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人不见古时月,今月曾经照古人。
古人今人若流水,共看明月皆如此。
忆着想着,我终于沉沉睡去。
次日一早,我关照了娘和姐妹们,在正式公布前先不要将我要做公主侍读的事说出去,然后照常去洒扫庭院,到内文学馆上堂。
傍晚,我和娘、几个姐妹从膳堂出来正准备回房的时候,只见马佑连领着几个人从外头走了进来。
我定睛一看,原来是清嬷嬷带着几个捧了盘子的小太监,便连忙迎了过去,向清嬷嬷和姓马的施礼。
清嬷嬷上前虚扶一把,和气地说:“婉儿姑娘何必如此客气。”接着,她一本正经地展开手中的一卷黑轴黄绫,肃然道:“上官婉,进前听旨。”
我闻言,瞟了一眼她身后脸色微变的马佑连,和娘一起跪了下去。懿旨的内容,不用听我也知道是废除我的奴籍,封我为太平公主的侍读。但这事马佑连显然尚不知晓,只见他的脸色由青变红、由红变白,我不禁暗觉好笑。
这公主侍读虽只是个流外的闲职,但却是天后娘娘钦点的,还能日日陪伴在天皇天后最宠爱的掌上明珠的身边。这等殊荣,当然是他一个从八品的掖庭丞不能比的。
他在掖庭如何作威作福,自己心里清楚得很。而我待在太平公主身边,随时都有机会告他的状,所以他现在最想的,恐怕是找瓶后悔药吃吧。
清嬷嬷念完,将懿旨交到我手中,示意我可以起身,然后笑盈盈地说:“婉儿姑娘,侍读用的物件儿都备齐了。”
她指了指身后的几个小太监,继续道:“请姑娘沐浴更衣,明日一早,自会有人来接你入凤阳阁,觐见公主殿下。”
我轻施一礼,微笑着说道:“是,劳嬷嬷费心了。”
清嬷嬷笑着转身对马佑连说:“马公公,婉儿姑娘虽仍居于掖庭,但这公主侍读的居住条件,可不能寒碜了。你知道该怎么做了?”
马佑连忙点头哈腰地回应:“是是是,卑职知道,请嬷嬷放心。”
清嬷嬷略一颔首,又指挥着太监们将东西放进了我的房间,这才迤迤然离去了。
送走了清嬷嬷他们,我似笑非笑地与马佑连客套了几句,便随娘她们进了房。送来的侍读用品是若干套时令的衣衫、一套胭脂水粉、一摞卷轴书,还有一套文房四宝。
来到唐朝这些日子,已经慢慢习惯物资匮乏、生产技术落后的节奏了,如今眼前这几套衣衫,却是质地上乘、色彩丰富、做工精细;那么多卷轴书也是难得一见,要知道纸张在唐代还很金贵,此时的印刷技术也相当落后,我在内文学馆时就见不到几卷纸质的书,练字不是在石板上就是在竹简上;还有这套文房四宝,材质和做工是从未见过得好。
姑娘们端起这个、瞧瞧那个,无不欢欣雀跃。
此时,敲门声响起。娈儿欢奔乱跳地去开门,一见门口站的是马佑连,即刻收敛了笑意,退到一旁。
我上前几步,皮笑肉不笑地问:“原来是马公公,不知公公有何贵干?”
