辰一凡知道,此去洛阳必有麻烦,但他仍然没有想到,麻烦会来得如此之快。
他走了七日,才走出茫茫喜马山脉,进入到庆州地界。此去洛阳并无时间要求,可快可慢,辰一凡索性慢慢行去,好用心体会一下阔别数载的尘世浮华。这也是辰一凡平生第一次离开天轮地界。他也早已褪去初上天轮时的懵懂,已成长为一脚踏入仙途的俊美青年。
出喜马山脉不久,辰一凡就踏上了一条官道,辨认了一下方向后,一路上渺无人烟,再前行十里,遥遥见到柱柱炊烟升起,一条村落渐渐浮现,村后便是个不太繁华的小镇。村口处有一家客栈,一面有些破烂的招客旗在风中飘扬着。
看到这似曾相识之景,想起早已被抛在身后天轮小镇,辰一凡足足立了一刻,方才继续举步,转眼间已穿越风沙,出现在客栈前,寻了张空桌坐下。
这种小地方,客栈当然大不到哪去,更比不上繁华的天轮小镇。前厅中摆上六张桌子已显得拥挤不堪,厅角是一座松木柜台,油漆多已驳落,看上去很有一些年头了。坐在这间小客栈之中,无论是正在面前殷勤陪笑的店小二,还是躲在柜台后拼命打着算盘的店老板,辰一凡都觉得无比亲切,这可是阔别数载后再一次看到活生生的凡夫俗子,而不是在天轮派中抬眼可见的修道高人。这让辰一凡无比想念仍住在喜马山下的养父母,若不是此次前去洛阳的路径与此相反,与此下山处相距甚远,强行绕路的话则需十天半月,辰一凡真心想回去见一见。
他随意点了四菜一汤,又叫了一壶酒,就凭桌慢慢饮着,一边观察着客栈门口的过往人等。此地风俗,菜辣且麻,酒味虽糙,倒还有一股余香,在家酿的土酒中算是上品了。
当时天下升平,久已不生动乱,民间殷实,庆州又颇为富饶,是以此地虽是荒僻小镇,人们却也悠闲从容,虽不富足,但显然不为生计发愁。
辰一凡招来小二,随手塞给他一锭银子,就问起了附近的风土人情,地理风貌。这锭银子足有五两,一亮出来,刷的一声,客栈中几乎所有的目光都落在了银子上,那小二更是激动得面红耳赤,连话都说不出来,颤抖着双手接过银子,几次都差点掉在地上。
小二过于激动,连喝了几大碗凉水,方才说得出话来。小镇周围并无如何特殊之处,也不见妖孽鬼魅之类的祸害百姓。不过若要从此地前往东都洛阳,须得经过一座密林。此林名为黑风林,据说林中常有猛兽出没,到夜间更是浓厚黑雾笼罩而得名,是以寻常旅人都选择白日过林。
辰一凡看看天色已晚,当即长身而起,不顾小二的劝阻,离店而去。他走后不久,客栈中散乱坐着的客人也纷纷结账,匆匆离去。
辰一凡悠然在镇上当中穿行而过。小镇中鸡鸣犬吠,炊烟四起,人们已然在为晚餐开始忙碌了。但,辰一凡在进村前,用灵气感应了数刻,这表面安详而平静的小镇却显得颇不和谐。小镇不大,不过千余人聚居,然而其中竟有数十人身上带着微弱的灵气。这些灵气虽然不弱,但很显然是被可以掩盖的,寻常修道者是断然不会分辨得出来的。但辰一凡自进入金丹期后,灵觉大为增强,远超同辈,尤其是对空间里的灵气感觉更为敏锐。这些人的灵气虽然经过重重手段掩饰,但溢出的些微灵气怎么逃过得他的追踪?
