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大小小的问号砸得林烨脑瓜疼，她摆着不卑不亢的恭敬表情一口把酒闷了。
晚餐还要继续，微笑不能缺席，有那么一瞬间，她感觉自己一辈子强颜欢笑的指标在今晚都耗完了。
……
吴厅前脚迈出包房的门，林烨后脚就冲去洗手间吐了，吐完了她洗了把脸，脑子倒是清明不少。
她走出洗手间，程岚在门口递给她一杯水，一脸无奈地说道：
“去漱漱口，一年没和你喝酒了，还是那个怂样，都不知道你天天应酬怎么熬过来的！”
林烨转身进洗手间漱漱口，喝了两口热水，走到包房角落的沙发上瘫坐了几秒，这才缓过了神、看着程岚有气无力地说道：
“刚才吴厅即兴表演‘送战友’时，你知道我的心里动态吗？
为了不让他落下‘我不就唱个歌吗，居然把一丫头现场唱吐了’的心里阴影，我他‘’就快憋疯了！”
L型的沙发，程岚坐她侧面给她倒杯热茶，嘴角勾着丝笑意说道：
“是，吴厅这歌声吧…确实不好描述！”
“什么不好描述，很好描述好不好！
简直可以‘退敌防身’…碰一打劫的，他吼一嗓子就能让对方神魂俱灭！”
林烨翻着白眼回她。
……
程岚脸上浮出一百年不变的端庄微笑，不再接这个无谓的话题，好一会儿看着她说道：
“你得调整调整了，脸色特别难看…最近怎么样？顾侒什么时候回？”
林烨歪歪扭扭地靠在沙发上，一听到顾侒的名字伸手揉了揉自己的胸口，似乎靠手动缓解了一下心疼的感觉，叹口气回道：
“他坚持过两周回来！
吴凌风都不知道还有多少阴招没使…我真不想让他回，拦不住了！”
程岚面沉如水地叹口气，不知该说什么好。
两人不耗神地又聊了会儿，林烨把她留在酒店自己打车回家了。
……
周末的晚上，南方城市的夜刚开始萌动，秋天的风从遥远的穹苍呼啸直下，穿过霓虹闪烁的高楼掠过灯红酒绿的夜市，拂过一张张“真假难辨”的脸扑在林烨的脸上。
“吴凌风、王力宏、范伟，这三人在这件事中各自扮演什么样的角色？
目前看，前两人都在刻意撇清关系，他们哪来的自信觉得范伟会背了这个锅，做这个关键人物？”
夜风吹得林烨的脑门一阵阵的发凉，她捋不出任何头绪。
离顾侒回来还有十来天，她一定得在这个时间前把这事儿弄明白了。
……
到家以后，她顾不上休整拨通了顾侒的电话，把今天的事儿一五一十地给他过了一遍。
讲完了，不等他消化，林烨噼里啪啦地问道：
“合同评审和财务付款都有你的签字，合同评审也就算了，这么高的‘会务费’你也签？
王律师说以前都不用你签字的？”
……
顾侒在电话那头顿了好一会儿回道：
“超过三千万的合同，评审的商务和技术部分是必须要公司领导签字的。
吴凌风那阵子老出差，这个合同他给我打了个电话说商务部分他已经认真看过了，客户的领导只有这两天在，我们得先签字递给客户申请预付款…
我不疑有他，也就帮他把商务部分一块儿签了…”
……
他在电话里沉默了一阵，接着说道：
“至于会务费用，这种敏感费用的支付需要得到我们两其中一人的首肯，原则上都是他签字。
同样的套路，他打电话给我说他不在广州，这笔款着急要付，说是要开一个高规格的技术交流会，顺便弄点现金带客户出国考察一趟…
我们倆配合多年，我认为安全意识是根深蒂固地扎在他脑子里的，自然也就签了…”
……
顾侒讲的内容，其实和林烨想的也差不离。
纵然如此，听顾侒亲口讲出来，她依然觉得有一股烧心灼肺的怒火让这一刻的她无法冷静，如果吴凌风在她身旁，估计她能搬凳子和他打一架。
她像个困兽般在方寸大点的客厅团团转，半天对着电话蹦出一句：
“你这么聪明个脑袋，怎么就一点防范心都没有！”
这是两人认识三年以来，她第一次对顾侒说重话，顾侒在电话那头从善如流地回道：
“我错了，绝对没有下次了！”
