叫住贝盛的人是郝强。
他有个问题憋了半天了,本来打算像贝盛忍着不问假脸基皮那样不向贝盛提问的。此时看贝盛要带他视作亲侄女的一尘出门了,他还是憋不住,问道:“郝某有个问题想要问问清楚。”
贝盛停下脚步,示意他说下去。鱼一尘也奇怪地看向郝强。
“光卫城的人都知道,容府和万和教宗关系不一般,或者说,容府就是光卫城范围内的万和教宗的一部分。你和容秋泉不对付,也就是和万和教宗不对付。但是,鱼府之前又在万和教宗手上,如果你和万和教宗有过节,他们应该不会把鱼府转卖给你。”
贝盛露出一个职业微笑,眨了眨眼睛道:“现在说来真的是话长,现在我赶时间,待一尘陪我走了一趟,她应该就差不多清楚情况了,到时候让她慢慢跟你讲。反正你放心,我和你,是友非敌。否则,我也不必把自己的老底都掏出来跟你摊牌了。”
目送贝盛和一尘消失在夜色中,郝强脸上的笑容被一种复杂的表情所替代。
原本昏昏欲睡的赵婶,在屋内突然没有了打铁的叮叮当当声响后,她便清醒了过来。再听得郝强和贝盛的问答后,她也来了精神。只是之前她插不上话,只能竖着耳朵干听着,现在家中没有旁人,丈夫又直直站在门口,她便上去低声问道:“怎么了?”
郝强摇摇头,关上了大门,拉着赵婶坐回桌子边,没头没脑地问道:“你觉得这个叫贝盛的少年说的都是真的吗?”
赵婶见丈夫表情肃然,她也就仔细回忆了一番,说道:“我觉得他挺诚恳的啊。”
郝强也赞同,不过他又说:“我也相信他说的都是真的。只不过,他只是把他愿意说的真话对我们说了,还有很多其他的话没有说。”
赵婶不以为然道:“人家跟你非亲非故的,能这么掏心掏肺说一堆的真话就算对我们不见外了,你还想要他怎么说。”
“我不是这个意思。我只是觉得,贝盛很不简单。可能正是这个原因,一尘才会想要就着跟他一起去吧。也许不止是为了去看看鱼府,也是想更多地了解这个让人捉摸不透的少年吧。”
赵婶似有所悟地点点头。
“你先把房契地契都收好吧。既然答应了人家,就要把事情做好。还有,以后我们多留心留心哪里有什么好大夫,特别是看眼疾的大夫。”郝强说完,便又去炉旁叮叮当当地敲打起来。
贝盛和鱼一尘这边,在接近内城的地方,他们才叫上一辆马车前往平隆的住所。让守门人进去通报的等候空档,贝盛仔细看了大门,才发现门边的墙上其实挂着一个不大的木牌子,上面写着“闲阁”。闲阁,怕就是这所宅邸的名字了。贝盛可不喜欢别人用这样的名字来称呼他的宅子。
“一……小一啊,拜托你一件事啊,想个好名字,换了这个木牌子。”
鱼一尘歪了歪脑袋,眨眨大眼睛道:“盛野少爷,我可是个小书僮啊,让书僮给少爷的府邸取名,合适吗?”
“怎么不合适?你就帮我想个好的,只要我采用了,不会亏待你的。”
“那么就一言为定。只要你采用了,你就欠我个人情。”
此时正碰上平隆亲自来迎,贝盛便对鱼一尘点点头,跟着平隆进去了。
平隆见这才半天过去,贝盛身边就多了一个清秀俊俏的小书僮,有种奇怪的熟悉感。
因为这事无关紧要,便没有多问。
“不知平大哥吩咐我晚上来府上叨扰是有什么事?”他们止步于大厅上,贝盛便开门见山地问道。
“盛兄弟客气了,这府邸已经是你的了,我才是借住两日的客人呢。至于请你来……”说着,平隆看向了这个名唤小一的书僮。
贝盛明白平隆的顾忌,他对平隆解释说:“我是带她去鱼府逛逛的。现在她没什么事,你让人收拾个房间让她休息吧。稍后我们去鱼府的时候带上她就好了。”贝盛边说,边对鱼一尘使了使眼色。鱼一尘也识趣,径直走出了大厅。
平隆依言派人去安顿鱼一尘,然后带着贝盛穿过了游廊和几处房间后,在小花园中的假山背后倒腾了两下,开了假山边的一面墙壁,原来是这里有间密室,贝盛便跟着平隆进到了密室中。
两人落座后,平隆先讲了自己最新了解的情报:“我派出去的人回来报告说,万和教宗的周邦分部肯定是出了大事,几处联络点都有人马调动,就是不知道是发生了内讧还是有外部强敌入侵。”
“情报不准确,怕会让我们的行动有些麻烦吧?”贝盛皱起了眉头。
“是会有一点。不过我猜测,等到鱼府见了那个老家伙套套口风,同时我的手下再找人打探打探,就能把最新的情况弄清楚了。”
“你有几成把握成功出逃?”
