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日左景完派个小厮将药店的苗头叫来,问:“张府夫人身子不爽你知道详情吗?”苗头一副知情人的样子说:“少郎,这事已经闹得建德大夫鸡犬不宁,我知道一二。张大娘子七月初不知怎么突发疾病,张老爷请了七八位名医也不见好。没办法托人从钱塘把圣手林三方请来诊治,林三方诊治了七八日没有闹明白,只说是气血两亏,还说这病不寻常,让张府去请道士和尚看看有什么方外之术。张大老爷左右没法,又托人去钱塘请高人。八月来张府将建德城中药铺补气养血的药材买空了,我们店里就卖了不少。”
左景完想张春和急急忙忙回家原来是自己母亲已经这般情况。又问:“那现在张夫人还拖着?”
“是啊,这事奇怪就在这,进来出去的大夫都说这病托不久可是张大娘子也只是面色差一些人却精神。”
“我与张家公子是同窗,明日准备去看看张夫人,你回去备一些养气血的药送来。”
苗头点头称是,两人又说了一会闲话,无非就是恭喜高中、拐弯抹角要把自己后辈送来给少郎做小厮之类。不到半个时辰苗头就回去药铺准备药材。
唤过左管家让他把拜帖送去张府,既然知道张夫人这样的情况也就不等晦日再去。午时,苗头把药材送来,张府的回帖也送来。拜帖是正式拜见的必需品,没有拜帖贸然上门是一件很失礼的事。
又过一日,左景完带着左安、高松坐着马车出门,左府在城东张府在城北相隔不远。马车走了一刻停在张府大门。
张府大门大开,张春和站在门前等着。马车停下,左景完下车与张春和见礼。左景完看出张春和强颜欢笑也不多说,两人同进府内。左安、高松自然有人招待。
“景明我前日回来就听说伯母身子不爽,今日带些养气补血的药材,你看看是否用得。”
“景完多谢你。还没恭喜你高中亚元。”
“你我一同名录桂榜,同喜同喜。伯母吉人天佑你不要太担心。”
两人正在小客厅说着话,就见外面来了一位女子。二九年华,身穿靛蓝遮膝短裙,头戴白银花鸟圆帽。银铃清脆随步移,桃花面貌结愁容。女子端一杯茶送给张春和,眼泪汪汪。
“春和哥哥,我不是故意害姑姑,那噬生虫不听我驱使。”说完眼泪就流下来。
张春和也不看她说:“我没有怪你,你回去休息吧。”
“你既然不怪我为什么这几天都不理我也不给我笑脸,你分明是怨我。我已经传信回寨子,大长老过两天就到,她一定有办法给姑姑解蛊。”
“我真没有怪你,你先回去休息我这有客人。”这女孩像现在才发现左景完。
左景完问:“景明兄这位是?”
“我来给你介绍,这位是我远房表妹龙鱼儿。”说着又对女孩说:“这位是我的好朋友,叫左景完。”两人见了礼。
“景明这到底怎么回事,听鱼儿姑娘的话伯母的病和蛊毒有关?”
张春和也不瞒,叹口气才把事情首尾说出。“我母亲是黎民,家住在洞庭向西千余里五溪。黎民自传是蚩尤后人,分做九部。黎民结寨而居渔猎种植自给自足,一直不服王化。管理地方的是传承千年的土司,土司之间相互婚姻连接一块,朝廷对他们也是无可奈何,只在地方设置流官。黎民不认孔孟不讲黄老,信奉蚩尤大神,多行巫药蛊毒,每部都有巫女传承。我母亲就是五溪一部的巫女。”
“既然是巫女怎么又会中蛊毒?”
“当年我父亲同家中长辈去五溪采药遇到我母亲,几番磋磨母亲随我父亲回到建德,故而五溪一部的巫女传承缺了一部分。五溪一部想要补全传承就要有巫女以巫药蛊毒同我母亲比试,赢了就带走传承,输了十年之内不会再来。”
“难道现在的五溪巫女是龙姑娘?”
“正是,龙表妹不止是五溪一部的巫女也是五溪土司龙家的嫡女。五溪大长老怕龙表妹外出有什么不测就传她几种厉害的蛊毒。哪里想到这其中有一种噬生蛊不知怎么就发作起来伤了我母亲。龙表妹对这蛊毒也不甚了解,现在蛊虫留在我母亲体内不断吞噬血气,堪堪只能压住不能取出。”
“伯母难道不认得这种蛊毒虫儿?”
“这种蛊虫是最近十年五溪一部新养出,我母亲也治不死它,只是推测虫儿吃饱了就会化茧。可是谁知道这毒虫什么时候吃饱!”
