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上的杜家没有几家亮着灯,大部分人都在城里,留在本家的没有几个。
穿过一座庭院,后面的一座房屋还亮着灯。
杜老板带着刘木躲在房子前面的亭子里,两人坐在石桌边。
“知道这是哪吗?”
“……”
刘木白了他一眼,这里是他的地盘,自己一个游客知道什么?
就好比语文老师问一个刚睡醒的学生:
“我刚刚讲了什么?”
我说你讲的是唐伯虎点秋香你信吗?
受了刘木的一个白眼后,杜老板干咳了两声。
“咳咳,这是我二叔的房子,他走了之后就只留下二婶一个人了,她整天郁郁寡欢,挺不容易的。”
“所以你确信他会回来看老婆?”
“不是确信,他一定会来的,二叔和二婶的感情很好。
那个时候我还没出生呢,他们也才十二三岁的年纪,到现在都有三四十年的感情了吧。
据老一辈的杜家人说,虽然很难熬,但是比起现在的杜家,当时的杜家团结一致,共度难关,反倒是和平年代下,人心开始动荡。”
听着他的感慨,刘木也跟着叹了一口气。
“在战争年代动荡的是人权,和平年代动荡则的是人心。”
“你这句话说的有点深奥啊,小刘子,今天没有酒,将就一下。”
说着,杜老板掏出一盒烟拿出一根递给了刘木。
接过香烟的刘木嗅了一下烟草,轻笑一声。
“哪买的假烟,烟草都是劣质的。”
杜老板听后尴尬的笑了笑:
“我二叔给我的,他年轻的时候就喜欢这个牌子的,十多年了,早就不产了,这是在网上买的。”
“你还挺恋旧,我记得你说过你二叔是唱戏的对吧?”
刘木忽然想到了什么,问潘老板。
“对,二叔的老丈人年轻的时候是戏剧班的,走南闯北的,在当时的年代就相当于混江湖的,二叔的本领就是从他那学的。
动作戏曲,学的有模有样,拿捏的那叫一个细,我一个不爱看戏的都能看呆,你说神不神?”
“你一说我就想来,我叔父有一朋友,名字叫杜新澜,当时一个戏园子的头牌,本事跟你说的不差多少。”
“这么巧?我二叔就叫这个。”
没想到两人的亲人居然是老相识,这么一比较,他们的相遇的确是不小的缘分。
点燃了香烟,两人同时呼出一口烟气。
刘木愣了愣,耳边似乎有细小的动静传来。
传来的声音很小,要是要是不仔细听很难听到。
看到他侧耳的动作,杜老板朝他耳朵偏向的地方望去,是二叔的房子。
“咿呀呀咦哟……”
两人屏息静气,从那个亮着灯光的房子里传来婉转的戏腔。
因为距离太远,只能模糊的听到唱出的旋律,戏词一个字也听不出来。
“是二叔,他唱的是二婶最爱听的《牡丹亭》,讲述的是一段因爱伤情而死的人鬼恋情。”
杜丹亭:
情不知所起,一往而深,生者可以死,死可以生。生而不可与死,死而不可复生者,皆非情之至也。
“生可以死,死可以生,生而复生,作者眼中的爱情可以超越生死,可现实总是残酷的,死人和活人只能阴阳相望。”
刘木望向那座房子,亮着灯光的二楼上,一道人影穿着衣袍带着头冠,舞动的身姿被灯光映在窗户,时不时地还会冲前方扬起嘴角淡淡一笑。
他的面前应该是自己最心爱的人吧。
“听我叔父说,杜叔叔之所以会选择唱戏,是因为老丈人说的一句话,如果想娶他女儿,就必须唱一辈子戏,继承自己的衣钵。”
叔父还说,这只是一句玩笑话,可杜新澜却当了真。
如此痴情的男人,如今不常见了。
刘木扔掉烟头,朝杜老板伸手勾了勾。
对方立马会意,掏出烟递了过去。
夜深月圆,两个男人抽着烟,耳边时不时传来一阵低吟的戏曲声。
……
凌晨,房间里淡淡的月光影射进来。
刘木半撑起身子,隐约可以看清床的另一头,此时,杜老板的鼾声此起彼伏。
没想到看起来深不可测的杜老板,睡觉居然打雷!
真是人不可貌相,猪不可斗量。
“老杜!”
他半坐起来,抓起枕头就要扔过去,可当看到杜老板的脸时却呆住了。
杜老板半睁着眼,脸色面如死灰,乍一看像一张死人脸!
这是中邪了!
红眸一闪,他看见在其后脑勺有一张婴儿肥的娃娃脸,除了这张脸,他的下身一片空白。
刘木大脑飞速运转,想起了杜新澜说的话——纸人里还有一个灵魂!
那现在的这个大概就是本尊了。
婴儿很安静的酣睡着,只不过只有一张脸看起来十分诡异。
看上去他是没有多少灵智的,智商和心智都在婴儿阶段,为什么没有纸人还能找上门?
“嘤……”
正思索时,婴儿的呢喃声传到他的耳边。
婴儿睁开眼,眼眸闪烁着森寒的绿光。
尸煞?
对视一眼,刘木瞬间觉得头晕脑昏,支撑不住身体重新倒了回去。
睁开眼,眼前已经没有了熟悉的环境,视线是一处房屋门口。
自己不是在杜家吗,怎么跑这儿来了?
而且,
老杜!
刚刚两人还在一起的。
他发现自己只有意识没有身体,只能看见前面的景象。
视线***形的石门上有一个木质的牌匾,其中两个大字映入眼帘——杜亭苑。
杜家?
这里是杜家的地盘?
而后景象一变,忽然到了晚上。
他看到一条民国时期的街道,街道中央设了一处戏台子。
戏台下面摆放了近乎十排座位,每个座位的椅子都是淡青色的,旁边是一张放置茶具的小桌子。
紧接着一个又一个带着面具的人走上台,先是五个人。
他们的面具有的青面獠牙、凶神恶煞,有的龇牙咧嘴、怒目圆睁,描绘的都是阴邪的角色。
这些面具让刘木莫名的颤栗,好像面具的后面是让人恐惧的东西。
他有一种预感,台上的东西最好不要招惹。
戏台附近人山人海,唯独那些座位上没有一个人影。
人群中正不断的讨论什么,边说着眼睛还不时的瞟过戏台,眼神里带着一丝畏惧。
他们的声音很小很杂,就像蚊子在耳边哼一样,刘木只依稀听到“鬼戏”和“阎王”两个词。
经他们一说,刘木扫了一眼戏台,真的找到了一个颜色赤黑,额头带有月牙的面具。
莫非他们所说的“鬼戏”就是带着鬼神的面具进行戏剧表演的戏?
依目前所见,应该是他想的这样。
突然,熙攘的人群变得鸦雀无声。
戏台上的人动了,锣鼓声在后台响起,这些人带着面具开始唱自己的唱词。
可一张嘴,根本不是刘木所想象的任何一种戏曲,他们开始是咿咿呀呀的哼着,然后就是类似于吞咽食物的咽呜声.
他们表演的类型也十分诡异,一个戏子带着摄人心魄的面具举起一只长枪直接刺穿了另一个戏子的胸膛。
如果它真是一种表演的话,刘木会觉得很震惊,震惊表演的精彩和不可思议。
但它如果是真实的演出,那刘木就感叹他们的可怕,为了一出戏牺牲一个人。
血,殷红的血液从那个人胸膛喷薄而出。
台下的人看到这一墓非但没有露出惊恐慌张的神色,反而脸上泛着红光,隐约带着兴奋。
这是一场戏,却让刘木有种身处阴曹地府的感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