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样子不像是个卧房,陈设极为简单,字画书卷最多。
灯光有些暗,李见榕目之所及只有这些,她掀开厚重的深色帘子,只见里面摆着一张床,床上是扔的乱七八糟的折子,跟她在尤长书的书房的见过的一样。地上是扔的乱七八糟的书卷,还是书卷。
李见榕看了一眼,顿觉背后一凉。
颜国公…现在又不上朝…怎么会有…折子呢…
“喂!”灯光突然亮了起来,“本相的床这么好看,姑娘是不是还想躺躺?”
李见榕听着熟悉的清朗悦耳的嗓音,无语望天。
她走了出来,只见刚刚明明空无一物的墙边,突然多了一道整面都是折子的柜子,一张放着笔墨纸砚的梨木桌,和一张椅子。
一长的极为好看的男子,穿着简单的银白色寝衣坐在椅子上,双手环在胸前,挑眉看着李见榕。
如果他没有把腿搭在桌子上,看上去会更正经些。
李见榕忍着不说话,此时在别人的地盘,就等着晕厥珠起效果,可这人半天不倒,难道自己记忆出了问题,配错了药?
见李见榕不开口,颜徴又似笑非笑地道“来的稍晚了些,看来下次得让家丁给你指指路。”
“你...”李见榕突然意识到了什么,“软青!”
这人行事太有效率,软青是年后初春刚来的,正是她得罪颜徴后的那几天!若是如此,不仅仅是这次,以前次次在父亲书房里的谈话,软青都守在外面,也就是说他都知道!
颜徴笑了,在灯光下眼睫一闪一闪的,看上去很温柔,只是说出口的话,很气人“反应的也稍晚了些,看来我倒是不必如此费心了,昭小姐。”
李见榕愣了愣,半天才反应过来,倒是松了口气,在这人面前丢脸的不是她李见榕,啊不能这么想!这样想太对不起尤昭了!得挣回点儿面子。
她潇洒的把脸上的黑巾一扯,走上去,双手撑着人家的书桌,质问道,“你竟在当朝右相的家宅里安插眼线,就不怕我父亲行文参你。”
说实话,她现在很怕人家说一句,“你回不去尤府了。”但她马上强制自己冷静,自己身上还有毒,找个机会还能一搏!就是不知道这颜徴未见三年,武艺又精进到了何种地步。
颜徴扯了扯嘴角,把腿从桌上放了下来,站了起来,这一下就比李见榕这身子高了不少。
他一手拿起桌子上的折子,一手拿毛笔。
“本相敬重尤相为人,布署暗探从不算上尤家。”他突然一改轻飘飘的语气,拿折子的手倒扣着也撑着桌子,弯下腰,用毛笔指着李见榕的鼻子,好看的眸子直勾勾的盯着她,“但是你!我要知道你是否时时刻刻在背后说我坏话。”
李见榕见那猛的放大的脸,怔愣住了。
近到可见绒毛的肌肤,她看着他永远嗜着笑意的唇,如青山挺拔俊秀的鼻梁,再到眼窝,睫毛,眉毛。每一处都跟孩子刚出生时一般无暇纯净。
可那一双眼睛啊,现在似真似假,看不透。
她闭上眼睛不看,睁眼时又是一片清明,自暴自弃般的吹了吹悬在鼻尖的毛笔,“就是骂了你又能…”
话还没说完,只见颜徴猛的一揽,两人的脸碰在一起,有些凉。
还没来得及推开,就见头上飞过了一支银镖。
…怎么办,不会武功,会武功的也要杀自己,李见榕心里一口老血。
她见护着自己头的颜徴半天没有动静,疑惑的转过脸,只见那人也在看着自己,眼神复杂。
太近了,比刚刚还近。
颜徴想起了以前玄阳不爱皇后为自己摆弄的发髻,额头上碎发太多,气呼呼的走一步,呼一口气,额头的碎发便被扬起。那神态,竟然像极了刚刚所见。
“你…你…”李见榕想说点什么。
“你什么你。”他的语气骤冷,“自己找地方躲。”
说着便自己轻车熟路地走到了高大的书柜侧边,乖乖巧巧的坐了下去,神色茫然,像个小孩子。
??
李见榕就近躲在了书桌侧,她朝窗外扬扬脑袋。“你不是会武功的吗!出去打啊!”
