同一天,炒花率领一万余蒙军攻破了平阳府门户——阳和堡,正在大抢特抢,人人发财。接到了汗王卜石兔飞鹰传书,也不肯连夜退兵,炒花还在嘲笑卜石兔领兵无方,拥着抢来的小美女。
阳和堡成了人间地狱,街道两边皆是一具具尸体。开阔地处,皆是一堆堆篝火,各部落蒙军彻夜狂欢,数千名汉家女子承受侮辱。
是夜,得胜关外蒙军大营,一片萧杀。蒙军看着天上的繁星,心生怯意,这一夜对他们来说,实在是太漫长了。野外作战从来是吊打明军,三千蒙军可破一万明军。可三里之外的那支乡兵,会用可怕的震天雷,不断的使他们流血,而且受惊的战马会自乱阵脚,使得冲锋队形变得一团糟。好多逃回来的蒙军因失血过多,没能熬过这一夜。还有许多蒙军因失血的缘故,失去了战斗力。
这座三千兵马的蒙军大营,能顶住高家乡兵的攻击吗?大多数蒙军失去了信心。因为他们与高家乡兵战斗了数次,未尝一胜。
中军大帐中,卜石兔、小歹青、布囊、夏鹤山、胡尔察等十几名部落头领沉默不语,对于热气腾腾的羊肉抓饭,不感兴趣。他们还未到山穷水尽的境地,还能退守得胜关。可要是再退的话,就变成守城之军,失去了骑兵优势的话,蒙军就没一点优势了。
土默特部右翼共主卜石兔借酒浇愁,这次与明廷撕破脸,得不偿失。失去一万余可战之兵的后果,很快就会显现。卜石兔知道这次失败,使土默特部右翼快要分崩离析,背叛盟友明朝。明廷会扶持其他部落头领,与之抗衡。而他现在只能保存实力,不做无谓的牺牲。有些事不能说,卜石兔心里憋得慌。
卜石兔满脸愁容,环顾左右,问道:“高家乡兵搞出一个刀车阵,会否用这个刀车阵攻打我大营?”
夏鹤山道:“这刀车阵其实一点也不可怕,若是在大草原,数百骑就可破上千人的刀车阵。可这里的地形,骑兵施展不开,田野里,皆是沟壑。战马只能在狭长的田埂上奔跑,没了速度的骑兵,便是震天雷的活靶子。如若高家乡兵用刀车阵把大道堵死了,我军两翼如何展开,是个难题啊!”
小歹青放下了酒杯,愁眉不展,叹道:“主要是汉人喜欢栽树,又挖了无数沟渠。骑兵突进虽能破阵,可前面一堵死了。肉搏战一起,高家乡兵就用震天雷攻击我后续人马,造成我军前后脱节,三十步那道死亡线,太可怕了。”
“三十步!”十几名部落头领喃喃自语,紧锁眉宇。他们不怕铁甲齐全的高家乡兵,高家乡兵装备越好,速度越慢,对于重甲步兵,蒙骑有致胜的法宝。对于捕兽夹,可用劣马消耗。梦魇就是三十步那道死亡线。他们都看见了那种扁圆形震天雷的威力,铁片四处飞溅,人马具伤,若不及时包扎伤口,造成大面积失血。好多蒙军只是受了一点小伤,逃回大营之后,因失血过多而死。那种割裂形伤口,非常致命。
卜石兔问道:“谁有破敌之策?”
大帐里一片死寂,众人面面相觑,无话可说。过了好一会儿,夏鹤山咬咬切齿道:“汗王,如今只有一条路了,淤塞河道。我们只要淤塞了河道,高家乡兵船队铁定逃入得胜口堡边上的人工湖中,不再对我军造成威胁。只是河道淤塞,炒花领一万余蒙军回程不太好走。若高二发起狠来,也淤塞上游几段河道,一万余蒙军回程怕要被堵死了。”
卜石兔大惊失色,摊开了桑皮纸地图,问道:“那高二会在何处淤塞河道?他就不怕全军覆没吗?”