马佑连尴尬地笑笑,扫了房中其他人一眼,冷声道:“你们先回避一下。”
我已猜到他的来意,见他还死要面子,不由觉得可笑。我向众人淡定地点了点头,等她们离开,顺手掩上了房门。
我淡然道:“马公公有何吩咐,遣人来唤我便是,何必亲自跑一趟呢。”
马佑连惶恐地摆摆手,忙道:“唉,姑娘折煞马某了。姑娘如今试针有功,又贵为公主侍读,该在下为姑娘鞍前马后才是。在下早看出姑娘兰姿蕙质、有胆有谋,绝非池中之物。因而姑娘赠与在下的宝物,在下一直妥善保管着。”
他说着,从怀里掏出一个锦袋,走到桌边小心翼翼地倒了出来。我走过去扫了一眼,除了我的白玉项链,还有柳氏姊妹“孝敬”他的一对宝石耳钉、一只银壶,以及一些小物件。
我干咳一声,藏起得意之色,假装客气地说:“马公公真是善解人意啊,恐当面拒收拂了我们的好意,特地存到如今再来归还,如此清德廉明的公公,天皇、天后得知了说不定会好好嘉奖一番呢。”
最后这句话,听得他脸色煞白,冷汗都快下来了,忙摆手道:“不敢不敢,马某自知德行有亏,这、这等破事儿就不要污了天皇天后的圣听了吧。姑、姑娘的房间在下会尽快收拾妥当,有任何要求,姑娘尽管吩咐、尽管吩咐。”
见他急得都快给我跪下了,我又好气又好笑地说:“这个嘛,我的房间,我要和我娘两个人住。至于现在这里,就不要再安排别的人住进来了。没问题吧,马公公?”
他连连应是,我瞟了一眼那张“河马”脸,不耐烦地说:“那婉儿便多谢马公公了,没什么事儿,您先忙去吧。”
“河马”夹着尾巴一出门,外面候着的几个人就涌了进来。
我捧起桌上的首饰,一面还给柳氏姊妹,一面得意地说:“我说过‘今儿我主动将项链送给了那姓马的;他日我要他恭恭敬敬地将项链送还与我’。怎么样,我说得没错吧?”
三人珍而重之地收起仅存的家当,开心地有些语塞,只知道不住地点头。
最后那条白玉项链,我拿到娘面前,莞尔道:“娘您看,玉坠完璧归赵,您可别再担心了。您要相信,婉儿长大了,有能力保护自己了。”
娘望着我的眼神充满了慈爱和欣慰,继而变得泪眼婆娑。她接过项链,珍而重之地为我戴上,感慨道:“我的婉儿真是长大了,之前是娘多虑了。但愿这玉坠能保佑你平平安安、福泽绵长。”
我心下感动,握住她的手道:“只有您也平安康健,婉儿才算真正有福气呢。”
娈儿拍着手,欢快地说:“好哦,以后那姓马的都不敢来欺负我们了。婉姐姐真厉害!”
我摸了摸这个天真烂漫的小女孩的头,笑着说:“对,有你姐姐在,谁都欺负不了你。”
她拉起我的手,摇着说:“姐姐,快试试侍读的衣裳吧,娈儿想看看你穿上的样子呢。”
我笑道:“好,这就试。”
众人你一样我一样地帮我张罗起来,先是穿上一件乳白色窄袖紧身短衫,外罩丁香色薄半臂,最后将一条飘逸的藕粉色修身长裙束在腰部以上。
她们将我拉到梳妆台前,娘为我梳了一个简约的双环垂髻;玉红为我戴上一对润泽的珍珠耳坠;玉兰又取出胭脂水粉,轻轻打了粉后,在我眉上细画几笔、脸颊上淡扫几下、唇上抹了点唇泥。
待梳妆完毕,众人都惊叹地拉着我啧啧称奇。
我蹙着眉问:“好看吗?弄成了什么样了啊?”
娈儿喜滋滋地拿来铜镜,雀跃地说:“婉姐姐好漂亮啊,简直像仙女下凡一样呢!”
