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钱云忠的小院走出,杨策没有回自己的小院,连续几天待在屋子里,他感觉自己快发霉了。
万事都讲究劳逸结合,他和钱云忠打声招呼,准备去街上走走。
只要不离开南长街范围,他就是安全的。
就算钱云忠来不及救他,凭借和掌运宝物“金鳞”的联系,他也能撑段时间。
当他从巷口的掌运宝物下走过,繁密的金红树叶哗啦啦作响,有的树枝低垂,在他头上拂动,十分有灵性。
路上行人看到这一幕不再像几天前那样吓的跑走,开始接受这个事实,他们想起小时候听过的故事,老鸦巷的钱府里住着一位上了年纪的老人,巷口大树就是他种下的,每当老人路过,大树就会和孩子一样抚摸他。杨策虽不是老人,但既然是从钱府走出的,让大树异动,也是可以理解的。
杨策在街上慢步走着,心思很复杂,这看看,那瞧瞧,拿它和地球作对比。
和这世界相比,地球明显更加现代化、文明化,充满科技感,但并不是说地球文明就比这世界强。
相反在他看来,这世界更强,因为人类可以修行。到了天众层次,武器就很难锁定他,神魔的话,除非科技再度爆发一两次,否则地球不是对手,但他更喜欢待在地球,不是因为对家乡的偏爱,而是和大环境有关。
这世界太压抑了,纷争不断,尤其是堕落者的存在,让人们担惊受怕。
一旦堕落者失控,就是没有人性的杀人狂,而在这世界,每个人都有成为堕落者的可能。
从某种意义上说,这世界的人类是由杀人狂和潜在杀人狂组成的!
杨策曾经思考过,三体制度真的能解决情魂带来的伤害吗?
答案是:不能!
固然“三卫”能把堕落者抓起来,但在半数情况下是堕落者失控杀人了,才被他们发现。
还有“一体”中的镇魂师、学院和书院,也只能起到治标的作用。
镇魂师炼制的镇魂器太贵,普通人消费不起,是富人贵人的专供。
各郡县的学院收纳很多有资质的学生,教他们修行,但修行本就是有风险的行为。
书院通过知识教育,让人明事理、懂善恶、晓是非,但当一个人被激烈的情绪影响时,这些道理有用吗?
不过在一体三组织中,杨策最青睐的还是书院,因为它给了世人希望。
镇魂师和学院都有很高的进入门槛,而书院,只要你愿意努力,就能获得知识。
大陆一共有十八座被王室和神殿认可的书院,这些书院又被敬称为“云桥”。
“十八云桥渡众生”的意思是,书院就像架在云端的长桥,让众生走过,平平安安。
事实也是这样,十八座书院每年都培养出很多学生,这些学生回到各自家乡办私塾,教书育人,但有人的地方就有名利。
遍布大陆的私塾是分档次的,老师是从十八云桥走出来的,就跟镀了一层黄金,收费高昂,甚至不比买镇魂器便宜。
当然更多的是那种平凡的老师,收费不高,教学水平也层差不齐,但没有他们可不行,他们才是书院的根基。
让杨策意外的是,南长街的私塾老师收费很低,甚至入不敷出,但却是十八云桥走出的书生,只是这位叫范月天的老先生,在那晚他引起的南长街恶战中,被倒塌的房屋砸死了。
此时他站在路边,听着路人的交谈,愧疚的望向对门悬挂白灯笼的人家,许多大人、小孩都朝里面走去,今天是范老先生的头七,按照明光城本地的风俗,他们要送最后一程。
因为灵觉强大的缘故,方圆几百米内的声音杨策都能听的很清楚,有些人说的话给了他很大触动,让他更加不安。
一名胖夫人在跟自家男人絮絮叨叨的说:“唉,当家的,范老师去世,来儿的学怎么办?总不能不念吧?可附近私塾的收费很贵,而且我听说那位先生的学问、德行都不如范老师,还特别喜欢收礼。不送礼的学生,都会被他冷落。我可不想来儿遇到这样的先生,学不到东西不说,还变成势利眼!”
……
一名白发苍苍的老人,旁边跟着一个苦瓜脸、倔脾气的小男孩,两人穿的衣服都很破。
有青年忌惮的瞥了眼小男孩,对老人道:“叶老爹您也来了啊!”
叶老爹捂着嘴咳嗽,涨红脸,让人担心他是不是要窒息了,苦瓜脸小男孩踮起脚尖,轻轻拍打他的后背,让他缓过气来。
叶老爹眼眶泛红道:“咳咳,范先生是个好人呐!要不是他心善,叶子怎么可能上得起学,只是好人不偿命,老天爷都没让他寿终正寝。我年纪大了,真不知道叶子以后该怎么过!”
青年表情讪讪,没有接话,只是在心里嘀咕:“你家这个小魔头还是自生自灭吧,最好在你叶老爹去世的第二天就一命呜呼,害死父母的灾星,我们连看一眼都觉得晦气!”
