旁边站立的一名布衣男子轻声回到:“看他的形容,应该就是了。”
定息轻轻转着手里的茶盏。他身穿一件苍青色长袍,长身玉立,眉眼藏锋,乌黑的发上,只带着一枚玉白的长簪。他嘴角微微勾起:“你可打听清楚了?上官必那个老东西真的像王上举荐了?”
“是,这消息是从王上身边传出来的,绝无缺漏。”那布衣男子微微弯着身躯,声音细微之中含着讨好之意,让定息听得一清二楚。
他遥遥用茶盏指了一指申桢柏:“那是谁?”
那布衣男子抬头一瞄,继续道:“那人叫申桢柏,是北燕使团里的人,是北燕太子的亲信,并未有什么官职在身。”
定息轻蔑一笑,眼角眉梢都带着一股凌然的讽意:“北燕现下知道让太子来了?怎么不叫他们那肱股之臣,酒厉来呢?!”
那布衣男子犹疑道:“这不是显示对咱们中魏的尊敬之意,大人您该高兴才对啊。怎么…”
定息扫了他一眼:“你懂什么!酒厉把握北燕朝政不是一天两天了,若是对我中魏没有慢待之心,酒厉应该亲自来,再不济,让他那干儿子来。让一个乳臭未干名存实亡的太子来,呵…”
那布衣男子额上的冷汗滴落下来,他忙一撩袖子擦拭了去。
定息盯着季明庭看了一会儿,冷冷一笑,一甩茶盏,昂然走了出去。
大雪未停,簌簌然飘落在定息的肩头。
季明庭与申桢柏相谈甚欢,一点也不知道茶楼另一边的风云波澜。两人直到月上梢头才略略止住了话头。
街上的行人渐渐散去,铺子里的小贩也收拾东西关店回家。申桢柏沉默半晌,蓦然郑重的看向季明庭:“明庭,我知你大才,不如,你我携手,定能将北燕乱象…”
季明庭轻轻摇了摇头:“申兄,你修术数,我修法家。怎能在一朝为官?”他叹了一口气:“北燕时局艰难,太子年幼,势单力薄,你倾力相助仍觉艰难。可是,据我所知,北燕还有一位在位上的王爷。”
申桢柏摇摇头:“龄王爷年今古稀,龄王府在朝中并无一丝势力,酒厉都在意龄王府了。”
季明庭眉梢一挑:“可他是北燕唯一没被被酒厉废了的王爷。”
他轻轻拍了拍申桢柏有些嶙峋的背:“申兄,龄王也年近古稀又怎么样?他难道没有子嗣吗?”
第二日的中魏王宫内,群臣寂静,好似一根针落地都能听见响声。只见高台上的中魏惠王在来回踱步:“哎呀呀,大将军呀。南程国赠我边石石塞两城,换一个安生日子,这这这…难道不好吗?”
定息年轻的面容上满脸写着不可思议的愤怒:“王上,我们攻打南程国难道不能吞并更多吗?王上您,为何只满足于区区两座边境小城?”
魏冉上前:“大将军!你看你这话说的,难道是对王兄不满?”
定息看向魏冉,每一回!只要他定息想做的,这个所谓的定王魏冉就出来搅浑水!定息冷笑:“王上,我对中魏忠心天地可鉴!我王聪明睿智,这显而易见的挑拨就不必了吧。”
魏冉呵呵笑道:“何来挑拨啊!王兄,我可没有啊。”
高台之上的中魏王眉头蹙起,以前是上官必,定息,魏冉三个人一起吵,吵得是声嘶力竭,听得他耳朵疼。这下好了,本想着,上官必不在,这俩人能好点,结果又吵!天天吵!中魏王手扶着头,他现在头痛!
中魏王叹息道:“好了好了,别吵了。王弟,我是知道的。大将军啊,你就别与他计较了,他每次说话都那样!这有什么好吵的?再说这事,本王已经同意南程了!本王!已经同意了。难不成,还能毁约?大国邦交啊。”
定息上前两步:“即算毁约,南程积弱,他又能如何?”
中魏王有些烦:“定息!我中魏何苦要开春打仗啊!你为何如此目光短浅,我中魏可是要着眼于中原的!中原逐鹿?!怎么天天盯着一个南边的蛮荒程国!南程!南程!你天天就知道南程!本王不想毁约!也不愿毁约!”中魏王一甩长袍:“有损我中魏脸面!”
中魏王头冠上的石榴石被甩的啪啪作响。
魏冉笑道:“王兄说得对!我大中魏,还不至于去欺负一个南程。哈哈哈哈。”
定息懒理魏冉,看向中魏王,重重跪下,膝盖在大理石地板上磕出重重声响:“若是如此,必有后患啊。臣与南程多次交手,深知,南程人血性。南程有一首战歌‘岂曰无衣,与子同袍!’王上,程人如此,何论国君!南程今日不除,必成后日灾殃啊王上!”
中魏王看他委实执拗,又听得此言,心里是又气又好笑:“定息啊,我知道,我知道。行了行了,本王也感念你一片忠心,下去吧下去吧,众卿还有事吗?无事就散了散了。”
魏冉慢悠悠的行了礼,便优哉游哉的下去了。廷上其他的人,左看看右看看,面面相觑的也走了。定息还想再说,却见中魏王,早已隐在帘幕后不见人了。
定息站起身来,慢慢走出宫去。
月逸的王宫建的大而奢靡,定息向来不喜,他跟随老师鬼谷子清修之时,便渴饮露水,饥拾野菜。广阔的天地给了他无限生机。
定息拾街而下,他身上的甲胄极为厚实,竟隐隐压得他喘不过气来,算了,总有机会继续攻打南程的,他理了理自己的情绪,踏出了中魏王宫。
转眼之间,一月后的中魏大宴已经近在眼前了。天上似乎有人一直看着这人间万象,在临到大宴的三天前,下了十数天的鹅毛大雪终于停了。天光澄澈,碧蓝如洗。
丞相府内:“老师,你的病好了吗?要是没好,就别去了。向大王告个假。”
上官必悠悠的看了季明庭一眼:“不好也得好啊,这个大宴不去,咱们那位王上可得心里记恨死我了。”
季明庭微微一呻:“老师,咱们这位王上可是文治武功,心胸豪迈,怎么会因为这等小事责怪老师?”
上官必呵呵一笑:“就你能说会道。”
师生之间好不融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