的斤两他心里清楚,纵使徐福年在世,这种办法他也不一定能想得出来。徐夫人,纱幔后那个神秘的女人,虽未露面,但是徐家人神态举止间对她尊敬有加,她在言谈间更是轻易将自己引入局,这个女人,不简单啊。
只是,光凭她,一个女人,就算她有些小本事,但是想要保住徐家……上官撷不觉冷笑出声,嘴角弯出了冷酷玩味的弧度。
徐——夫——人,撷,愿奉陪到底!
“一个月以后,撷再登门拜访!”上官撷拂袖转身,临出门前丢下冷冷一句。
“徐管家,我们大概要多久才能还清这十二万两银子?”见上官撷已经离开,五福马上开口询问。
问题还没有完全解决。
现在也只是把眼下的难关渡过去了,顺便争取到了一个月的时间。但是想要彻底解决这个问题,必须尽快把欠款还清,以免再因为此事横生枝节。
“禀夫人,三个月左右。”徐守福恭恭敬敬地答道,“等到这一季的相思子上市,再加上掬香院等各项产业的收入,还清这些银两应该没有问题。”
众人的脸又都阴沉了下来,大家把期待的目光再次落到了纱幔后的身影上。
三个月才有足够的钱来还,怎么样才能把上官撷的期限从一个月变成三个月,或是,在一个月内筹集到三个月的收入?
五福的眉头微皱。
上官撷肯定知道徐家在一个月内是偿还不了这笔钱的,他又在盘算什么呢?
其实徐家每一年的收入都不菲,只是每一年,钱财刚入账,徐福年便会将账面上的大部分银钱支走,仅留下一些作为家用,所以徐家库房向来没有什么积蓄。五福猜他的钱已经全部用在了宫里的人脉关系上了。但是到了今时今日,因着他的去世,被支走的钱财也已经没有了任何意义——官场从来就是这么现实的一个地方。所以徐家,必须自己想办法解决这个问题。
“都怪我不好,”徐中一满脸愧疚之色,“如果不是因为我在外面贪玩挥霍,欠下这么一大笔债,徐家今日也不会如此。”经过那一晚还有这几天的奔波,徐中一反思自己的所作所为,逐渐认识到自己的错处,“我以后一定会好好学习打理好徐家,弥补我之前的过错,给九泉之下的叔叔一个交待。”
谈到逝去的徐福年,徐中一的眼圈又红了。他一直觉得叔叔常年不在他身边,只会用金钱满足他的需求,在情感上却对他不闻不问。现在他才知道,其实他一直都生活在叔叔的羽翼下。没有了叔叔,他根本就一无是处。
五福微微一笑,对他的改变很是欣慰,她接口缓缓道:“所以现在,我有件事要交待你去办。”
纱幔后的她身影模糊,声音却是一贯的沉静清晰,那里面仿佛有一股力量,让人不自觉地信服并去追随她。
徐中一抬头坚定道:“婶婶尽管吩咐,中一必定尽力而为!”
连绵的春雨终于停了,天空一展几日未见的晴蓝,院中的几株树桠上新绿蓬蓬,春的温暖气息更是浓了。树下,绿翘正拦住匆匆往里走的十冬,“几天都没见影儿,你干吗去了?”
她见十冬目光逃避,并不回答她的问题,再看他一身青衣居然没有带孝,心里更加气恼,“徐家这几天出了这么多事情,大家都忙死了,你不在家里帮忙,四处乱跑,也太不像话了吧?赶明儿我告诉姑娘,你……”
十冬抬眼瞥见五福的身影,求援的目光立刻飘了过来。
“绿翘,”五福淡淡一笑,开口吩咐道:“想想那小家伙不知道跑那儿去了,你去帮我找找吧!”
绿翘听见五福的声音,忙转过身来,本来想跟五福说十冬的事情,却又怕五福真的责罚他,只得气恼地瞪他一眼,嘟着小嘴转身走了。
“姑娘。”十冬沉声见礼。
“十冬,你突然回来是否发现了什么?”五福四顾院中无人,轻声问道。
“是!”
上官家对徐家的情况了解细致,连徐家库中没有多少现银的事情也知道,肯定是在徐家安插了相关的人手探听情况。
所谓知己知彼,百战不殆,为了多了解上官家的情况,在他们对徐家突然出手时有所防犯和准备,在上官父子上门的那一天晚上,五福便已经让十冬找机会混入了上官家。
十冬出身宫内,机智敏捷,又是初来乍到的生面孔,实在是此行的最佳人选。
“哦,是什么?”
十冬面露困惑之色,顿了顿才道:“我不知道这件事是否重要,会不会对徐家有所帮助,这几日,我一直暗暗留意上官撷的行踪,发现他一到晚上,便会换上夜行衣出门,每每清晨才归。”
换上夜行衣?晚间出门,清晨才归?这唱的又是哪一出?
