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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章 风光大葬

1994年冬天,萧遥某日跟家里领导闲逛,在一家小书社意外发现了一本封皮看上去很“通俗”的薄薄的一本小说,黄底蓝字,《百年孤独》(全译本),很是醒目。作者是一个叫做加西亚.马尔克斯的哥伦比亚人。

百年孤独1994版从那之后,萧遥听说了一个新词儿:“魔幻现实主义”。其后不久,家里领导扔给萧遥一本《丰?肥?》,读后萧遥自觉似曾相识,便很不以为然。很多年以后,萧遥听说这本书的作者得了个很大很出名的奖。

二十四年之后的今天,萧遥重读《红楼梦》,看完第十三回《秦可卿死封龙禁尉王熙凤协理宁国府》之后,萧遥突然觉得什么马尔克斯,什么什么言,都弱爆了。曹老师当年写“魔幻现实”的时候,这些人怕还只是在太空里飘荡的一粒尘埃,不知道什么时候万能的上帝粒子才会降落到自己身上。

第十三回,主要写的是秦可卿之死,以及身后事办理。与刚刚结束的第十二回一样,充满了魔幻味道。这一回,先接着上一回末,写凤姐和平儿因为贾琏送黛玉回扬州,百无聊赖,早早睡下。然后,凤姐恍惚间忽然看见可卿走进来,嘱托家事,一保祭祀工给,二保家塾工给。又提醒凤姐“万不可忘了那盛筵必散的俗语”,不可沉迷“瞬息的繁华,一时的欢乐”,还留下了两句谶语“三春去后诸芳尽,各自须寻各自门”。凤姐正待细问,结果被传事云牌惊醒。

自古以来,将要离世的亲人“托梦”这件事情,但凡是个中国人,都会在人生的某个时刻遭遇到。萧遥曾经遇到两次,家里领导遇到过一次。托梦之事常见,但像曹师所写梦境这般动容,清晰,以梦隐事、以梦伏笔,并不多见。曹师虽然只是借可卿之口,道出了“荣辱自古周而复始,岂是人力能可保常的”这千古一叹,但另一方面,这段描述也显示出曹师成书时,对秦可卿的赞赏和维护之意。

萧遥目前读的版本,是周批的通行本,相比历史上某些著名的版本,个别章回在文字方面有所删减,因此个别段落读来有些摸不着头脑。这种修改,萧遥觉得无可厚非,能够接受。毕竟,作者、编者身份之谜始终未解,任何版本都有各自的道理。萧遥以前看《红》书的时候,年纪还轻,还无法理解秦可卿当年所谓的“淫”是怎样的一种境遇,所以心底一直就把她当成了那种女子。这次重读,也许是因为人到中年的缘故,对秦可卿突然有了新的理解,也明白了曹师删减部分文字的苦心。

这次重读《红楼梦》,萧遥还发现了一个不怎么好的倾向:随着重读的次数越来越多,越是咬文嚼字,就越想了解文字背后的秘密,就越想一遍一遍地重读,有陷入循环的趋势。这已经不再像是读书活动,而分明是要被诱导加入《红》学业余研究队伍的节奏。萧遥决定,适可而止,控制兴趣点,不忘初心。初心,当然还是提高小说写作技巧。

这一回在写完秦可卿去世之后,曹师有几处描写,技巧、文字和内容都特别值得标记:

第一处,分四个层面描写可卿离世后身边人的反应:“彼时合家皆知,无不赞叹,都有些疑心。那长一辈的,想他素日孝顺。平一辈的,想他素日慈爱。以及家中仆从老小,想他素日怜贫恤贱,慈老爱幼之恩,莫不悲嚎痛哭者。”,既能衬托出可卿平素为人品性俱佳,很得人心,又能反过来坚强曹师删减“天香楼”段落文字的信心。

第二处,再写宝玉听说可卿死了,“急火攻心”,哇的一声,喯出一口血来。这场景刻画动人心魄,暗暗将当初两人在太虚幻境共赴巫山的线索闭合。第三处,写宾客云集的吊唁场面。外宾不计,仅仅曹师提到名字的男宾亲友,就多达三十人。平心而论,这一回出场的人物并不算多,但提到名姓的各色人等,却是截至目前最多的一回。

第四处,写贾府请108位禅僧,99位全真道士,连续做满七七四十九日法事。一方面反衬贾府富贵。萧遥粗略估算了一下,按照现在的人工标准,仅支付给和尚道士的银子一项,至少也要耗费5000两银子,约合人民币500万。果然如同刘姥姥所说“瘦死的骆驼比马大”、“拔根汗毛比腰粗”。另一方面,烘托贾珍尽心尽意操办可卿后事,既可告慰佳人在天之灵,又能平复自己心中悲痛,同时把“爬灰”线索闭合。据说,可卿的香消玉殒,还给贾家带来了一些负面影响,目前萧遥还没有读到,看来,曹师已经又在不知不觉中埋下了伏笔。

第五处,写贾珍花1200两银子,请内相“戴权”为贾蓉“蠲”了个五品龙禁尉的官职,场景、语言、动作,均恰如其分,一面鲜活地刻画出宦官面目,一面很隐晦地指出社会时弊。

第六处,写贾珍请凤姐儿协理宁国府。这一部分,包含了这一回中最有价值的五项“理事”要点。曹师安排凤姐独坐在“三间一所抱厦”里,针对治理宁国府这项工作任务,梳理出五件事:一是人口混杂,遗失东西。二是:事无专执,临期推委;三是:需用过度,滥支冒领;四是:任无大小,苦乐不均。五是:家人豪纵,有脸者不服黔束,无脸者不能上进。这五件事,不仅仅是曹师笔下当年宁国府中的风俗,也是当代众人所说的“管理者圣经”。曹师早在四百多年以前,就总结出这五条管理学的黄金法则,发出“金紫万千谁治国,裙钗一二可齐家”的感慨,同时也再次印证了一个道理:古往今来,世事变幻莫测,唯人性亘古不变。

读完第十三回的回后评语,Kindle阅读进度条显示目前已完成23%。萧遥一时间有点惶恐——才读到第十三回,全书进度就达到了23%,这书会不会太不经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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