我将信将疑地往镜子里一看,果然比先前的宫婢装扮要精神、养眼许多,还真是“人靠衣装、佛靠金装”。
我以前总觉得这具肉身不是自己的,很少刻意打扮自己,也很少照镜子。如今仔细端详一番,镜中这个豆蔻年华的少女,肤如凝脂、眸如点漆、螓首蛾眉,上了妆之后更是光彩动人。
发育中的身体也已颇具曲线美,在质地考究的罗衫的映衬下显得婀娜绰约。可谓青涩中带些娇媚、稚气里不失灵动,真真儿是个美人胚子。
我知道,崭新的一页即将翻开。虽不知前方是福是祸,但我把在大唐的每一天都当做是赚来的日子,便也没什么可担忧的了。
清晨醒来,我刚梳洗完毕,就有一个满面笑容的年轻公公来掖庭接我。他说他是凤阳阁的主管太监,名叫戚兵。
盛春的早晨温暖怡人,空气中弥漫着沁人心脾的花香,阳光也格外温柔妩媚。
在戚兵的带领下,出了太极宫,进入大明宫,穿过一道道宫门,经过一个个亭台楼阁,终于在一座雅致的殿宇前停了下来。
我抹了抹额头微涔的细汗,抬眼望去,厚实的紫檀木匾额上,三个金漆的大字赫然在目:凤阳阁。
通报后,入得殿内,一阵书香袭人。
我正左右打量间,殿中站起来一个和我年龄相仿的小姑娘,个子比我稍矮一些。精致的双环垂髻上缀满了亮晶晶的珠翠,身着粉色半臂,鹅黄色多褶长裙,肩上罩一条透明、飘逸的柠檬色帔帛,露出雪白的颈部和凹凸的锁骨,一双清澈的明眸正望向我这边,眉宇间与武则天有四、五分相似。
此人不是传说中的太平公主还会是谁。我恭敬地裣衽为礼:“侍读上官婉叩见公主殿下。”
“免礼。”只见太平一面上下打量着我,一面问道:“上官仪是你祖父?”
我礼貌地笑了笑,回道:“回禀公主,是的。”
她嘴角一歪,狡黠地笑道:“你既是大文豪的孙女,想必是有几分才气的,本公主要看看你到底什么本事。”
我心中一紧,这太平公主真不是个省油的灯啊。她老娘武则天没考我,她倒一见面就给我来个下马威,怪不得身边尚没有“可心”的侍读了。
我刚要开口,她又说到:“我摆个姿势,你即兴作诗一首,如何?”
我能说不行吗?好在我肚子里还是有点诗词存量的,现在只能拾下古人的牙慧了。
只见她悠然坐下,一只摊开的手掌隔着一尺距离对着自己,另一只手在鬓边轻触了几下。这是一个女子对镜梳妆的动作。她补充道:“若是不合本公主心意,母后钦点的也没用。”
我记得,元稹有一首诗是描写女子对镜梳妆的,“自爱残妆晓镜中”,稍作改动倒是可以用。我心中默念,对不住啊元老,晚辈水平有限,借您的大作应个急。
我清了清嗓子,缓缓吟道:“自爱淡妆晓镜中,环钗漫篸绿丝丛。须臾日射胭脂颊,一朵红苏旋欲融。”
只见太平公主沉吟片刻,略颔螓首道:“意境倒是不错,不失为一首好诗。然而为何是‘淡妆’?这‘淡’字,差强人意了些。”
我莞尔一笑,简约地回答:“因为‘淡妆浓抹总相宜’啊!”苏轼的这句诗真是经典至极。
她听得一怔,继而粲然道:“好!好一个‘淡妆浓抹总相宜’,母后的眼光果然独到!”
她转身对随侍的宫婢道:“去请司马学士吧。”
我趁机长吁一口气,手心都有些冒汗了。
此时,从内殿出来一个儒生打扮的中年女子,原来还是个女先生呢,大唐的开明程度可见一斑。我暗忖,这可能就是唐朝能出女皇帝的原因之一了吧。
当晚回到掖庭,我就迫不及待地铺纸研磨,把我能记起的诗词歌赋默写下来。今天算是侥幸过关了,但古人动不动就吟诗作对的风气我算是领教了。我打算今后每天选择性地默写一些这个时代之前出现的经典诗句,以备不时之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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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段时间朝夕相处下来,我跟太平熟络了不少。她也渐渐放下了公主的架子,开始和我谈天说笑。
一次课间休息,她好奇地问:“你以前在掖庭是如何过的?”
