蓝小情有些无力，“爸，您别装傻行吗？”
蓝石笑了笑，抚着她的脑袋，又拍拍她的肩膀，“傻孩子，爸知道你要问什么。”
“咦？”
蓝石缓缓地敛起了笑容，无声叹了口气，“小情啊，关于这件事，爸爸还是希望你晚一些知道比较好。你放心，我并不想把这件事蒙在鼓里，好象它是个不能公开的秘密，不可见天日的过去。你千万别这么想，你的身世没有什么不可告人的。”
蓝小情静静听着，并没有插嘴。
“只不过呢，我呀，可从没想过自己这么短命，会死这么早。”蓝石十分透彻，说得淡定，好象在说天气，或是不相干之人的生死一般，“或许我是太想念你哥哥了，想过去陪他吧？”
“爸……”
“没事，没事儿。”蓝石摆摆手，旋即笑了笑，似乎在示意自己并没有太过悲伤，“你哥哥是生病走的，怎么会突然生病，这医生都说不出来，能怪谁呢？若真说他年轻不懂事做了错事，对人家的尸身不敬，我们该做的也做了，咱家不是迷信的家庭，也不必太惧怕，问心无愧就行了。”
蓝石聊起了一会儿篮子晴，气氛有些变了，他说不痛苦怎么不会是骗人的呢？
“我是父亲，想念故去的儿子，是理所应当的，也是无法控制的。并不是哪一天自己生病了，还归咎于思念。”蓝石说得客观而冷静，也入情入理，他语重心长起来，“至于你，小情，或许刚刚把你带回来的时候，你的身世常常在我脑中盘旋，挥之不去。但是，随着我们照顾你，日子过得越来越平静，我想到你就直觉你是我的女儿，从未想过你和我没有血缘关系。小情，你自己也不要因为子晴，因为你妈妈对你的态度，而觉得自己不是这个家的一分子。你应该明白，对一个人的喜欢，是无法控制的。而你妈妈，天生就是这个性格，你应该也能理解。”
蓝小情依旧静静听着，凭她对父亲蓝石的了解，说了一大堆山看上去没用的，但其实他有真正想说的在后面。
“我呀，是从没想过，我会走得这么早。”蓝石长长吁了一口气，他不看小情，目光望向遥远的过去，“我原本是打算，在我临走之前将一切真相和过去都告诉你，只是没想到，来得这么快。”
“爸爸？”蓝小情心砰砰跳的特别快，仿佛开启一扇大门。
“小情，爸爸现在还不能告诉你这些。”蓝石苦笑，他感受得到女儿的焦虑，但他还是决定暂时不说，“对不起，现在不是时候。”
“爸？”
“我知道你想说什么，我时间不多了，到底什么时候是时候？”蓝石替她问，说出的是她不可能问出来的心理话，“放心吧，不会有什么来得及来不及，你的事，当年我把你带回来之后，都告诉了你妈妈，一字不落，我能说的，她都知道。我问过她了，她也都记得，这种事怎么能忘呢？其实，你也要感谢你妈妈，当年啊，我没经过她的许可，都没商量就把一个不到一个月的小孩子抱了回来，你能活下来，都可以说是你妈妈的细心照料，懂吗？”
蓝小情怔怔望着父亲，嘴巴像被缝上了一样。她不是不懂感恩，而是所有的事，一沾上钱少芝，她就反射性地选择沉默。因为，说多错多，什么都不说，反而少遭殃。
“你要感谢你妈妈对你的照顾，和这么多年来对你的抚养。”蓝石说，“我也想了，当年那些事，不由我嘴里说出来，也好，当作是你和你妈妈在我走之后，沟通的一个桥梁纽带，未尝不是一件好事。”
“爸爸？”蓝小情不解，她不想从钱少芝口里听来自己的身世，“爸，当年是你把我抱回家的，很多事你是亲历者，由你来说，比第三者传达要更清晰。”
“不不，你相信爸爸，都一样的。”蓝石摇摇头，“你也不要太紧张了，其实，并没有什么太特殊的。而且，其实呢，很多事，我也不是知情者，我最多算是个好心人及时雨吧？”
蓝小情心里像压下了块大石头，当她想到蓝石一年之内逝去了，那这个所谓的家里，就只剩下她和妈妈了。她无法想象那个画面，也没有想好之后要如何安排，她第一次面临责任和重担。这是哥哥子晴该担负的，但也是她的责任。如今父亲要去陪子晴了，剩下的是她和妈妈，两个相互之间没有感情，甚至还有仇恨的女人。
“小情，你别担心，你哥哥已经走了，我也不在了，你妈妈唯一的倚靠就是你了。”蓝石语重心长，“爸爸想象你是个负责任的好孩子，也不会不管你妈妈。至于等我走了之后的安排，爸爸也会提前想好，尽可能周全，不会给你添太多的麻烦。你妈妈身体还很结实，不用你操太多的心。”
“爸爸，我不是这个意思。”
“爸爸知道你和你妈妈合不来，这也是没办法的事，你也不用因为你不是这个家亲生的才这样想，很多家庭，亲生的子女，独生的子女，和父母合不来，甚至出人命的都有，爸爸又哪里会这么不开明？”蓝石说，“这一切爸爸心里都有数，我会在我走之前，趁着身体还能动，能说话，把这些事都安排好，你就放心吧，不会让你太为难的。”
