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枫一队再次进入北域地界，这次他们的目标不是万尸岛，而是与几个关系较好的北域人联络，打探消息。
这些人大多生活在回拢地区，他们一边卖石头，一边买卖消息，为了有辨识度，常常在门旁边的墙壁上开一个小窗口，平时木板一盖，便是打样休息，若是小窗有缝儿，或者挂着布篮，只要有等价的东西作为交换，他们知无不言。
高枫带着两个队员走进一条巷子，这是他们常来的地方，距离分界处最近的一个联络点。
他敲开一块木板，里面的人立即看清了他的长相，帝国机甲兵的样貌现在极其敏感，那人转瞬即逝的犹豫被高枫瞧了出来，他直觉这次任务应该马上终止，哪怕一无所获。
但光线的黯淡加上那人很快打开了门，高枫还是进去了，危险可以随机应变，信息问出，片刻不停直接走人就行了。
他这样打算着，让队员拿出帝国的物资放在桌上。
“食物，水，还有......一些防身的。”
对方点了点头，这人脸上有一块狰狞的黑斑，他毫不在意地抹了抹，请高枫等人先坐。
环境简陋，一张发脆的八仙桌旁放置着老长凳，屋顶上挂着长长短短的布条，还有一张小床和他们上次送来的衣物，基本靠着帝国的物资生活，法老石对于他们还没有什么用。
“恶化了？”高枫问那人脸上的情况。
对方继续点头，很节省地端来一杯“茶”，这杯所谓的茶里泡的是甘草：“从警戒线水边采来的，还没枯死，听说有的人把斑喝好了，我就换了点来。”这人中年岁数，说话气音很重。
“每个人体质不一样，倒是可以试试，”高枫实在是看不清这杯子里的液体，太暗了，他们出任务的第一要素就是绝不可食用北域的东西，哪怕只是普通的甘草水也不行。
那人也坐了下来，问道：“这次您要打听什么？”
高枫也不兜圈子：“你应该知道，我们有四个哨卫被抓了，不复杂，我需要知道下落。”
那人抹了抹黑斑：“黑胖子说的就是。”
“你倒是消息灵通。”
对方不自然地笑笑：“酒馆门口那事可不小，大家都知道，只是现在这人弄去哪了，我是真不清楚。”
高枫示意另一个队员，又一个包裹放在桌上：“中等法老石，知道多少说多少。”
那人立即收了起来，一五一十说道：“原本一物换一根布条，但这事一根布条写不下，抓你们那四个大小伙子动静可不小，他们先是把人推下水淹晕，水质这么差，已经面目全非了，然后千面的人带了网兜给人捆上扔卡车里了，就从巷子后面的这条大路上开过去，往北边码头去了。”
“北E区的码头？”
“对！就是你们划的那个北E区。”
“你只知道从这条路过去，怎么确定开到码头的？”
“卡车是那边的，其它地界我不清楚，这片只有码头有卡车，去北E才走这儿，其它的就没必要往这开了，绕路。”那人自己拿起杯子喝了一口：“要是这么点事我都不能确定，就别混了，高队说是不是？”
高枫在黑暗中盯了他一眼，那人将甘草水当救命药猛灌，还不忘补充道：“不过，码头的人很快就会转移，高队如果真要救人，得趁早，那地方太大了，咱们这儿只要脑子还清楚的人，都见过码头，很容易就被发现了。”
高枫起身，指了指包裹：“出价低于这个等级的，就别往外说了。”
说罢，关切地看了这人一眼：“走了，你保重。”
三人出了屋子。
渐行渐远之际，屋内的灯光熄灭，那人已经断了气。
兜帽将法老石拿在手里颠了两下：“合作愉快，可惜，”他从那人怀里掏出一块特殊的晶石：“贪婪可以，但不该知道的事，还是别知道的好。”
暗夜里，高枫掏出圆牌交给其中一位队员：“你们先走。”
队员面面相觑：“高队，不一起回去吗？”
高枫面色凝重地摇了摇头：“机会有限，我得去趟码头。”
“不行啊！高队，我们呆这么久已经很危险了，况且那人说的真假还不一定！”
“应该没错，他要高价就一定不会给假情报，最起码得知道转移到什么地方，不然一切都是白搭！”