……
顾侒的声音温柔冷静，认错态度是教科书级的虔诚，“噗！”一声就把她的心火灭了。
他哪有什么错，他怎么可能防范吴凌风。
林烨讪然回道：
“你哪有错，是我不讲理，急疯了！”
顾侒似乎并不急躁，他在电话那头轻声安抚她：
“林烨，别急了，我给你保证我不会有事的！”
林烨将信将疑地问道：
“你怎么保证，吴凌风敢寄这份资料给我们，他一定是有个周密的计划的！
难道他虚晃一枪，和我们玩狼来了的游戏？”
……
顾侒不紧不慢地在电话那头回道：
“你说，整个这条销售链条上是不是只有吴凌风、王力宏和范伟才能接触客户？
也就是说真要搞事，只有这三人能指证我，对吗？”
林烨斩钉截铁回道：
“那是，换别人也没有说服力！”
顾侒接着说道：
“吴凌风避嫌都来不及，王力宏一年过百万的收入，在公司股份折现也能换个三几千万，他肯定也不会冒风险去干这事儿…
这就只剩下范伟了…
范伟的妻子害了一场重病，长期需要人照顾，家里还有个刚上小学的孩子，他绝对不会冒着人身风险干这事儿！”
……
林烨旋即又问：
“那，如果有人承诺给他一大笔钱，他会做吗？”
顾侒语气笃定地回道：
“范伟是公司的老员工了，工作的能力是不错的，就算是这些年因为家庭拖累不富裕，他心里也有数——
如果因为这事儿上法庭，这辈子他就不用在这圈子里混了！
再说了，他的家庭离不开他，一天都不行！”
林烨有些好奇地问道：
“范伟一普通员工，你怎么对他的家庭情况这么清楚？”
顾侒顿了顿，回道：
“机缘巧合的！”
林烨深知顾侒的个性，只要有可能涉及别人的隐私，他都不会多讲，便也就不追问了。
……
听完顾侒这段话，林烨一颗快撞得稀烂的心总算是踉踉跄跄地归位了，绷了小十个小时的神经也瞬间软化了，
她绕到沙发上躺着，柔声问道：
“你今天准备干嘛呢？”
“今天天气不错，我准备出去给你和顾染买点东西，你有什么想要的吗？”顾侒轻声回她。
“除了你，啥也不要！”
林烨的语气里没有调情的意味，她就是想他了，盖过了其它一切的欲望。
……
“嗯，我很快回来了…
这几天你千万吃好睡好！别我回来认不出你，就有点尴尬了…”顾侒语调轻松地逗她。
“怎么着？会嫌弃我吗？”林烨回他，语音里带着刻意的挑衅。
“哪敢，怕自己到时表情控制不好，被你打死！”顾侒有满满的求生欲。
顾侒真不是爱开玩笑的人，不管在公司还是在外面，除了工作，他和人几乎都是零交流，林烨觉得他所有的笑话都讲给自己了。
两人有一搭没一搭地聊了一阵，顾侒便逼着她去洗澡睡觉了。
这一晚，林烨睡得安稳，偶有一闪而过的梦，都带着不惊不扰的善意。
……
周三一早林烨便和范伟联系，打电话之前她脑子里已经闪过各种各样的结果——不接电话、找藉口说自己回不来或者干脆关机…
出乎她的意料，他虽说没同意和她晚餐却也找了个非常妥帖的理由——怕飞机晚点林烨等太久，并且转头主动建议晚上八点和她找个地儿坐坐。
他电话里的口气依然不热情，但态度真说得上是配合。
林烨带着丝纳闷，找了一家比较清净的酒店，准备在大堂吧会他。
……
这家新开的酒店环境优雅、离中心区有一定距离，不是商务人士的首选，但特别适合谈话。
极尽奢华的金色水晶吊灯垂在半空，灯光下泛着冷光的三角琴后，穿黑色礼服的钢琴师仿若无人地演奏着《夜空的彼岸》，隔着巨幅落地玻璃是个不规则的露天泳池，这一刻，被地灯映得水光粼粼…
泳池边围着高低错落的植物群，风过，枝叶轻摆，魑魅魍魉，形同鬼魅。
这首轻盈空灵的钢琴曲让人易生仰望星空的思乡之情，当然不包括现在的林烨，她从坐下已经第八次查看时间了。
八点正，穿着深色夹克的范伟推开了酒店的旋转门…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