子归逢看了看她,对高比穆说道:
“这就是我已故夫人带来的枚芳妹子。”
高比穆听说过枚芳,对她有几分敬重,听得子归逢一说,乃向枚芳施了一礼,诚心诚意地说道:
“妹子,子老哥遇见了你,实在是他天大的福气。”
枚芳羞得头也不敢抬起,匆匆行了个万福,说一声:
“大人慢坐。”便站到子归逢身后去了。
高比穆见到,心中一动,便笑着与子归逢道别,带着唐瞬乙、王汉从院子前门出去了。子归逢送至门外。
枚芳舒了一口气,看着八戒问道:
“谓能啊,适才我在房中听得你说什么玉皇大帝多少劫,又多少年的,是从哪里听来的?我怎么从不知有这种新奇的说法的?”
八戒一时语塞,心里急忙盘算怎么编瞎话搪塞过去,还未及开口,转回内堂的子归逢刚好听见枚芳如此一问,便有些恼火的说道:
“你该学学你表兄了!你表兄总是老老实实在店内安静地等生意上门,总能在店中找些事来做。你怎么就能到处转悠,夸夸其谈,还在高大人面前说没有头脑的谬论。”
子归逢是第一次向八戒动怒。八戒愕然,委屈得鼻翼一张一合,乃一字一句的说道:
“我见你们说自己年纪相近,都在感慨来日无多,有些同病相怜的样子,所以我才说这些上古故事给你们激励激励,这应该不会有什么不妥啊!”
枚芳有心护着八戒,笑了一声说道:
“不就两个上了年纪的人忆苦思甜嘛,他们不缺你的激励。不过我看啊,谓能说的不该当成谬论,姜子牙的故事既是上古传说,也就无所谓真假的分别。这玉皇大帝嘛,人间都信奉千千万万年了,谁也不知道他是从那时候起就开始修持的,难说他未尝不会有这样的经历。我想,这回既然谓能提到了,过些天,我就到城外的道观去拜祭拜祭他,好让他保佑住在这屋里屋外的人,让大家都能够安心如意。”
翠柳咯咯地笑出声来,子归逢摇摇头,叹一声气,自往屋子里去了。八戒看着子归逢的背影,突然有些不自在,和枚芳说了一声道别也转回誌古斋,一面走一面心里七上八下念想:
“怎么让他说两句就有些难受不堪了?!真是奇了怪了,合着常常跟他们在一张桌子上吃饭就像欠了他的似的?!唉,修人心养人性也有这一课么?!”
将近点卯时分,高比穆一行回到府门,屏退唐瞬乙和王汉二人,乃踱着方步去到衙内各房巡视,间或微微笑着点点头,告知各房典吏随时可以散了。撰写稽考文书一事已经全权交给了唐瞬乙,他略感轻松。当他回到二堂,静心之余想起了抛尸案,又不禁皱起眉头,专心地冥思苦想了老半天,想不出任何结果。那些拿着死者画像外出查访的衙差辛苦了一天,查不出任何名堂,也都垂头丧气地回来先把差销了。
过了几日,刑房典吏飞也似的跑来禀报:
“大人,仵作请大人到义庄去一趟,说是有要事相告。”
高比穆心中大喜,却说道:
“本官尚要准备功课迎接上峰稽考,让仵作来这里说话。”他心中暗想:“义庄本是极阴之地,现在仵作又在那里搞得一团血腥,要到那里勘验,岂不是像人家传闻那样要沾上晦气,那能做得了什么事情?”做官主事多年,高比穆并非第一次和尸体打交道,以往从无故忌,这一回他却由衷感到厌恶。
仵作于日前得了高比穆口令之后,在义庄中将尸首开膛破肚,将死者体内各处细细查看,发现仅仅是简单的食物中毒。他来到衙门前,高比穆刚好迎了出来。
高比穆迫切地问:
“师傅查得究竟如何?”
仵作施了一礼,回道:
“小人剖验多时,在死者口腔、咽喉,食管、肠胃并无异样发现,但是他身内各脏器已经极度扭曲变形,很是夸张,证明他是被毒性剧烈的毒物毒死的。”
高比穆早知这是必然,追问道:
“可曾查出是何种毒物?”
仵作摇了摇头,说道:
“在我们杨美城里,能致人死地的毒物只有药店里出售的砒霜、曼陀罗、钩吻、乌头等些少药材,山上一些毒蘑菇一旦被误食入腹内也会夺人性命,但是在死者体内均查不出以上这些毒物或由这些毒物炮制而成的残渣。”
高比穆乃问道:
“敢问师傅,据你看来,此人是被灌毒还是自己误食毒物?”
仵作想了想,回道:
“这是一种烈性十足的毒物,要把它灌进明白人的口内,必须约束死者本能的反抗,但死者身上并无被钳制而遗留下来的痕迹,应该不是被灌毒。或者是死者本身在不知情的情形下稀里糊涂地用了这种毒物,但如果有人存心要结果他的性命而诱骗他服毒,那么从表面上看,这两种误食的结果是一样的。这其中的分别,只有当时在他身边的人才清楚了。”
“但是,不管是他自己误食毒物致死也好,还是凶手有意诱骗他误食毒物致死也好,他身上既然毫无伤痕,就可以归结为是他自己一手造成的结果,应该都与他人豪无关系,但为何不见有人报案而偏要深夜抛尸呢?”
仵作看了看高比穆,发现高比穆两眼直愣愣的盯着自己,这令他觉得自己脸上麻痒,好像有数只蚂蚁在来回地爬——他觉悟到这样说话并不是自己的分内事。
高比穆专注于案情,并不在意仵作脸上表情的变化,习惯地拈拈长须,沉吟一会,说道:
“如果死者真是自己误食毒物而死,那么可以肯定,他的死会给某人带来某种不利,所以当时他身边的人决不能公开他的死讯。”
“杨美城一直没有什么极大的事情,这人死了又能造成什么影响呢?”高比穆自言自语。
仵作又说道:
“大人,死者肠胃中残留着一些食物,似是当日吃的早餐。”
“可曾看得出来他都吃了些什么?”
“是一些米粉,夹杂拌着些肉末蔬菜,还有一些辣椒,就和残留在他口内的辣椒一模一样。”
高比穆又问:
“发现尸首那夜,你说死者口中有很重的鱼腥味,针对这一点,你这两天有没有更深入的发现?”
仵作回道:
“死者腹中确有极少的鱼肉,此事看起来极为平常,事实上也没有由此而得到进一步的发现。”
高比穆笑了一笑,说道:
“那死者肠胃中遗留的乃是早上餐点,一大早就吃鱼,好像不常见啊。”
仵作点点头,却又说:
“说不准那鱼是头天剩的。”
高比穆沉默了,在公堂上踱了两圈,看看仵作,一语双关地说道:
“这个说不准的说法,可还真是不少啊!”
他让仵作退下,转到存放证物的小房,拿起前些天在抛尸现场发现的东西仔细的想了又看,看了又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