夏鹤山道:“以高二之精明,不会没想过弃守船队。他若是带领全部乡兵占得一处高地,我军就算合围,怕也啃不动他。淤塞河道之举,就是两败俱伤。我们把高二堵死了,高二就把巡河堡变成一片沼泽地,这也是我不敢淤塞饮马河的最主要原因。”
夏鹤山手指着地图上的巡河堡,手指微微颤抖。如若高家乡兵掘开人工湖河坝,大量湖水会冲击地势低洼的巡河堡,造成一大片汪洋。那炒花所率一万余蒙军回程,必将千难万难,说不定要全军覆灭。若是把高家乡兵船队逼入得胜口堡边上的人工湖,把高二逼急了,掘开人工湖河坝,很有可能双方两败俱伤。他能想到情况,高二也能想到。高家县兵船队上,有大量粮草辎重,数千人马可维持很长一段时间。而蒙军是靠劫掠为生,队伍需要分散,补给线漫长,很难长时间围困高家乡兵。
卜石兔一听就明白了,颇为无奈的说:“我军不是要占领得胜关,此计对我军行动不利,还是不要行此下策。”
小歹青抚着斑白的胡须,“依我之见,那高二不会掘开人工湖。他不过想立功,可不想与我军拼命。只要等到雨天来临,热兵器威力锐减,高家乡兵船队自会驶入人工湖中,我军乘此时机,退兵便是。”
十几名部落头领纷纷称善,他们都被高家乡兵打怕了,不想与高家乡兵争夺桥头了。入关以来,虽被高家乡兵歼灭了本族一万余兵马,但他们抢了二万余汉人青壮妇孺,还有大量财物,以后慢慢消化,总体损失也能弥补过来。如若再与高家乡兵较量下去,本族人马损失太大,抢来的东西,便会被其他部落抢去,一些小部落会有灭族之祸。
一直沉默不语的布囊,嗫嗫嚅嚅的说:“依我之见,高二今晚就会对我军发起进攻,把我军逼入得胜关。而后埋设大量地雷、捕兽夹以困住我军。再转而对付炒花。对!就是今晚,我已经感觉危险来临了。那高二携震天雷之威,无人可挡。”
“嘶”小歹青倒吸一口冷气,与夏鹤山面面相觑。明军依仗的热兵器——鸟铳、虎蹲炮、佛郎机,他们都见识过,不过是三板斧的威力。可怕的震天雷竟然连绵不绝,无法突破的三十步死亡线。今天他们就看见了数千名蒙军倒在这道生死线上,那简直就是一场大屠杀。
卜石兔一个惊凛,拔地而起,他才三十四岁,享受荣华富贵,雄性机能旺盛,日御两三个美女不在话下。还有大把的年华挥霍,他可不想犯险。打猎,他可以冲在前面,追逐最凶猛的野兽。打仗,他都待在安全地带,从来不进入火炮射程之内。
卜石兔故作洒脱,洒然而笑,“那高二的刀车阵,慢得像乌龟爬。高家乡兵只要敢杀来,我军来去自由。我有三千铁骑,天下任我纵横。哈哈哈···饮酒饮酒!死了一些奴隶兵,伤不了土默特部。”
十几名部落头领从容不迫,继续喝酒吃肉。背靠得胜关,又有铁骑在手,没必要一惊一乍。各怀鬼胎,只要高家乡兵刀车阵出动,大不了转回得胜关。今日一战,亲眼目睹了高家乡兵的打法,直到如今,他们还未想出破解高家乡兵的办法。虽说高家乡兵是用一条大河,困住了蒙骑手脚。可要是五千高家乡兵在陆地上结阵,他们就算把二万人马全用上,怕也奈何不了这支高家乡兵。
布囊看见众人没多大反应,便继续埋头猛吃。骑兵的好处就是想打就打,想逃就逃。只要逃回大草原,高家乡兵的震天雷,奈何不了他们。
胡尔察抬头道:“今日之战,我仔细观察了一下。高二领兵,会用旗语。那桅杆上的五彩旗,经常变化。那些游动穿梭的鹰船,皆是看着旗号行动的。不知高二花了多少银子,练出这支精兵。”
夏鹤山有些垂头丧气,苦瓜着脸道:“敌暗我明。只怪我们从未重视过这个人,吃一亏长一智吧。幸好这个人很自私,把实力藏得严严实实。明军尚未有野战之用的震天雷,要不然,我们可就惨了。”
卜石兔记在心头,脱口而出,“莫非这个人,有造反之意?”
