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睿和我坐在殷家别墅的会客厅里时，已经是这天华灯初上的晚饭后了。我和薛睿端正坐着，抬眸看着眼前笑眯眯的宽厚老太一般的老奶奶，皆是一阵头大。
那看起来分外和蔼可亲的老奶奶旁边还有一位老爷爷坐着，须发全白但却精神矍铄，一双虽然已经混浊得看不清眼底神色的眸子微微闭着，但那令人不得不侧目的强大气场深刻地表示这位是一位久居上位的，绝对不是好惹的。
这两位便一位是殷家的老爷子殷君，一位是他的结发妻子了。
我笼在白纱罩衫里的手微微有些凉意，这两位是一个唱红脸，一个唱白脸，来给自己的孙子找个好姻缘了么？
殷家老太笑眯眯地指了指我们面前的白瓷茶几上放着的几盘精致的小点心，对我道：“姑娘家有了孩子，胃口总是时好时坏的，我们家厨房里的厨子还算是会做吃食，林家孩子你要是看着还算有胃口，就吃些试试。”
我自然不好拒绝，便笑着从盘子里拿了一样看起来比较顺眼的，几乎是逼着自己吃下去，味道确实不错，可是这些日子来被薛睿和俞瑟逼着顿顿吃了个十二成饱，现在还要再吃东西，简直是遭罪一般。
那老者睁了睁眼看我，嘴角带起了一丝笑容，混浊的双眼反而看不清真实的神色，让我心里毛毛的，不由自主地便觉得他是在皮笑肉不笑。
薛睿温和一笑，朗声道：“不知二位长辈招我们过来，是有什么要嘱咐的吗？”
“你这孩子倒是性子急。”殷君照常笑着，那笑意却浮在表面，让人看了心里很是不踏实。
“晚辈不是性子急，晚辈的时间不打紧，但是这天色已经晚了，如果妨碍了二老的休息，那就是我的不对了。”薛睿含笑，礼数一丝不差地客气道。
殷君抬了抬眼，多了几分意味深长的味道：“既然害怕会耽误时间，为何不早些来？晚上过来，总是让我老头子心里多想一层。”
我不等薛睿有所回应，便笑意盈盈地望了望二位老人，眼神中颇有些抱歉的意味：“实在是对不住二老，晚辈怀的这个孩子实在是不安生，本来阿睿是准备早早地就过来看望二老，都因为我身体不争气才拖到了现在。”
我一直乖顺地坐在旁边，一言不发只是笑，大约殷家的二老都觉得我只是寻常的温婉女子，没有想到我会骤然发声，一时间他们反倒说不出来什么了。
殷家老太笑了笑，脸上的皱纹都堆砌起来，使我想到了万里长城上一块一块的墙砖，她有些沙哑的嗓子所说的话听起来也实在有些难受：“老婆子我这辈子就生了两个儿子，一个大儿子还算让人省心，还有一个小儿子很是不争气爱折腾。在肚子里的时候他俩的脾性倒是反过来的，也就头胎的时候才会身体不适得多了些……”
她这话里的意味再明显不过：这并不是你怀的第一个孩子，反应这么大，蒙谁呢？
我并没有因为她话中隐隐约约令人不舒服的感觉而动怒，而是心中微微一凛，面上却一派从容淡定，名媛的温婉安然风度尽显。我虽然没有想到他们的态度如此犀利，更没有想到他们身处国外却对我的往事有所了解，但是有人的地方就有纷争，这两个老成了精的若说我来前一点心理防备都没有，那又怎么可能？
我抬眸微笑道：“人的体质大不相同，有所异常也是有的。殷奶奶身体健壮，一定是福泽深厚的人，长命百岁寿比南山是可以想见的了。”
殷家老太见我神色无异，说话间也算是周全，便微微笑道：“也是，老婆子我在家里久了，好多事情都忘了，也忘了现在的年轻人个个是娇惯着出来的……”
转而她便极其自然地转了话题：“老婆子我耳不聪目不明没关系，只是我们家有一个孙子与你的母亲关系还算不错，我看他已经到了娶妻生子的年纪了，总归是舍不得他在外面胡玩，不知道薛睿你的意思是怎么样的？”
薛睿恰到好处地表现出了微微的愕然和震惊，但随后便敛了容色，这些微表情落在对面的两位老人眼里，他们计划的胸有成竹便又多上了几成。
薛睿正色道：“想必您说的就是子衿了，不瞒您说，子衿不仅与我母亲关系很好，与我也算是私交甚笃。只是……他的姻缘自然是他做主的，我有意见他也未必听得进去。”
殷君嗤嗤地笑了笑，一双混浊的眼眸中露了几分鹰一般的锐利，他哂然道：“子衿不是个自觉的，有些事情他也做不了主。我看你倒是个上路子的年轻人，对门当户对还有些讲究，你就但说无妨。”
对门当户对有些讲究？我几乎在心里笑了出来，这话便是说我和薛睿吧。大约这位老爷子是以为，即使薛睿以前和我恋爱甜蜜，也没有结婚的打算，后来是看在我身份明了的份上也愿意和我结婚？
我眼观鼻鼻观心，不由得为殷子衿抱了几分同情。这两位老人的思想想要扭转过来可是不容易，毕竟是积年陈腐的了，我们多说也是无益的，只能看薛睿见招拆招了。
薛睿从容一笑，黑眸中扬起了几分锐气：“子衿很有想法，他未必没有能力做自己喜欢的事情。只不过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倘若二老有什么心仪的人选，直说便是，只要不是我身边的这位，晚辈一定在力所能及的范围内劝劝子衿。”
殷君听着薛睿的前面两句还是不减神色间的锐利，但是越往后听眉毛便越是有些下拉，显得放心了许多。他抬头看了坐在薛睿身边的我一眼，道：“你倒是个会说笑的孩子，林家丫头既然死心塌地地跟了你，你好好待人家就是了。”
薛睿笑着点头称是。
殷君又接着道：“你这孩子也是个聪明剔透的明白人，爷爷也不绕圈子，就和你直说了。你觉得你家的那个妹妹，如何？”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