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当鱼一尘胡思乱想的时候,改换了主意的贝盛冷不丁开口道:“你们想不想听我介绍一下我自己?”
不等其他人说什么,贝盛稍微停顿就继续说了下去:“其实我的名字不是盛野。我叫贝盛。家住两界山东西村,家中只有爷爷和我。我七岁跟随师父学习探山,出师之日,便是师父离开我的日子。自此,我就做了探山的生意,师父在行内的外号就转到了我头上,别人就开始叫我老金腿。至于贝盛这个名字,没什么人知道的……”贝盛自嘲一笑,举杯一饮而尽。
鱼一尘和赵婶都注意到了郝强张大的嘴巴和瞪大的眼睛,好像听闻了什么不可思议的事。赵婶用肘碰她老公,意思是说清楚他惊讶什么,他老公瞪她一眼,朝贝盛一点下巴,示意让她别烦,听贝盛讲下去。
贝盛没有留意其他人的反应,他给自己倒上酒喝了一口后继续说:“做探山这活其实挺好赚钱的,窍门就是开价要高。开价够高,赚几笔就够吃了。不过,也许是我不适合做探山族,自从上次出了意外,我瞎了一只眼后,就再也探不了山了。做不了探山族,在山上窝着眼没意思,所以我就想用攒下的钱在城里置点产业,带爷爷住进城里来。城里大夫也好,也许能看好爷爷的哑病和头痛病,也能给我看看眼睛的病……”
说到这,贝盛被脑海里突然响起的一声冷笑卡住了话头。那声冷笑拉的并不十分长,声音也不十分大,后面也没有其他后续,却还是让贝盛惊出了一声冷汗。虽然没有后文,他却是分明感觉他看到了一个无形的脸做出的无形的口型,对应口型发出的是两个字:“是吗。”这种感觉非常莫名其妙,但他确实有这个感觉。
这声冷笑……分明就是之前在金悦客栈凭空响起的那个声音!当时,贝盛还以为是容秋泉的声音,后来纠结着是不是要管这个闲事,竟是忘了细细辨认那声音和容秋泉的声音的区别。现在看来,那个寄生元神也许没有被夏启元的药弄死。那么,他就要担心自己随时会被寄生元神弄死了……
贝盛沉浸在突发的心事里,没有察觉到另外三人神色上的变化。赵婶看他的眼神充满了怜悯,鱼一尘的眼里闪着泪花,她们都觉得贝盛身世感人。而粗犷汉子郝强竟是一个没忍住,竟是哭出了声来,他盯着贝盛那没有光彩的左眼说:“兄弟,你太不容易了!啥都别说了,老哥我接下你这个活,一定在你回来前替你看好你的田宅!你这听得人太难过了……”
贝盛这才注意到三人的反应,瞬间的意外后,他微笑着握了握郝强的手:“郝叔答应了,那就太好了。这是房契和田契。劳你帮我先收着。”说着,贝盛掏出了除了鱼府的房契外所有的契卷。
和郝强说明了几处田产和那处房产的位置后,他还说明:“鱼府的房契和钥匙就暂时放在我这里。鱼府在光卫城地位太过特殊,放在你们这,我怕给你们带来不必要的麻烦。而且鱼府暂时也没想好怎么利用,就关着先放着吧。”
对此,几人也深以为然,便都点头认可。贝盛拿出一袋金币,再三劝说,郝强夫妇也收下了,说服他们的理由是替他修葺宅子。
“我想打听一下,这城里哪里有手法高明的易容人士?”贝盛突然发问。
听得贝盛如此问,郝强和赵婶一齐看向了鱼一尘。对于贝盛的莫名其妙,郝强解释道:“你想要找人易容,一尘就是个不二人选啊。看来你不清楚鱼府的底细。鱼氏族人有几项家传的本事:诗书、武功、易容。也许放到现在来看,鱼氏的诗书和武功在周邦已算不上一流,但是易容术应该还是一绝。”
“易容术?”贝盛并不清楚。因为不论雷横还是平隆都没跟他深谈过鱼氏的事情。
郝强坚定地点点头,脸上还露出了自豪的神色,他道:“想当年,鱼老爷子还在位时,就派出不少族人潜入其他邦部充当卧底,刺探情报。若要刺探到够分量的情报,必须要打入对方内部高层。有的人能凭自身努力一步步潜入了敌人的内部便罢了,有的人迟迟不能达成目的,就只好暗害了敌邦的某些有分量的人物,再易容成原主继续去完成任务。也就是凭着这易容术,鱼氏族人为周邦解决了不少危机啊,所以先部主才会如此厚待鱼氏族人。”
“鱼府竟然还有当别邦卧底的背景……”贝盛听了,大为惊讶。
“这个秘密恐怕不少光卫城的人都知道。也是因为忌惮还有鱼府的人易容了仍旧潜伏在其他邦部,万和教宗的人才没有把鱼府的人赶尽杀绝啊。”
原来你们鱼府也沾了不少鲜血,也不是清清白白的啊。心里虽是这么想,贝盛的话里却满是敬重:“鱼氏一门忠烈。也许时运回转,鱼氏族人再除了万和教宗、重振鱼氏雄风也未可知啊。”