说着张春和忧心忡忡,龙鱼儿见了又泪眼朦胧。
左景完听到这不禁想起那虎骨玄黄丹与甲乙丹,说:“景明,我在钱塘得异人传授丹药,其中就有疗伤、补气养血二种,只是不知是不是合用,不如请见伯母?”
“景完你有这样的机缘,那赶快和我去见母亲!”说完拉着左景完就出去,龙鱼儿急忙跟上。穿过两重院落,来到一处院门前。张春和拦住一个大丫鬟:“你去告诉母亲就说我带同窗好友来拜见。”大丫鬟进去禀报。
两人站在院前,不一会就看见几个丫鬟捧盘端碗过来。左景完看去就见里面装着大块牛羊肉,三五碗汤药。等了一会,大丫鬟跑来说:“主母让公子带着朋友进去。”张春和拉着左景完进院子,龙鱼儿默默跟着。
进到张母住的小楼,看见一位夫人坐在桌前大快朵颐,大块牛羊肉已经所剩无几,汤药还留着一碗。这位夫人三十相貌,风姿出众,类似侠女毫无闺房做派只是面容苍白。张夫人见小辈来也不停嘴只是让两人坐下:“你两人跑来是有什么事?左家小子这次大考高中第三比我家孩儿要争气。”
张春和等不得直接说:“母亲,景完有些丹药可能治那虫儿,你先看看。”张夫人这才停嘴:“左家小子记挂我,景明有你这个朋友就如同有个兄弟。”
“景明年长于我,真如景完兄长一样。您看看这丹药是否合用。”说着把装两粒甲乙丹,两粒虎骨玄黄丹的两只瓷瓶取出。
张夫人取过瓷瓶打开看了看,取出一粒甲乙丹刮下粉末尝,接着又把虎骨玄黄丹也刮下粉末尝。笑说:“你这丹药是我的救命药。不知道是哪里来的?”
“这丹药是一位自称明阳先生的异人分润给我,这丹药对伯母有效就好。”说完又讨来纸笔把两种丹药丹方写下,递给张夫人。张夫人见左景完这般做派心里很感动。
“我一直担忧景明是家中独子以后无帮无助,想起别人家都是兄弟同队心里也常常愧疚。天可见怜,不曾想景明有你这个朋友。”张夫人一脸慈爱地看着两人。
“母亲这药可以治得那蛊虫儿?”
“治得,治得!真如咸盐消雪一样。”
张春和、龙鱼儿听了都欣喜异常连连称谢。张夫人让三人出去小客厅说话,自己要服药除这蛊毒虫儿。三人出来去小客厅说话。
小客厅中,张春和、龙鱼儿二人陪左景完说话奉茶。
“景完,真是多谢你了。母亲病了一个多月,父亲遍请名医也是没用,逼得没办法前两日去钱塘请道宫修行的叔叔。今日多亏你丹药,请受我一拜。”说着就要下拜。
左景完一手扶住,还没有开口说话就听见龙鱼儿声音。
“左公子你救我姑姑免我龙鱼儿毒害姑姑恶果,请受我一拜。”
左景完只能分手去拦龙鱼儿。“你俩人好一派夫唱妇随,想来以后一定可以相敬如宾。”龙鱼儿腾地一下脸红耳赤,张春和也拜不下去了。
一句调笑俩人好像捅开了窗户纸,龙鱼儿眼里满是爱意,看张春和要滴出水一样。张春和也是一身酸臭。左景完心里暗想这一对男女早就有事,如果不是张夫人这档子事,俩人怕早也生米做熟饭。
张、龙俩人有滋有味地喝着茶,左景完没脸陪,借口更衣出小客厅由人引着去西院。假装去出恭,后面的小厮知道这是自家少郎的朋友也没有跟着。左景完看小厮没有跟着就随便选了一个小门走进去。大宅深院布局讲究一步一景,一墙一洞天。三五步下来也不知道在哪个小院。
院子树木葱郁,修竹数竿,院子西北有一口青石井上面写着‘壬根’两字。小院清净,左景完坐下观赏一二。炼气日久,左景完五官敏锐,坐下不久就觉得这口井隐隐有水汽汇聚,仔细看见到井口有青光。青光升腾不定,高时三四尺,低时平井口。这深宅大院难道还有精怪安住?走过去俯身看,就见一只铜盆大小的玄龟吐出一颗宝珠在操弄井水。玄龟操弄井水遂心如意,时而聚水结成一座宝塔,时而聚成一尾虾怪,不一会又变成一只大龟。玄龟围着大龟看来看去,修修补补,过了一刻才散去。突然开口:“什么时候才可以回到洞庭见到九妹。”小绿豆眼里满是无奈。
左景完见过水府的风流大气,见过明阳先生的谦和有礼,这等家养的精怪还真没有见过。正在好奇的时候,玄龟歪头看向左景完。
“你这新来的小厮见到老爷我没有孝敬?看你这一身皮肉鲜嫩可口,老爷我已经十天半月没有沾荤腥正好一口水吞解馋。”说着就催弄井水跳出井口,驾着一团水围着左景完滴溜溜乱转。这玄龟嘴里说着吃人的话,但是不见凶神恶煞只觉得滑稽可爱。
“你这玄龟是个有修行的怎么不去大江大河大湖,留在一口井里作甚?”左景完也不怕它。
玄龟转了两圈猛然看见左景完的壶儿,差一点没从水上掉下来。想着,这不是二爷的四渎壶嘛怎么在这小厮身上?莫不是这小厮是二爷的私生孩儿?看着小厮一身好皮肉和二爷幻化人身有七分相似,更觉得自己没有想错。自己一只洞庭湖里的小龟勉强见过大爷二爷几次话都不曾说过一句,二爷要是知道龟儿吓唬自家孩儿,一口吞了自己那真真是不带吐壳的。
玄龟越想越怕,说:“小老爷,龟儿我是被人从洞庭带来井里拘着,出不去这个小院,所以只好在井里挨着。”
“你这玄龟怎么前倨后恭。刚才你叫我小厮要吃我,怎么现在又叫我小老爷?”
