转过街角,那少年开口:“到现在还没问你的名字。我叫夏启元。是真名,你叫什么名字?”夏启元在宗祠里其实已经从东村族长那里知道贝盛的名字。只是出于礼貌,互相自荐。
“哦。我叫贝盛。”贝盛有种自觉,这个看上去比自己大不了几岁的少年不是坏人,至少,对他没有恶意。
“听说你对这一带山川河流都很熟悉,能不能带我去逛逛?”
“可以。就是我提着东西有点碍事。”贝盛不自觉地眯起了眼睛。
“这事好办,你先把东西放到家里,你再带我去就是了。”
贝盛没有反对。
夏启元回头看到有个元神探头探脑在街上游荡,像条阴魂不散的尾巴。他暗骂一声烦人。对贝盛说声抓紧了,我们也抓紧时间。话刚说完,夏启元一把抓住贝盛的手臂,两人在街上快速位移,身影闪了两闪,隐在空气中消失了。
贝盛告诉夏启元爷爷家的方位,只听耳边有风猎猎作响,转眼便到了家门口。
“我听你呼吸沉钝,神思有涣散之状,是否需要休息一会?”
“我没事,只是我要把爷爷的药煎上,之后才能给你当向导。”
夏启元点点头,冷不丁说:“你是不是很好奇为什么我要你带路?”
夏启元把个中缘由简单说了一遍。原来,昨天山顶分别之后,他因为还有事没有了结,仍在两界山里徘徊。后来撞上了魏邦军兵,为了避免争斗,也找个休息的地方,夏启元自称是邻邦周邦的贵族,因出来游历途径此地。魏兵善借顺水人情行谄媚之道,便邀他一道进了演武堂。早饭后在堂上听他们说话,通过神识看见贝盛朝这边来,预估贝盛会来演武堂附近,那样必遭麻烦,想到贝盛做向导的水平,就事先跟几个首脑说约了贝盛做向导,今天要告辞去游览两界山。
贝盛的疑惑这才解开:原来如此。所以才有了刚才那一幕。
“我觉得,这样我们就互不欠人情了。你觉得呢?”
贝盛点头。
夏启元笑说:“正好我身上也没带什么钱,省了一次向导费了。”
贝盛请夏启元稍后。夏启元请贝盛自便,然后掏出棋盘来埋头推演了。
贝盛当然还有不少疑问,这个自称夏启元的人显然修炼根基不浅,他来这里究竟是要做什么?也是来寻密径逃离什么地方的?
贝盛甩甩昏昏沉沉的脑袋,提醒自己再不要多管闲事了。煎药的程序已烂熟于心,贝盛只是无意识地在做。他的眼睛也许是睁着,但是他分明觉得自己已经睡着了,仿佛神游太虚。
不知游到了哪里,一声尖锐的“叮——”把他的神魂拉了回来。他布满血丝的眼睛大睁:爷爷!
是的,这个声音难道是从西边的杂货间里传出的?他赶紧跑去杂货间。爷爷并未在那里。贝盛的爷爷以前是个铁匠,所以就算现在病体未愈,他也会时不时去打点兵器出来。兵器都是要留给贝盛的,奈何贝盛并不需要。
不在杂货间。那么……夏启元!
贝盛匆匆跑到院子外,看到爷爷正拿着根铁筷子在夏启元的棋盘上比划。还好,爷爷没事。夏启元也毕恭毕敬地站在他爷爷身边。
贝盛注意到,筷子所触之处,不时发出叮叮的金属声响。更特别的是,棋盘上悬浮着一副半透明的山水画。那画不是静态的,似乎只要铁筷子接触到棋盘,画中的相应位置就会放大。
好厉害!这棋盘怎么看都不像是普通玩意。这个夏启元,到底是什么人?贝盛心中又添几分疑惑。
贝盛走近去看,原来爷爷右手在石桌上推演八卦,推演出卦象后,左手用铁筷子点到相应的位置。爷爷曾教过贝盛卦象推演和占卜之法,他初窥门径后觉得无聊,便没有深学下去。现在,看着那些小钢条排列组合,迅速变化出各种卦象,且最终都能体现在那动态的山水图景中。图景多变的转化,让他第一次领悟到八卦蕴藏的玄机。以后有空了一定要好好跟爷爷学学……
等等,这山水图景好熟悉……这,好像就是两界山。爷爷的筷子前后所指之处,似乎是从西段的两界山指回到了东西村的范围。铁筷子最后在一个位置画了个圈,山水图景中相应地出现了一个闪烁的红圈。这个位置……好像是……那个书疯子家?贝盛略感惊讶。
爷爷收了东西,对夏启元点头。夏启元非常高兴,整了整仪容,对爷爷深深地鞠了一躬。爷爷张嘴无声地笑。
无声的交谈结束了。贝盛已经很久没看到爷爷这种爽朗的表情了,这笑容,是一种满足而自尊的笑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