两位队员还想再劝，高枫却没有任何商量的余地：“我们来了那么多次，每次都浅尝辄止，说有危险，事实证明哪怕不来北域，该有的麻烦一样也不少，不是吗？”
他们不再说话，帝国四位哨卫军就是很好的例子，身在帝国依旧遇难，如果每次都是“初探”，永远比事情的发展慢一拍，最重要的，他不想再当逃兵，北域的危险其他人可以退避三舍，但他不想再躲了。
队员没再劝，但坚持留一位跟着，另一位回去，这里返程都有接应，高枫便带着一位队员往北E区走去。
——
军事大楼里，闵未放下背包，一屁股坐在暖室的蒲团上，亚父给机甲服准备的新系统正在合成，此刻正在暖室与白冥通话，见闵未这副架势，暂时放下了工作。
“少爷要离家出走么？”亚父倒了杯水给他：“我这里可没什么宝物给你。”
闵未理了理额间的碎发，毫不客气地拿过杯子喝完：“先生没什么可以跟我说的吗？”
“比如？”
“特级兵，还有，那个擅自改我机甲服的家伙，你们挺默契啊！三言两语就合起伙儿来把我机甲改了，先生一点也不介意？”
亚父笑了笑，说：“他可是在替你解决麻烦，我只是在遵循少爷的要求，不过，我听黑石老人说，你把万尸岛的电场开了，有这回事？”
因为不太擅长与小孩打交道，形象又怪异，所以闵未打小就不怎么与他来往，亚父唯一一件作为长辈的礼物，还是为了讨好军处，给小时候的闵未写了个乐高小游戏，后来闵未当兵，训练严苛，亚父成为他们眼中“做实验的怪老头”，更加不亲近了，难得这次专门来找，这不依不饶的性格，还真是不陌生。
“误打误撞进了竞技场，没办法，只能这样脱身。”闵未心里碎碎念，这事有这么值得关注么，“机甲服遇见异能发生变化，就像先生所说，北域也不都是死亡，这事很稀奇吗？”
亚父正色道：“万尸岛的电场是最杂乱的能量，它要承载一场长时间的赛事，你想想它得多么坚韧，而你，相当于是以卵击石，还成功了，不稀奇么？”
闵未听他这么说，突然意识到了一点问题的严重性，怪不得那些人如此畏惧他。
“其实，既然双尾蝎带你去了，想脱身并不难，只要它取下勋章，比赛结束，电场也就自动解除了。”
又是这个敏感的词，闵未脱口而出：“恶魔之石，先生也知道这人面勋章？”他换了个姿势，异常感兴趣：“北域对此人恨之入骨，万尸岛专门办赛来砸碎这石头，但视界屏障没有任何资料，到底是怎么回事？”
要搁以前，亚父肯定是不愿说的，他只字不提，一来是不方便，二来，也是最重要的原因，是不愿面对，但现在他正在慢慢消减那道坎，自从视界屏障回来，从未有过这么轻松的状态。
他给自己也倒了杯水，与闵未一样盘起腿，突然笑了两声：“恶魔，那也不是什么人都能做的。”
“所以先生是知道这人？”闵未有些激动。
“它是帝国第一位机甲兵。”
此话一出，闵未万分震惊：“帝国人？！”说是个特级兵都更可信一些，他忌惮甚至有点鄙夷的这样一个狠角色，怎么可能是帝国的人？还是他理解错了……
亚父：“真正说来，它是帝国整个机甲武器的源头，最稀有的金属盔甲配上最稀有的法老石，它的能量性质非常特殊，北域人根本无法承载。”
说到这里，他用万向轮调开帝国的系统里关于特级兵的历史记录：“一开始，我认为它只是一个完美的机器，后来，它特殊的思维语言改变了我的观点。”
闵未作为一名平平无奇的突袭队员，他没有权限调特级兵的资料来看，帝国将这个等级调整为：特级兵以上兵种及高级行政军职。
这样的兵种目前还没有。
“智能始祖。”
“是，他不是机器，是比我们智人更智能的生命体。”
“可我记得先生常说，特级兵只是使用了智能代码的缘故，我们还议论过，只是代码而已，为何不能用在我们的机甲服上......”说到这里，他突然自己想明白了：“因为，根本不是智能代码。”
“说来惭愧，我一直在向他学习，但所学甚少。”
“那特级兵与我们就毫无关联吗？”闵未想起了双尾蝎，它怎么都像是认识帝国的机甲军队，而且带着很深的了解。
“我帮它们优化了盔甲。”
“果然。”
亚父起身：“系统快好了，我去看看，你......”