“小老爷,龟儿自小喜欢玩笑,刚才是玩笑,玩笑。”
左景完觉得这玄龟风趣可爱。问:“你被谁带来?”
“小老爷,当年小龟在洞庭湖里吞吐月华,有一个凶神恶煞的婆娘从湖上飞过,一手将我捞起,让我做一个驮货的脚力,算来已经二十五年。小老爷求你搭救小龟一次。”
“你这小龟开口就要吃人,我将你搭救出去你吃人作恶不就是我的过错,不好。”
“小老爷,你这话冤屈小龟,小龟虽然不是龙子龙孙,但也是一心向道从来不沾浊气血食。小老爷你发善心救一救小龟,小龟愿意给人事。”
玄龟当年洞庭湖里有名,洞庭龙宫几次宴会,玄龟也是有请帖的大妖不然也不会错认左景完是龙君私生孩儿。玄龟家私丰厚多宝只是生性吝啬是个铁乌龟,现在有求这位私生的小老爷也是不肯拿出什么宝贝。想了想才慢吞吞说:“小龟有机缘得到上古神通呼风唤雨愿意献给小老爷。”
左景完真没有想到这玄龟有这机缘,“你被拘在这院子我怎么带你出去?”玄龟见小老爷愿意,连忙说:“小老爷把四渎壶打开让我进去就可以。”
现在左景完壶儿里都是自己家私,法典丹药珍珠黄金。这龟儿进去万一捣乱怎么办?玄龟见小老爷犹豫还以为自己人事不够,心里转了几道想起以前打杀人族道士得到的功法,现在也忍痛舍出去。
“小老爷,我这还有一本人族的功法神通《剑丸术》,万望小老爷救小龟一救。”说完豆大的眼睛滚出豆大的眼泪。两手拿着一本道书,一团水气递给左景完。
“我这壶儿有些家私你进去不要乱拿乱放。”玄龟连连答应。左景完取过道书与那蓝汪汪水汽。玄龟告诉小老爷这团水气就是呼风唤雨神通承载之物,只要拍入泥宫穴就行。左景完把玄龟收入四渎壶,道书、水气也收了。
收了玄龟左景完从小院出来七拐八拐遇到一个丫鬟才找到出来的路。张春和、龙鱼儿两人腻歪了不知道多久才发现左景完久久不回,想到自己失礼实在不好意思。三人在小客厅坐了一会就有大丫鬟来请说:“主母好了,让少郎、左公子、龙姑姑去见。”
三人复来小楼,张夫人神采奕奕。
“今日多亏景完,这虫儿终取出来。”摊开手掌见掌中有一个五彩蚕茧。龙鱼儿把蚕茧取过就要一把捏死。张夫人说:“不要害了小东西。大长老不知道花了多少心思才养化这虫儿,你小心带回给大长老。”龙鱼儿小心收取。张夫人接着又取出一本书。
“这是五溪一部缺失传承,鱼儿你要不要?”
“姑姑这是......”
“这是我为儿子准备的聘礼,你要是想要就接了。”
龙鱼儿一把抓过道书,神采飞扬看着张春和,张春和都傻眼了。
“我蚩尤儿女没有你们的矫情造作。我喜欢春和哥哥,姑姑既然给了聘礼,我马上传信阿普、阿霸让他们来建德。”阿普、阿霸是五溪爷爷、父亲的叫法。
张夫人看着自家儿子痴呆如木,哈哈大笑:“五溪儿女就是这样真诚,不然你以为你父亲怎么娶得我?”
这次连左景完也是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