平隆微微一笑:“九成。”不等贝盛点头,平隆继续说,“还有一成在你这。我不认为万和教宗下面的那些势力会轻易把鱼府让给你了事。不说别的,一个容府都那么难缠了……”
贝盛眉毛一挑,似笑非笑看着平隆道:“平大哥还是见外,有什么不放心的可以直说。就你长期被监视的经验,不可能没有完全的准备吧。”
平隆有点尴尬,干笑两声道:“也不是不放心,我是想说,我走之前你恐怕不能比我先离开光卫城,否则会引起万和教宗那边的警觉。而我走了,如果你走不了,除非你有足够的势力和底牌,在这座城市立住脚跟。否则,我怕你会有不小的麻烦。”
贝盛仍旧用那样的表情看着平隆,笑道:“平大哥,我们是合作伙伴,你有什么要吩咐的可以直接吩咐我。是不是这个宅子有什么特别的东西?”
平隆也不再隐瞒:“这座府邸,其实不是万和教宗的产业,也不是鱼府的产业,而是周邦的大将军府的一处经阁。确切地说,这处后花园密室里的东西才是大将军府的一个重要藏品。这个宅子我是可以处置的,密室里的东西我却是不能不保全好等大将军府的人来拿。”
贝盛观察了一圈,除了搁架上的书籍还有墙边高垒的箱子外,实在没什么特殊的东西另外,贝盛疑惑地问道:“就是这些?”
“是的。我已经将加急信送出,大将军府收到信后就会派人来取走东西。只是可能要过些天。这个倒不与你相关,重要的是你如果不能全身而退,怕是会引来城主府官兵的讨赏,以及城主府的盘问。这个城主本就出身万和教宗,如果他发现不对,只要他在一天内让万和教宗反应过来,依我的实力,肯定是前功尽弃了。而你,自然也会赔了夫人又折兵,这所宅子和里面的东西都难保,性命亦是难保。”
贝盛这才收起了原来那似笑非笑的表情,沉着脸想了想,可惜现在身体里的血契已毁,否则自己这个探山出身的也就可以给自己找条密径脱身。不过现在也只能按原定计划来了。于是他点头道:“平大哥所虑有礼,我也考虑到了这一点,所以才带了人来,只要到时候你帮我秘密出了鱼府,并有一条快速通过并出了内城的路线,就没有问题。我们易容后躲过普通人的眼光应该不难。”
“帮你做好出府的密道,标好出内城的捷径,都不是问题。”
平隆似乎胸有成竹,贝盛就多问了几句,听到平隆说的办法,贝盛苦笑道:“你们光卫城的人是不是都好这口?还是说你们都不是光卫城的人,所以就想毁了这座城市。”
“别扯那些了,现在你要给个准信,你确定你带的人能够骗得过官兵的眼光吗?你说你带了人,就是那个书僮吗,他易容的本领够了得吗?”平隆不太相信那小书僮的本事。
贝盛又是一笑,问平隆认不认识那书僮。
平隆想了半晌,摇摇头:“感觉有点熟悉,但记不得在哪里见过了。”
见平隆还皱着眉在思考哪里见过那人,贝盛也就不再隐瞒,提示道:“不用想了。你见过的。就在今天。”
经此提醒,平隆又想了想,这才感觉和一个灰头土脸的身影有一丝相像之处。他犹豫道:“难道,他姓郝?”
贝盛微微摇头,给出答案:“鱼一尘。”
平隆听了这个答案,顺着记忆中的人像和刚才那书僮一对接,才觉得真有几分神似。原本他以为,郝氏铁匠铺和鱼家交好,贝盛去了一趟铁匠铺,也许带出郝铁匠的儿子或侄子来也说不定。竟是没想到那么这个小书僮会是那个鱼一尘。这个判断他不是没出现过,只不过转瞬便被自己否决了,两者相似处太少了。尤其是一点,小书僮不仅长得比之前在街上时候的鱼一尘好看太多了,而且怎么看怎么像年纪变小了。这当真是变化太大难以辨认。
不过,平隆马上想到另一个问题:“她是姓鱼的,你准备带她进鱼府?万一她一激动,说出什么做出什么来,我们两个人的性命就要交代了啊……”
“鱼一尘很会忍耐。另外,她也答应了会谨言慎行。至于她一定要跟我一起走一趟,是想还了我上次帮她的人情。”
至此,平隆便放了心道:“如果她能忍住别乱说乱跑,同时把你也易容到她这个份上,那就没什么问题了。”
平隆是放了心了,已经答应和平隆结成同盟的贝盛心里却犯了嘀咕:如此这般行事,等于是公开和万和教宗的光卫城堂口对着干了,虽然平隆给了我这么多好处,但我也得能够真的享受到这些好处啊。现在这样,真的是有点把自己都逼近死胡同了。
不过,喝了几杯闷茶后,贝盛又宽慰自己:所谓富贵险中求,先把这些东西都接收下来再说。等接了爷爷,先把他老人家安顿在石仓村。有了那个据点,这边的产业,再徐徐图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