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戒不以为然,说道:
“总说婚姻大事婚姻大事的,说起来不过就是人家两个人自己的喜事嘛!我看真的没有必要想太多。他们两个是上了岁数的人,都已经住到一个院子里去了。说尴尬,也就是我们在旁边看着的尴尬,他们自己还有什么可尴尬的?我可不想做皇帝不急太监急,太监急了也尿不出的的乏腻事。还是对他们直说了吧。我看这事肯定成,直话直说吧!省得我们在旁边左右看着不自在,他们却早晚得是自己人。”
翠柳怔怔的发呆。大圣说道:
“妹子,哥哥看你有急智,好歹你也帮着想个两全齐美的计策了了这两老的心事。”他坏笑道,“要不,你心里揣着这种心思成天寸步不离地跟着他们,看着他们说亲不亲,说不亲偏又有亲的你浓我浓,我估摸着,你算是杨美城里最难熬的了!”
翠柳瞬间崩溃,一把抱住脑袋,啊呀呀地大喊,引得旁座侧目。她委屈得几乎落泪:
“我当然知道自己是最难熬的了,你还要说出来,亏你还自称哥哥。都不懂怜惜人家小姑娘。你们明明是在合伙欺负我嘛。”
她站起来,围着八仙桌转了两圈,明亮的大眼睛一闪一闪地若有所思,又看了看大圣和八戒,紧蹙的眉头突然一下舒展开来。她计上心头,笑靥如花地说道:
“有了。果然被我想到了一个妙计,要是真能行得通,不只是成人之美,简直就是大团圆。”她忍不住心里的得意劲,笑得花枝乱颤。
大圣一口喝掉满杯的茶水,不暇思索,跳起来附和,信誓旦旦说道:
“既是妙计,一定行得通,要是遇到阻滞,有你孙老哥哥在,一定设法给妹子你推波助澜。”
翠柳笑得岔了气,叉着腰说道:
“有你这番话,我的计策真的就成功了一半,要是朱老哥哥也愿意相助,那另一半也都成功了。”
八戒端坐着,笑道:
“妹子不要小看了朱老哥哥,我不是小气人,要说帮忙相助的事,我做得不比你孙老哥哥少。”
翠柳呵呵地笑个不停,说道:
“这回要你们亲力亲为,其实真的一点儿都不冤。你们附耳过来。”
她对着两人耳语一阵,期间忍俊不禁,几次笑出声来。大圣和八戒听了,开始都是脸上一怔,双双都是犹豫。好在大圣的心思转得飞快,片刻之间便笑嘻嘻地说道:
“这有什么为难的?没有问题!我们都听妹子的安排就是。如此就如此吧,不过是做人家儿子而已。我们来自远方,远离家人,正好也可以在这里享受天伦之乐呢!用不着这般低调的哈。妹子果然出了妙计,哈哈。”他面向八戒,说道,“老表啊,你说是也不是?”
拜做凡人的儿子,修人心养人性正当其时。
八戒耸耸肩,一副满不在乎的神情,瞥一眼大圣,当仁不让地说道:
“你做得我便做得,谁怕谁啊!这样一来还不是做回两兄弟吗?翠柳妹子,我们两兄弟听你安排便是。”
翠柳很是满意,点点头,不经意地向游人如织的路上看去,未想神色突变,说道:
“今儿丰雪节,老爷他们兴致高昂,打铁要趁热,就是现在了——他们现在就要过来了!”
刚刚还天不怕地不怕的两个好汉吓了一跳,顺着翠柳的目光,看见子归逢和枚芳走出人群,缓步向茶档走来。大圣有些慌乱,压低嗓门轻声说道:
“妹……妹子,也太快了吧,其实我还没准备好呢。”
翠柳管不了了,眼睛一横,眉毛竖起,着急地催促两人:
“你们哭啊,快哭啊!抱在一起哭啊!”