贝盛奉承的话却是给了郝强一个大大的脑洞。三人都看向鱼一尘。鱼一尘没有因为贝盛的话有什么情绪上的起伏,这么多年过去了,对振兴鱼氏她已不抱奢望,她只在心里日日诅咒万和教宗早日被更强者连根拔除。
鱼一尘语气平淡地问贝盛:“不知道贝公子需要易容了做什么?一尘的易装易容手法不够精纯,最多只能骗骗普通人。我知道,武功高强的人凭一个人的气息就能分辨对方的真实身份,掩盖气息我却是无能为力。”
贝盛一笑:“我想要做到的就是蒙骗蒙骗普通人。不过,这次买下鱼府,后面想必还有不少麻烦,你陪我以身犯险,不太合适……”
鱼一尘打断了贝盛的话:“上次你救我,也没有担心自己以身犯险。这次,就让我还你这个情。”
见贝盛沉吟犹豫,郝强也支持一尘的想法:“一尘做事沉稳,不会给你惹麻烦的。而且,既然有这个机会能帮你,你如果不让她一起去,她肯定会一直记挂着。我想,你们只要小心点,也就是去拿个房契什么的,应该危险不大。”
贝盛暗自苦笑,你们哪里知道万和教宗的手段。不过,好在他现在和平隆是绑在一根绳上的蚂蚱,以平隆的心机,应该早就有深思熟虑的逃脱计划了吧,只要和平隆的行动对接好,保住他和鱼一尘的性命应该不是难事。
于是,当鱼一尘细问贝盛的计划,贝盛便连说话带比划地把需要易容的事情从头到尾说了一遍。鱼一尘认真思考了一会,点头去准备了。瞧着去后堂易装易容的鱼一尘的背影,贝盛想:女人真是复杂的动物。
不得不说,鱼一尘在激动紧张的时候流露出的情绪,似乎比前瞻后顾讨价还价的时候要可爱得多。对于鱼一尘在娇羞委婉小女人与冷艳精明名门之后这两种身份状态间频繁切换,贝盛还是不能适应。他暗想,我还是喜欢不那么精明的女人。
待鱼一尘再次出现在他面前时已是另一副模样。只见“她”身着青衣,背负竹篓,头挽小髻,就连身材都似乎变矮了一些。这哪里还是个含苞待放的少女,分明一个书僮模样。
贝盛一时忘了言语,觉得眼前这个书僮未免太过俊俏清丽了,比他这个扮演少爷的还要光彩照人。嫉妒使他后悔,他讪笑道:“我还是觉得你一个女孩子家家的,大晚上跟我跑这跑那不太好,不如还是等明天一早我再来找你吧……”就差说你化妆得能不能难看一点,别抢我的风采了。
鱼一尘干脆地打断了他,用一口比原先低沉一些的男童音说道:“我记得你说,到了鱼府,你就是盛野公子,我是书僮小一,我们都是金少爷的手下。到了平隆那里,你就是老金腿本尊,我还是你的书僮小一。那么,既然都谈定了,我们能不能不磨叽了?”
“好吧。”贝盛一时语塞,又不好把心里这点小九九拿出台面上讲,只好垂头丧气地投降了。
在鱼一尘眼里,贝盛那边小想法还是挺简单易猜。她也不说破,忍着笑,让贝盛听她指挥,就地开始帮他易容起来。因为时候不早,贝盛要赶去和平隆碰面,所以就让鱼一尘加快速度。
郝强见这边没自己什么事,便又烧旺了火继续打造黑金刀。赵婶收拾了一下桌子,也百无聊赖地支在桌旁昏昏欲睡。
“好了。你照照镜子看看。”没过一刻钟,鱼一尘就完成了。
贝盛从鱼一尘手里接过一把半旧的铜镜,往镜子里看了看,虽然心有准备,不过还是被吓了一跳:朝天鼻,小眼睛,厚嘴唇,前额还有道刀疤,样样看上去像真的。贝盛看了一会道:“一尘姑娘的手艺确实了得,易容做得如此自然。不过,能不能请你按照我是个读书郎小少爷的角色来易容?再怎么说刀疤也该去掉吧?”
贝盛的抗议有效。鱼一尘本来就是故意逗他的。她捂嘴笑了会,又飞快地做了修改。只见鱼一尘手指翻飞,宛如在弹一曲极简短极容易的乐曲,没过几分钟就修改好了。
再照镜子时,贝盛已经没什么意见。信服了鱼一尘的手艺,易容的款式也定了型后,鱼一尘从贝盛脸上撕下了假脸,放进一个小匣子里,收入了背篓中。
“这个面皮撕下来后不管过多久再戴上都还会是原来的效果吗?”贝盛将信将疑。
鱼一尘哼一声道:“我说行,就是行。”
难得看到胆小柔弱只会低头哭泣的鱼一尘这么自信,贝盛不信也不行了。只是他有点怀疑,这皮子触感观感都很好,也没什么气味,不知道是什么来路,难道是……算了,这种问题还是忍住别问了。
看一切准备妥当,贝盛就带着鱼一尘告辞要走。
“等一下。”这时,在贝盛身后意外地响起了一个声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