夏鹤山托着下巴,思索一番,回道:“现在还不至于,要是明廷不能满足此人的志向的话。将来说不准,此人就是明廷最大的祸害。”
卜石兔大手一挥,喝道:“有道理!高二隐藏的越深,越是证明其心可诛。魏忠贤一定能看穿此人,必会除之而安心。”
“汗王高明,属下佩服之至。”
夏鹤山急忙奉上马屁,他想不出对付高二的办法,只能寄托在明廷身上了。一个从九品小官,养了数千兵马,制造出多种攻击性武器。高二若没反意?那他情愿天打五雷轰。夏鹤山环顾各部落头领,相信这些人与他一样,都想尽早离开此地,没人愿意与高家乡兵死磕。
败兵之将垂头丧气,食之无味。土默特部各部落,这几年里,与明军时常战斗,可皆是小规模战斗,死伤最多过千。上万人兵马的战斗,死伤超过上万,这是第一次。后果是可怕的,要遭到明廷雷霆震怒。合作伙伴察哈尔族人闹不好会背后捅刀子,林丹汗绝不可信。
各部落头领离开了中军大帐,整顿兵马,辔鞍整齐。三里之外的高家乡兵虽没动静,但他们已经准备撤退了。
与此同时,饮马河,高二郎所乘的指挥船,军事会议终于有了行动方案。高二郎从善如流,决定以一部分兵力,试探卜石兔战斗的决心。亲率两千兵马,夜袭蒙军大营。
从内心来讲,高二郎其实不想再打了,他只想逼着卜石兔退兵,夺回得胜关,消化北口县那些无主的土地、房产(大多是抢来的),做到略有盈利。他的思路多变,现在反而不想高升了,而想安下心来,好好读书,考上秀才,再中举人。蛰伏几年之后,等崇祯启用他。若现在一步登天,岂不成了魏忠贤的死党。就算不是阉党,也是阉党附庸分子。崇祯这种小肚鸡肠之人,自负天纵奇才,兵多将广,岂肯容他带兵。可他不是一个人在战斗,而要考虑手下一帮人仕途。他对于手下人,已经赏无可赏了。总不能为了一己之私,让手下人一直做白丁。
而他带的队伍,良莠不齐,因钱财来路不正,发财太快,已经走上腐朽的道路。绝大多数人马,将来都要遣散。这就像李成梁的八千家丁,最后全变成了小地主,好逸恶劳,一代人之后,就全废了。除了优秀的军官阶层,一支队伍的中下层,还是要以贫苦百姓为主。一个老兵能带五名新兵,他只要保留五百家丁,树起招兵大旗,随时随地,就能拉出三千兵马。已经是天启七年了,天启皇帝朱由校十月就要驾崩了,扶持魏忠贤太不实际了。崇祯二年,天下大乱,才是他大展身手的时机。
有着双重人格的高二郎,一直在与心魔博弈。数场大战之后,身心俱疲。对于乡兵的伤亡,看得很重。可他不敢表露出来,内心承受着煎熬,戴上了白无常的面具。他还有颗敢战之心,无惧任何强敌。
高二郎背着巨大的撒袋,手提着钩镰枪,行进在刀车阵中。
星光点点,照着大地。夜袭战毫无隐蔽性可讲,两千高家乡兵直奔三里开外的蒙军大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