苦瓜脸小男孩像是知道青年在想什么,恶狠狠地瞪他一眼。
青年心下一颤,连忙远去,同时在心里祈祷:“天呐老天爷,您可千万要睁大眼睛,别让这小子的黑巫术成功,我打死也不愿成为堕落者!”
……
一名二十多岁年纪,五官精致漂亮,长相既妩媚,又有三分清纯的女子,在许多长舌妇人的注视下走来,她的手里牵着一名瓷娃娃般好看可爱的小女孩。
这对母子都身穿朴素的白色衣衫,但挡不住长舌妇们流言蜚语的恶毒攻击。
“喂喂,你快看,那边走过来的,是不是你上次说的寡妇陈二姐?嘿!长的还真是标致,我要是男人,魂儿也得被她勾走,只是可怜她女儿,叫陈墨香吧?摊上这么个不守妇道的母亲,父亲才被抓进修罗场几年,就受不住床上寂寞,到处勾搭野男人了!”
“谁说不是呢!名义上是给周大官人家洗衣服,但谁知道是洗衣服,还是脱衣服!你看她那白嫩小手,啧啧,哪里是做事的手,分明是躺到床上无处安放,乱抓空气的手!”
“哈哈,乱抓空气的是你吧?”
“我呸!我倒想呢,但人家周大官人不要我啊!不过话说回来,我要是陈二姐,死了男人,又这么年轻,还很漂亮,我也不想守寡!咱女人活着是为了什么?白天操劳,晚上还不准享受,活动活动筋骨啦?”
“嘿,你真觉得陈二姐是在享受吗?你也不看周大官人多大年纪了,早就软趴趴趴在她身上无能为力了!”
……
因为那群长舌妇的对话太过恶毒,杨策也被吸引了,朝陈二姐母女看去,就像被雷电击中,瞬间看呆了。
因为他之前引起巷口的金红大树异动,长舌妇里就有人在观察他,此时见他神情呆滞,顿时又酸又厌恶的朝陈二姐的方向啐了口唾沫,音调很高的咒骂:“狐狸精就是狐狸精,走到哪儿都勾引男人!”
她男人听见,连忙走过来压低声音提醒:“今天是范老先生下地的日子,你给我少说两句!”
长舌妇想想也是,但忽然发现丈夫的眼珠子,一个劲的朝陈二姐的方向瞥,顿时气不打一处来,拧着男人的耳朵骂道:“在家喂不饱你是吗?有本事你去找那小浪蹄子,她要是让你睡,我屁话没有,但就你这熊样,除了老娘我谁看得上你!你也不撒泡尿照照镜子,人家是谁啊!能看得上你?我告诉你,人家就算是个寡妇,也是个可以细皮嫩肉拿来卖钱的挣钱寡妇!”
接着男人在一众看热闹的目光中爆发,啪的一声,狠狠扇了妻子一巴掌,长舌妇蒙了一会儿,然后涕泗横流坐倒在地上,一把鼻涕一把泪的咒骂男人,以及脸色从始至终都很平静、对众人恶毒言语看似无动于衷的陈二姐。
这时杨策回过神来,把视线从陈二姐身边的小女孩身上移开,歉意的对陈二姐笑了笑,知道自己给她带来了很大麻烦,然后朝右前方看了眼。
一名面容刚毅的青年小跑过来,低声道:“恩公,有事尽管吩咐!”
杨策皱了皱眉:“不要喊我恩公。”
青年笑道:“是,恩公!”
杨策叹了口气,知道兵营里出来的人脾气都很倔,就没强求,瞥了眼正在撒泼的妇人道:“把那边清理干净!”
“是!”
青年遵令离开,很快就有几名士兵过来,以影响街容的名义把撒泼妇人给拖走。
杨策满意的朝一个方向点头,青年就站在卖木头的小摊旁。
他叫杨策恩公叫的理直气壮,因为他的命是杨策救的。他叫陈南,是那晚来的三位将军之一,陈明的弟弟。因为军营遇袭,他重伤垂死。要不是陈明跪求杨策,以及杨策愿意发善心,他已经魂飞魄散了。
杨策把目光重新放到陈二姐的女儿身上,他刚才看呆了,看的不是陈二姐,而是她的女儿,陈墨香!
不知为何他看到陈墨香的第一眼,就有种特殊的亲切感,想把她当女儿来保护,此外还有一些非常复杂、难以描述的情绪涌现,也让他丈二摸不着头脑。
这种亲切感和掌运宝物、阮江雪、天魔雾给他的熟悉感截然不同,是第一次见,但就像命中注定,两人再也无法隔离,如同那忘年交、一见钟情。
陈二姐牵着女儿的手走进范老先生的家,其他围观的人,有心的也进去祭拜一下。
杨策略微犹豫,跟了上去。他不知道自己是因为对范老先生的愧疚,想去祭拜道个歉,还是因为陈墨香这个小女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