车窗外的天开始换上‘夜’的衣裳，高速上延绵不断的路灯，给这浓墨般厚重的外衣映上了如影相随的柔情。
车灯在前行的方向扫出一片莹白的光明，车内是飘渺舒缓的靡靡之音。
百无聊赖又无法身体力行骚扰司机的林烨，一头想起下午王玲和杨溢的电话，她的脑子自动切换到了工作频道。
……
林烨和顾侒从没有聊过工作，两人在一起时，她的眼里只有他的肉体和真心。
通迪董事长的身份，完全隐身于一个厨艺得当、相貌英俊、多才有趣又深情款款的男人身后。
这一刻在车上坐着实在无聊，又本着关心长期饭票的责任心，她随口问道：
“顾侒，你们最近有在市场上碰见过什么强有力的竞争对手吗？”
有史以来第一次被问到工作问题的顾侒有些诧异地接了一句：
“怎么啦，突然问到这个？”
林烨懒洋洋地应到：
“下午同事说，一家名不见经传的公司，高价中了Y客户的一张集成标。
我非常好奇，是因为这个标是吴总帮科讯张罗的，而你们在Y从没有过竞争对手…
这不就突然想到，会不会对方有什么强劲的背景，会影响你们未来的生意…
你知道的，这可关系到你的嫁妆…”
……
纵然最后一句非常不正经，顾侒依然认真地回道：
“这张单为什么输，我当然就不知道，但我们在Y的应用，短时间一定是无法替代的。
你知道的，我们就做两个客户，不仅专注而且持续投入。
不管是对用户业务的熟悉程度，还是技术的领先程度，市面上都不可能有任何公司能达到…”
……
顾侒说话时眼睛一直专注地看着前方。
他的声音是淡淡的，语调是平平的，挟着略微缓慢的语速，让他的话自带了一丝不容置疑的自信和微不可查的强硬。
林烨扭头花痴地看着霸道总裁气质短暂回归的顾侒，脑补着他挤在她几平方的厨房里炒菜的场景，第一次觉得自己“罪孽深重”。
……
没反省两秒，林烨就着工作的话题继续扩展：
“顾董，对于你们公司，我一直有两个疑惑，但因为每次见到吴总都是战备状态，总是忘了问和项目无关的问题。
择日不如撞日，我现在可以采访一下您吗？”
顾侒抿了抿嘴角，带着笑意说道：
“你确定你用的是疑问句吗？”
林烨自顾自的继续了：
“一、通迪的董事长玉树临风、气宇轩昂，虽说不是琴棋书画样样精通，但也至少是才华横溢，笔走如飞…
怎么能给公司取这么一个毫无诗意的名字？
‘通迪’‘通敌’其庸俗程度和诡异程度简直在我的客户名单里能打入前三甲！”
……
顾侒已经非常了解林烨了，她对着自己再严肃的话里，只要超过两句就一定会有一句废话做陪衬。
他自动把这个问题划为废话组别，抿着嘴角等下一句。
林烨顿了顿，接着说道：
“第二、如你所说，你们在这两个行业耕耘已久，各种关系都是现成，为什么从不尝试做集成，这一年得少做多少生意啊…
这个圈子，多少公司是恨不得借点风就起飞，反观你们，却是自缚千金，深怕被风吹飘了似的…让人不解。
好了，就这两个问题，因为本人和董事长关系特殊，所以用词犀利，如有冒犯，请宽恕、宽恕…”
说到宽恕时，她伸手拂了一把顾侒的脸，似乎可以通过占董事长的便宜，抵销犯罪事实似的。
……
既要充当长途司机，又要应对记者答疑的顾董，身兼的两职中并无一项是自己喜爱或擅长。
无奈提问记者着实可爱不忍拒绝，又恰逢高速上车辆稀疏还能游刃有余，他短暂组织了语言徐徐道来：
“回答你的第一个问题，公司是我收购的，买的时候没关心它的名字，买完也没空关心它的名字。
第二个问题、我们为什么不做集成？
只做应用，我可以全力以赴把产品打磨好，把公司资质升级到无懈可击。
这样我们与客户绑定再深，覆盖面再广，也可以给人无法质疑的理由。
但如果把集成也做了，一方面过于打眼，容易让人有莫须有的揣测。
另外集成的可替代性太高，对关系和价格高度依赖，对经营者来说太心累了！
我不想让凌风太累，承担过多的压力和风险。”
说完，他顿了顿，悠悠问道：
“林烨记者，我的答案，还让你满意吗？”
……
林烨记者恋恋不舍地收了收自己崇拜的眼神，非常没有职业素养地说道：
“此番采访，我感受到你对管理层浓浓的爱护之意，以及对市场深刻的洞彻之心！
但anyway，今后不许回答别的女记者提问！”
她的态度有一丝不敬，语气有一点蛮横。
终于可以专注开车的顾董，却是毫不犹豫地答道：
“好！我确实没空！
我还得攒嫁妆呢！”
林烨记者对这个答案很满意，但克制住了手动骚扰司机的冲动。
……
记者瘾没过完的林烨，从车门上摸出支矿泉水，拧开了递给顾侒，等他喝了一口，接回来抱怀里又问道：
“顾侒，你和吴总是亲戚吗？说实话，总觉得你们两像两个世界的人！性格、气质都是极端的不同。”
还好这次她的声音恢复了正常，没有拿腔拿调的。
顾侒伸手摸了摸她的头，回道：
“不是亲戚，但是亲人！”
说话时，他的唇角微微的上扬，棱角分明的侧脸上漾着明显的温柔。
……
林烨眨眨眼睛，无法脑补出他们具体的关系，但也放弃在这种没有八卦价值的问题上去深究了…
她就着若有若无的音乐，默默走神。
她随时随地走神的本事不知是从什么时候修炼到炉火纯青的，几秒就可以启动，随时可以抽身。
顾侒安安静静地开车，他就像一株枝叶繁茂的大树，林烨撩他，他便用热烈的沙沙声应和；林烨安静，他便在一旁悠然自得地陪伴。
这么久了，他们从没有一起逛过街、很少出去吃饭，更别说旅游了，最喜欢的竟是听着音乐看看书，偶尔在家依偎着看部老电影，却是说不出的自在、合拍。
……
车慢慢驶下了高速，车外是繁华至盛的喧嚣，车内是静谧无声的河。
城市的瑰丽给夜换上了最隆重的礼服，那炫目的璀璨让人易生悲春伤秋的忧怖。
林烨摸到顾侒的右手，紧紧握了握那骨节分明的手，犹如她的万丈软红已盈盈在握。
过往的一切不管如何不堪，未来的一切不管如何莫测，她只想紧紧握住这只手…
……
母亲留给她最后的话是：
“林烨，记住，你的人生只能靠你自己，不要期待任何奇迹，谁都是孤独的生，又孤独的死…
期待只会让你更加失望和痛苦…”
她从来都觉得母亲是对的——连最理所当然的父母之爱她都没有认真享受，她有什么资格去渴求那最虚无缥缈的爱情。
她无数次在心里问自己，为什么会义无反顾地爱上顾侒？那甘之如饴的背后明明是相思的苦和患得患失的忐忑…
大约这注定了归途的旅程，她终究是渴望有一个人，妥妥地站在她身旁——
让她觉得不管是繁华还是落寞，人生一世不止是孤独一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