颜徴看她一眼,道“我不会。”
胡扯!她不可能不知道,颜徴十三四岁就挑赢过武状元,虽说回家后被不让从军的母亲揍了一顿,但那么小便可打败成年高手,道一句武道奇才也不为过。
“想借刀杀人直说!装什么装!”李见榕喊道,外面的声音越来越近,又有好几支箭射了进来。
“我真不会…”颜徴知道这姑娘是想多了,有些无奈。
吵吵闹闹的人安静了下来,突然手腕一凉,只见李见榕趴着身子,正凑过来把他的脉。
经脉断绝。李见榕愣住了。
这样的人,永远不可能有内力。高手对决远不止身法招式,没有强稳连贯的经脉,就等于没有内力,颜徴这一生武道算是废了。
她呆呆的抬头,那人也呆呆的看她。
她呆是因为心疼,毕竟宠了自己十三年光阴的人,不想跟她成亲而已,跑了就跑了呗,到了该是心疼的时候,哪还有那么多深恶痛绝?
他呆是因为,这人扯他手的样子,也像极玄阳。
颜徴皱皱眉,把她暴露在箭下的身子抱了过来,又松开,远远的,乖乖巧巧的靠着书柜去了。
心下暗道,现在京城里的姑娘家都这么开放了吗?
“谁干的?”她问颜徴。
颜徴有些好奇,这看似要吞人的眼神,是要帮他报仇的意思?“你知道了又如何?”
“抽他筋,剥他皮,饮他血,食…”
“大人,都死了。”
窗外有人道。
的确,此刻窗外又寂静了下来。
“没事,你继续说。”颜徴没回答,仿佛习惯了一般,倒是抱着手盯她。
“…他肉。”李见榕突然笑的十分狗腿,“大人您今天救我一命,我怎么也得回报一二,您说是不是?诶,刚刚说话那位又是打哪儿来的高手啊?”
颜徴玩味似得盯着她,“连棋弟子。”
!!
“武宗大弟子!”李见榕夸张的惊呼,“武宗一共就两个弟子,一个竟然甘心给您当护卫!”
李见榕忙站起来,跑到书桌边当着颜徴的面倒水。
颜徴转头瞧她,很有耐心,“连棋这弟子爱武如命,性子极端,不入朝从军,不行侠仗义,只爱打架,恰巧天下我这里的架最多。”
的确,三天一小暗杀,五天一大刺杀,回回质量还不低。
李见榕倒了两杯水过来,自己压压惊似的喝了一口,“只因为架多就来,那他也应该去找盛亲王啊,他不是爱好比武吗?”
李见榕抱着腿,听故事的看着他。
“他瞧不上李盛裘,觉得这人不纯粹。李盛裘也瞧不上他,能跟连棋打,何必跟连赢打。”颜徴接过杯子,摸着杯沿,没喝,“而且,老爷子和连棋是旧识,连棋输了棋,也为了弟子将来不走火入魔,做了个顺水人情给老爷子。”
李见榕点点头,的确听闻先帝在时,颜徴的爷爷颜道玉和齐国大将武宗连棋相逢战场,不打不相识。两朝友好之后,更是惺惺相惜。
且连棋爱好棋艺,觉得有不动身便可亲临战场的亲切感。但颜伯伯那个棋品……连他父皇的棋都敢悔,看来的确是故意做了个顺水人情。
“那连赢和盛亲王,谁更厉害?”她又喝了口水。
“不相上下。”颜徴耐心的等她问完问题,还是没喝“你方才知我没有武功,为何会惊讶?”
他不记得从前认识过尤家小姐。
李见榕没有回答,刚刚还一副艳羡人家有高手的狗腿模样一下就消失不见了,她嘟囔着什么,“九十九,一百!”
颜徴望着她。
李见榕数到了一百,拍拍手站了起来,十分霸气的指着她和颜徴,“你中毒了,杯子上毒捏够了时辰,已浸血脉,让我见个人,我给你解药,说到做到。”
颜徴笑了出来。
还笑得出来!
“行。”
“这么爽快!”
颜徴耸耸肩,无奈道“我没有武功,又很怕死。”
李见榕看着这张无害的脸,突然觉得欺负人家是不对的。不!人家有连赢作护卫!长的无害罢了!人就是只狐狸!心给我硬下来!
“我要见今日颜羽抓的人!”
“行。”颜徴指指书桌下的一块活动地砖,“按一下,这面墙后面就是。”
原来如此,她进来时没看错!当时这什么都没有!是墙能活动的问题!
“软青你也可以带走,不然你们今晚回不去。”颜徴很大方的看着她。
李见榕摇摇头,她很是惜才,但不要忠心二主的人,不过又想到这来刺杀的人来势汹汹,若出了国公府正面遭遇了…
“软青武功在京中女子里排名前三。”
“带!”李见榕告诉自己不是被这个说服了,她只是想活着回府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