只是这些人大部分身上道行微弱,实力与林虎、凌风等人相差不远,应是恰恰到达筑灵中期水平。
天下修道门派众多,修道者也不在少数,但论起绝对数量,其实并没有多少,这无名小镇上一下子聚集着如此之多的修道者,哪怕道行均不怎么样,也绝非寻常。辰一凡立在出镇的路口,微一沉吟,心中已然有些数了。
天轮派门徒上千,以天轮主峰为基,历来将整个喜马山脉都视为自己的属地。而庆州紧邻喜马山,多少算得是天轮派的半个属地,修道者是不能随意行走的。若有大批道行高深的修道者来到庆州,是敌则必会引起天轮派警觉,那时天轮派依地利之便,一举围歼敌手也是大有可能。是友的既然来到这里,不递个拜贴也说不过去。只有这些道行不高的修道者可以自如来去。
现更是天轮会武的盛典期间,天底下数得上名字的修道门派均被邀请前往观礼,剩余的均是些无名之派。
辰一凡知这些人心怀不轨,且自己一动,有不少都会随着自己一起移动,那目标自然是自己了。他估了估这些人的道行,又数了数人数,冷笑了一下,足下加力,片刻间就消失在官道尽头。
直到他的身影彻底消失,一双精光四射的眼睛才离开了向外窥探的窗缝。
这是一间普通民宅,阴暗潮湿的正房里挤着六七个精壮男子,房间正中摆着一张木桌,上面摊着幅绘得极难看的地图。
那扒在窗前窥探的是一个骨瘦如柴的男子,看上去十分猥琐,只一双眼睛大得出奇。他转过身来,向一个威猛大汉道:“师兄,他往黑风林那里去了。”
那大汉点了点头,以手在地图上丈量着距离,潜心计算着,看来是个粗中有细的人。
他沉吟片刻,突然在黑风林处重重一拍,沉声道:“咱们就在这里把那小子抓走!”
这一句话把周围几位同伴都吓了一跳,当下就有人道:“师兄!行前师父交待我们暗中观察,确定他是走庆州这条线就好,切不可轻举妄动!现下任务已经完成,这里又是天轮派的地界,就不要多生事端了吧?”
大汉一声冷笑,道:“三师弟,你就是胆子小,成不得大事!据我收集到的情报,此子顶多就是筑灵中期水平,他道行也就跟我们半斤八两,只要我们一拥而上,得手后立刻远遁,他天轮派人再多,又能拿我们怎么样?难道我们的神符门是摆设不成?”
这大汉素有威严,如此一说,余人即不敢再有异议。当下又一人指着厢房问道:“这一家三口怎么办,现在就杀了吧!”
大汉沉思一下,摇头道:“血气冤魂太过显眼,怕引起这小子的注意,且饶他们这一回。你去把他们再绑得牢些,让他们自行饿死就是。”
小镇另一端,一名貌不惊人的年轻人匆匆走进一座民宅。窄小的厅堂中一名老者正和一个少女在奕棋,旁边有两个观棋的中年男子。
那年轻人走进正厅,行了一礼,道:“师叔,他向黑风林方向去了。”
老者哦了一声,不疾不徐地道:“没让他发现吧?”
年轻人道:“肯定没有。”
老者淡淡地道:“这话可就有些满了。”
年轻人脸色立刻涨得通红,那少女见了,忙打圆场道:“石师兄的修为可比他高出一层,已是筑灵后期了,再沉心修炼十载便可进入金丹期,又怎么会被发现呢?”
老者用力捶了捶后腰,道:“天下异人多如星斗,又哪是你们想得出的?天轮派两位长老名声在外,均是心思敏捷之辈,或狠毒,或阴损,或卑鄙。他们又蛮横霸道之极,天轮地界内,若大一个庆州都不让人行走,今次怎会让实力平平的弟子携带重要之物单身前往洛阳?旁的不说,就是那三大绝地险关他又如何过得?你们且动动脑子想想吧!”
老者训戒一番后,方才站起身来,道:“现在这镇子中少说也有五六个门派的人潜在这里。天轮派一个弟子下山怎会惊动如此多的门派?此事绝不寻常!你们来日方长,都给我留在这里,明日一早就回山去。我这把老骨头已经无所谓了,这就去黑风林瞧个究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