闵未反应了一阵子，才接话茬：“我，我坐会儿。”
终于知道了特级兵以及人面勋章的来由，他需要消化一下，亚父走之际，他想起自己还有一事不明：“先生，智能始祖为何在北域滥杀？”
说了这些许，闵未终于问到了这个令亚父不安的问题，但他没有回避：“我给他加派的任务太多了，导致他在北域迟迟无法返回帝国，期间，也许出现了他也难以自控的问题，一朝难归，便是再也回不来了。”
“下命令强制召回呢？或者找定位，去跟他沟通？”
“少爷说得轻松，他本不是我们的下属，何来强制召回的道理，那时的定位也早就没有了。”亚父说出这些，依旧带着沉重：“他自己切断一切联系，我们是找不到的。”
“所以，你也不清楚到底为什么？”
亚父点头：“地域的不同，真的将整个人类群体划分出了巴别塔，帝国不容异熵人，也没有能力进异熵一探究竟。”
闵未没了话，不知为何，一种难以言说的痛苦在心中蔓延开来，就像突然行走在黑暗中，真切地体会到了那种无奈，但不是无法归来的缘故，具体为什么，他说不上来......
他的脑中突然浮现出那张面容慢慢破碎的画面，万尸岛白热化的天空下，明明是浓稠的暗夜，却像黑白叠底的刺眼胶片，蓝色的光芒化成一片灰烬，人群压着他慢慢向后倒去......
亚父早已打了招呼离去，但他毫无察觉，等回过神来的时候，发现自己已经仰面躺在地上，心中的无力感依旧在灼烧，冷汗湿了薄薄一层，他索性闭上眼睛。
这便是恶魔之石么？
谁家恶魔做得如此凄惨？
他突然想起了一个人：“阿天......”他猛然坐起，自言自语：“阿天见过他！”但阿天不仅没死，还对恶魔之石充满希冀，那是一种愿意献出生命的追随，仿佛这是他的毕生信仰。
“不对劲......一定哪里有问题。”一动脑筋，他就感觉记忆很拥挤，断断续续。
“未哥，终于找到你了！”一名小队员小心翼翼地趴在门框上轻声说，“未哥，队长喊你体检。”
闵未的思绪被打断，他应了一声：“来了。”
刚走到门口，那名小队员被亚父拦住：“小未刚恢复，还是在机甲大楼做体检吧！北域能量有变，你们那里的设备可能测不准。”
“这......”小队员面露愁容。
亚父答应给他做能量分析，闵未自然更感兴趣：“没事，你就按先生说的汇报，队长要是生气，让他来机甲大楼找先生就是。”说罢，他冲亚父笑了笑，背着包直接往机甲大楼晃去。
这一次，最新的机甲系统是真的来了，长白草的作业服系统比智能始祖要好理解许多，视界屏障虽然不是北域，但相较帝国，环境紊乱得不止一星半点，哪怕达不到那样的准确度，随便上调几个数据，也能有效解决问题。
不得不承认，找对方向比努力有效得多，说到底，帝国不需要很多智能始祖，需要的是工具。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