“爸爸，我真的不是这个意思……”
“小情，对于你妈妈，爸爸的确担心她的晚年，将来，她的养老。但她到底有经济基础，有物质条件，我自然是把一切都留给她，当然也有一部分是给你的，你就是我们的亲生女儿一样。但同时，爸爸更担心的是你的将来，到底你妈妈还能再活多少年呢？可你以后的日子还长，你从小命苦，感情又不顺，爸爸希望你有个好归宿，有个能照顾你的好男人……”
“爸，我知道了。”蓝小情知道他又要提历天秤的事，她有些不耐烦，现在不想想起任何男人。
“好好好，这由你自己作主。”蓝石的确开明，不再过问和干涉，“现在，孩子，我和你妈妈也商量了，现在家里不需要你出什么力，尽孝的事，我们心领了，等我周一看完专家，拿了药，就吃中药调理身体，你就回去好好工作生活吧。”
“爸爸？”蓝小情听到这样的话，仿佛已经被抛弃了，也已经失去了一般，那一刹那间巨大的失落感让她感到身体被挖空了似的，“爸爸，我不走，我留下陪您一段时间，我想和您在一起多呆会儿。”
“我知道，宝贝，我知道。”蓝石安抚她，“下周一还有好几天了，你陪陪爸爸，然后就回去好好工作吧。然后你可以一星期回来一次看看我，或者等我情况有个什么转变，让你妈妈打电话叫你来……”
“爸，你别说了！”蓝小情强忍着的眼泪掉落下来，仿佛那个可怕的时刻就在眼前似的。
蓝小情终于忍不住了，哇的一声，哭倒在蓝石怀里，“爸爸……究竟怎么回事……怎么会这样？怎么都走了……”
蓝石抚着她的头，“好了，好了，好孩子，无可奈何的事，接受吧，接受吧……”
蓝石比她还沉痛，但他选择接受一切自己不能改变的，一如当年接受了儿子的逝去，“不过，小情啊，你知道爸爸其实还感到挺幸运的嘛，到底我还有个女儿。若是这么多年只有子晴一个儿子，也不知道我们老两口儿现在怎么过的。其实你别怪你妈妈，想着还有个女儿，无论亲不亲，是个念想儿。”
于是，一周以后，蓝小情在一个寒冷的清晨，静悄悄地走出了蓝家大门。
她每次都是如此，静悄悄地来，静悄悄地走，从不想面对离别。从前子晴在的时候如此，之后也形成了习惯。她不想面对与爸爸的分离，也不想在临走之时，再被妈妈数落一番。所以，这样悄悄的走，她落得一身轻松。
她喜欢不告而别，父母也都习惯了。
“小情，你回来了？家里怎么样？”欧阳白白提蓝家，便是一脸沮丧，现在出了这种事，她更是一丝笑容都没有了。
“你先坐下，别在那晃悠。”蓝小情在收拾行李，她走的急，衣服都是团成一团塞进行李包的，“我正想问你了，你怎么答应江弋又住进来？”
“别烦这个了，他走了。”
“咦？”蓝小情想起了江弋之前不回信息，“又出什么事了？”
“小道消息”欧阳白白突然神秘兮兮的，压低了声音，“之前他不是说要和历天秤的公司解约嘛，你知道吧？”
蓝小情点点头，继续忙着手里的活儿，耳朵竖起来听八卦。
“解不了了。”
“嗯？”蓝小情这才疑惑地回过头看欧阳白白，“你从唐先生那里听到的？”
欧阳白白莞尔，挑眉，她和唐鹰来往密切，这事不想瞒着蓝小情，“是啊，所以小道消息比正式宣告还准了。”
“为什么解不了约？”蓝小情想起之前江弋信誓旦旦的样子，讽刺的可笑了。
“钱。”欧阳白白耸耸肩，“这年月，还能是什么难倒人？”
“有的是，生老病死的，都比钱能难倒人。”蓝小情也耸耸肩，她刚经历过，是以清楚透彻的很，“你接着说。”
“他之前也闹得人尽皆知了，听说是他老家，写着他母亲名字的一套三层小楼要被土地征收了，拆迁款好几百万，他解约只需要二百万，他还剩下不少钱。有了钱这口底气，他可什么都敢做了，只不过呢，这是之前。”欧阳白白故意夸张地叹了口气，“只是没想到，不知怎么搞的，那一条街的居民都搬走了，房子也都拆成废墟了，突然开发商又不拨款了，说暂时停工，具体时间待定。这一下，你想想，那些人又哭又喊又闹的，拉了大横幅，静坐的静坐，上访的上访，自杀的自杀，那一整个小镇都热闹了，现在估计连上海的记者都跑过去长驻准备速报了。”
蓝小情皱眉，想象着那个可怕的画面，“怎么会这样？”
“谁知道？”欧阳白白说着，两手一摊，“其实，这种事也不少见啊。人为刀俎我为鱼肉，平头老百姓弄点钱可有多难？”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