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见榕开了密室进去了,卧房又只剩了颜徴一人。
他靠在书柜旁,一身银白的寝袍有些不整。窗户都被捅破了,风吹进来有些冷,地上散乱的书卷被吹的翻起页,发出“刷刷”的声响,箭镖胡乱的插在桌子上,柜子上,柱子上。
他静静地坐着,手里的杯子尚有余温,他摸摸杯沿,喝了下去。
又剩他一个人了。
一身着黑衣软甲,持一柄长剑的高大男子推门进来。
“他们不说。”
“杀了吧。”他淡淡的,听出不语气。
连赢靠着门,道“这就是你不让颜羽连夜提审他的原因?”
“不是。”颜徴道。
“……”
若这是意外还一点儿都不着急的样子,真是…
“需要我把她…”
“她很有趣,我不想她死。”颜徴知道这嗜杀成性的人想说什么,打断了,“她要为我所用。”
连赢点点头,又道,“我记得寺术给河清的药他都塞给了你们,明明都百毒不侵了,为何还装作中毒?”
颜徴垂下眼眸,“别告诉她。”
“知道。”连赢转身去处理那些人,又道,“软青真就送出去了?这是让她为你所用的示好?”
“算是。”颜徴揉了揉眼角,有些疲倦,尤相这人真有意思,明明只说是交接现务,他把这前三年的折子副本都给他送来是几个意思…
看着这么多折子,颜徴想了想。毕竟是尤相的女儿,他朝连赢道“一会儿送送她。”
不知这拨刺客会不会还有埋伏。
连赢想了想,点点头“哦…”转身消失在了夜幕中。
一会儿后,只见左相大人跑到窗边,“我说的字面意思的送!”
不是送上西天的送!
/
李见榕进了密室,并没有看到想象中的严刑逼供。只见小鑫子身上缠着不少绷带,躺在床上,桌台上放了汤药。
软青站在一旁,道“这人在军令府受尽酷刑,有些狂躁,大人让我在此处保护小姐。”
李见榕直勾勾的盯着她沉静的脸,一时语塞。
她恨颜徴不仗义,见自己毁容便扔下她跑了,但当遇见的时候一句直白的重话也道不出来,当知道颜徴经脉尽毁时还有些心疼。
面对软青也是,这人效忠左相,引自己入了颜徴圈套,此刻竟也骂不出来。
父母太宠,可自己并没有被宠坏,是个知道冷暖,会愧疚,会报恩的人。有时她躺在尤府里心想,自己算是个善良的人了吧,虽说从小在母亲粗枝大叶的按男孩子的教法下长大,有些顽皮,但没干过坏事,为何是这个下场呢?
软青见小姐眼神茫然,嘴角动了动,又道“从今以后软青的职责只有保护小姐,若小姐有任何事情不想让软青听,软青立刻离开。”
由于颜徴这几年干的破事,现在李见榕对颜徴的人品持怀疑态度。
但与软青相处这几天,她知道这人是个有傲气的,不会自己主动撒谎。
她其实并不想排斥她,只是若是跟小鑫子说话,让他告诉自己一些事情,必然要明示出自己的身份,而这绝不能让第三个人知道。于是她道,“那你先出去吧。”
软青愣了愣,小姐终究是不再信她了。
有些无奈有些心酸。她是真喜欢尤府啊,喜欢那和和气气的一大家子,可惜自己...
她收回走出去的步子,还是想多说几句,“软青只会打打杀杀的拳脚功夫,自出生便吃着国公府的一口饭...”
她也不知道该怎么说了,她本就是个不善言辞的人,从小也话少,今日说的话算是极限了。
李见榕知道这人的傲气,这一句多说想必是真的愧疚,她露出一个笑容,“今日湖绿澈蓝在这儿我也会让她们下去的,他不会伤害我,放心吧。”
软青眼里亮了亮,道了声是,虽极力掩饰,但语气比平时欢快了不少。
李见榕摇了摇头,心下暗叹都是身不由己的人。
她转过头,正好看见小鑫子直勾勾的盯着自己。带着疑惑与防备,似乎再说:你怎知我不会伤害你?
“我什么都不会说,也不会帮你们指证谁。”小鑫子平日一个活泼的小太监,此刻心如死灰的样子,仿佛这句话已经机械的复述了无数遍。
李见榕见他身上的伤被处理过,敷上了药膏,但还是脓化的严重,眼睛一下就红了。
“谁打的?”
小鑫子愣了愣,这人的眼里,是...心疼与愤怒?
不可能,这人一看就是养尊处优的大小姐,怎么会心疼自己这个卑微的阶下囚。她又不是自己的公主殿下。
“本公主帮你打回去。”
??
小鑫子猛的抬起头看着她,他没有看错,分明不是她。
即使是公主,也不是晋国的公主,更不是自己的公主。他又低下了头,这小姐看上去挺好的,自己说多了会害着人家。
李见榕缓缓走近,“都说了,以后宫里我罩着你,你替我编花灯,带我翻围墙。以后宫里咱们横着走,谁欺负你就是欺负我,谁再敢打你羞辱你,本公主把他吊起来打。”
小鑫子眼神巨变,手不自觉的颤抖起立,“你...你是谁?”他眯了眯肿起的眼睛,想再看的仔细些,却道,“不,你不是她。”
这些话是玄阳公主对自己一个人说过的,别人不可能知道。他在宫里因为长得俊俏年纪小被老太监欺负羞辱,因为这位公主的庇佑,在宫里的日子好过了很多。
“傻三金!除了本公主,谁会不要命的闯国公府!”
三金,傻三金。他在宫里渐渐不再卑微之后,这名字也只有玄阳殿下叫过。
他从震惊中反应了过来,“你...殿下你...怎么会?”
小鑫子的瞳孔放大,蓄着泪水,他想到了什么,“对啊!皇后娘娘是医宗弟子,不会让公主去的!不会让公主去的!”
“我也不是很清楚,不过迟早会知道。”李见榕凑过去蹲在他床前,如今国公府的小姐闯了三品大员的府邸还挟了人出来,不管有理还是没理,人不可能被周标一党允许在国公府放太久,只能速战速决。
“三金,你放心,我一定救你出来。但现在你要告诉我,诏令发出前我被软禁了十一日,那十一日发生了什么,你且都告诉我。”
小鑫子从极喜中反应过来,不顾伤痛,坐起来朝李见榕一五一十的把发生的事说了出来。
/
软青此刻离密室很远,她站在院子里的松柏下,连赢靠在树枝上闭目养神,想必是今日的剑被血养好了,此刻十分慵懒。
“离这么远,不怕那人伤着你家小姐。”
软青叹了口气,她内力太好,近了什么都能听见,“小姐不太信我,也是软青自找的。”
“女人就是麻烦,”连赢侧了个身子躺着,“走时叫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