“后来有一天晚上我跟踪了他,”十冬继续道,“由于他武功颇高,我只能远远跟着,我发现他走街串巷,专门探访女孩子的闺房,但却并无轻薄举动,只是看一下便出来,然后继续到下一家。”他的声音愈来愈轻,脸上困惑不解的表情更甚,“看样子他似乎在找什么,但这又实在太不合情理了……”
每夜出入女子闺房,似乎在找什么……
五福刚一转念,便知道他在干什么了,他在寻找自己!他在实现相思园中跟她的约定。
骄傲又自信的男人,居然真的凭着他们之前一面的印象在四处找她,而且他居然不支使旁人,而是自己亲自一家一家地去找!
为了表现他的能力,或是……诚意吗?
五福想到那天他那飞扬的笑脸,热切的目光,他真的……很疯狂!
丽水虽然只是个小城,总有十几万户人家吧?这样一家一家地想找到一个女子,谈何容易?
她看见十冬依旧困惑不解的样子,淡声道:“知道了,十冬,你晚上不用跟着他了。仔细留意上官家各人的其他举动,有什么情况就立刻回来禀报。”
上官撷啊上官撷,纵使你跑遍丽水城所有女孩子的闺房,怕是也找不到五福吧。掐指算来,明天便是约定的最后一天了。五福抬头,天空一白如洗,几朵淡淡的云朵飘荡其中。
她瞧着,想着,有什么东西在她静谥的心湖飘过。
“夫人。”徐守福的声音把她拉回到现实中来。
园中已没有十冬的身影,想是已经离去了。
徐守福和玉润正恭敬地立在她的面前。
“徐管家,玉娘。”她有些不好意思,脸孔微微发烫,幸好她的脸是被白纱蒙着的。
“夫人,玉润是来拜别的。”玉娘虽然已近中年,声音却仍是温柔如少女。
“拜别?”五福讶道,“玉娘你要去哪里?掬香院怎么能没有玉娘你呢!”她早就听徐管家说过,这么多年来,掬香院的各项事务全部都是由玉润一个人尽心尽力地打理着。
玉润脸上神色复杂,嘴唇动了动,终是低下头去没有说出话来。
旁边的徐守福见状,忙上前解围道:“夫人,玉润她要嫁人了。”
“嫁人?”她更加奇怪了,守夜那晚的情形还历历在目,玉润怎会转眼便要嫁人了?
“是啊,夫人,如姻她……好福气,她的夫婿便是陈亦舟大人。”徐守福小心翼翼地答道。
陈亦舟?怎么会是他,难道……
“徐管家,你派去与陈大人商量事情的人便是玉娘?”五福忽然领悟。
“是的,夫人。”徐守福的头低下。
玉润却抬起了头,她一脸淡定,“夫人,玉润能够嫁给陈大人,是玉润几世修来的福气,请夫人成全。”
是我成全你吗?还是,是你成全了徐家。
五福只觉心里阵阵发酸,喉咙被堵住了似的说不出话来。
见五福良久都没有出声,玉润又揖了一下,恳切道:“请夫人成全!”
旁边的徐管家亦出声请求道:“夫人,你就成全了她吧!”
“好。”五福终于点头称好,心里却是更加堵得慌了,现在已是木已成舟,难道还能悔婚不成?更何况,陈亦舟是徐家目前唯一的一根救命稻草。
玉娘,五福对不住你,徐家对不住你。
“明日陈大人便会到掬香院迎亲了,玉润要回去准备一下了。”玉润再次行礼道,“夫人,掬香院,还有徐家,就拜托你了!”徐家接连出事以来,她越来越相信眼前的人能够力挽狂澜,把徐家上上下下打点好。
“玉娘,你要嫁人啦?”绿翘抱着想想冲了进来,她兴奋地大叫,“玉娘,你终于舍得嫁人了,我们还以为你就嫁给掬香院了呢,哈哈!我要去陪夜哦!”她又转头朝着五福道:“姐姐,丽水城里嫁姑娘有一个风俗是出嫁的前一天晚上,亲人们要陪着新娘子一起度过在娘家的最后一夜。”
“哦?”
“是啊是啊,”绿翘见五福不甚明白,接着解释道,“娘家人陪新娘子最后一夜叫做守夜,很重要的,代表了娘家人对新娘子的祝福还有守护。玉娘她在丽水没有什么亲人,守夜的肯定是咱们掬香院的姐妹了!我也要去呢!”
五福朝她点头同意道:“知道了,你去吧!”她又向着玉润道:“玉娘,今夜我也去为你守夜。”
玉润不可置信地睁大眼睛,一层雾气在她眼睛里弥漫,她慌忙掩饰似的低下了头,“谢谢夫人。”
五福上前握住她的手衷心道:“玉娘,徐家便是你的娘家,而我们,都是你的家人。无论以后会怎么样,我们会一直祝福还有守护你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