大圣和八戒面面相觑,都看了看翠柳,终是无奈地双双趴倒在桌上,肩头耸动,假装抽泣,大圣在桌底下狠踢八戒一脚,低声说道:
“呆子,你先说。”
八戒吃痛,“啊呀”一声叫唤出来。
翠柳哪里知道八戒被踢了一脚,悄悄说了句:
“朱老哥哥,你可得装得像点!干嚎着没有眼泪,不行的呢。”乃伸手在八戒腿上掐了一把。
急切之中,翠柳只嫌下手不够重,好像这三十来岁的朱老哥哥皮也够粗了肉也够厚了,这一掐她几乎使出了吃奶的力气。两下夹击令八戒再也消受不起,疼得是龇牙咧嘴,口中不清不楚地叫道:
“怎么尽欺负俺啊!这有公理吗?呜呜!”片刻之间两眼晶莹,泪水奔流而出。
子归逢和枚芳走过来,见状十分奇怪。翠柳慌忙起身道个万福,站在子归逢身边说道:
“先前他们两个看见游客扶老携幼,拖儿挈女,举家三代同游,其乐融融。就感念自己远离故土,没有家人疼爱,只有二人相依为命,备觉孤苦零丁,不知不觉就伤心至此。”说完,自己也假意擦了擦眼泪,未想居然真的落下一滴泪来。
子归逢和枚芳摇摇头坐下。枚芳劝道:
“出门在外就要受这般凄苦的了,相思累人啊!要不,来年开春后回家里看看罢,你想家里人,家里人也想你们哪,人同此心心同此理啊!”
八戒心说苦也。他随有道之人修炼之后就再没回过故土,至此已经经历了数千年,老父老母已不知转世投胎多少回了。孝心在心头闪过,乃重重地拍着桌子,流出真正悲怆的泪水哭道:
“我们两个虽是表亲,其实他和我一样,父母都早已不在人世,我们不得不辞别故土出外谋生,其实是要排遣对父母的思念之情啊。”
他渐入佳境,情真意切,倒也不愧是人之子孙。
“每逢佳节倍思亲,这么多年了,只要是什么中秋节、重阳节,特别是父母的寿辰忌日,我们都受不了心里的折磨啊。同样是礼佛之地土生土长的原住民,为什么人家的父母老祖长命百岁可以四代五代同堂欢叙?而我们还年纪轻轻少不更事的时候,就要没了慈父慈母?呜呜,上天不公,不公啊!呜呜!”
大圣这边听得真切,一时间心里也拢上了莫名的哀伤,他虽无父无母,由石中爆出,浑然天成,但经日月光华的润泽,也和凡人一样怀有父母情意。这一刻,八戒想到的是亲生父母,他想到的却是从五指山解救了他又带他一路取经求得正果的师父唐三藏,念想到自己现如今忒不争气,厌倦佛门生涯,卷缩一角,也不禁泪眼涟涟,低声呓语:
“对不住啊师父,徒儿只怕要辜负你了。”心中乏闷,失声了叫出来道:
“礼佛之地,到底是佛法无边还是苦海无边?日诵佛夜诵佛,在世的人为什么逝去,逝去的人又有谁唤得回来?!”
两人都哀伤恸哭,子归逢一时手足无措,说道:
“嗨!你们可是两个大男人啊,要撑起门面好好做生意的。生离死别本是人世间的无常之数,你们这样又流泪又叫喊的究竟有何用处?怎么能这样让人看着笑话?”
枚芳也陪着掉下泪来,口中悲悲啼啼地叫道:
“可怜的人呐,我们怎么都这么命苦哦?”
子归逢心里不禁有些烦躁,站起来又坐下,看着眼前这几个人又好气又好笑,心中说道:
“今儿不是好好的日子吗?如此愉悦的时光,怎么一下子的全都伤感起来了!”
他凝神细想,对大圣和八戒说道:
“我们既然住在同一个屋檐下,平日里有来有往,彼此互相照顾,也算是有所依靠,遇到不如意的事了可以说出来让大家帮着排遣郁闷,两位不要太过感伤了么,这以后的日子还长着呢,哪天不要大家挺着的?!想我已经花甲之年,黄土都要埋到脖子上了,这我老头子都能看破世事,平静度日,你们这般年轻,不应该这样想不开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