我托着腮回答:“通常都是卯时开始洒扫庭院,到了午时用过膳后,就去内文学馆听博士们讲学。”
她撇了撇嘴道:“也如此无趣啊,那夜间呢?有何活动吗?”
我无奈地说:“晚膳后就是练练字,温习下功课,而后就早早地睡了,不然次日一早如何起得来。”
我心中嘀咕,我也觉得这样很无聊啊,我也想上网、逛街、看电影什么的,那也要你们这个时代有才行啊。
她叹了口气道:“哎,其实我也好不到哪里去。我父皇龙体欠安,母后又整日忙于朝政,他们鲜有时间陪我,只是一味地要我用心读书。”
她神伤地望着窗外,继续道:“原本我的贤皇兄、显皇兄倒是常来看我,不过父皇母后不日将派他们前往边境讨伐吐蕃,他们忙着准备,已经好几天没来了。这一去,也不知何时能归。”
她说着,神色愈发忧伤而落寞。见她兄妹情深,我忙安慰道:“公主莫要担心,两位皇子是大富大贵之人,必定能吉人天相、全身而返的。”
我知道历史上的太子贤和周王李显并没有战死沙场,但是想到太子贤的悲惨结局,我不由得有些感慨,岔开话题道:“那你的四皇兄呢?”
她头一扬,不屑地说:“旦皇兄啊,他就是个与世无争的书呆子。可母后总爱拿他的学业与我比,哼,人家是女孩子嘛,懂得如何相夫教子即可,学那么多经史子集作什么?”
看她一个豆蔻年华的小姑娘似懂非懂、故作老成的样子,我不由得嗤嗤笑出了声。
她见状拔出了小拳头就朝我挥来,嘴里嘟囔着:“不许笑话我!”我忙闪到一边,忍不住笑得更厉害了。
两个少女追追打打,闹得不亦乐乎。
几日后,我们正在上乐曲课。
戚兵进殿通报,说吐蕃已然退兵,整装待发的太子和周王还没到战场便折返回京了。
公主闻言跳了起来,拍着手雀跃地说:“太好了,两位皇兄不必冒险出征了,如此他们又有时间来看我了!”
说着她又扯着我的手臂道:“我们来排一个节目演给皇兄们看吧。婉儿,你最多奇思妙想,快帮我想想,演何节目好?”
这太平公主真是想起一出是一出啊。我丈二摸不着头脑:“公主想要什么样的节目?”
太平托腮思忖片刻:“寻常的歌舞节目他们早就看腻了,得想一出有新意的。”她歪着头补充道:“要曲折感人,要有传奇色彩,最好还要有荡气回肠的爱情故事。”
她一说,我就想到了“梁祝”,不过“梁祝”的故事发生在两晋时期,唐朝应该已经流传,算不得有新意。于是我又想到民间四大传说的另一个——白娘子和许仙的故事,这个传说据我所知是起源于宋朝的,唐人应该未曾听闻。
我试探地说:“公主觉得‘白蛇传’怎么样?这个戏文里既有蛇精报恩的奇幻桥段,又有人妖相恋的爱情故事,还有祭塔救母的感人结局。”
她听了目放异彩,抓紧了我的手道:“还有此等戏文,为何我从未耳闻。快快说与我听!”
于是,我将故事的精彩桥段“千年寻恩、断桥借伞、共结连理、饮酒现身、盗草救夫、水漫金山、重遇生子、**塔下”娓娓道来。听得太平如痴如醉、啧啧称奇。
她一拍我的肩头,豪气地说:“就这个,咱就演这个!”她顿了顿,又忸怩地看着我问:“我想扮白娘子,可好?”
我强忍着笑意,点头答应。这个小姑娘,已经开始对情爱有了朦胧的向往和憧憬了。然而皇家的子女,能任由自己的心意选择另一半吗?想到这一点,我不禁暗自唏嘘。
“那好那好,你便扮那心地善良的许官人。”太平拍着小手作了决定,又转身对一直默立在旁的司马学士说:“司马学士,那这几日的乐曲课,我们就来排演‘白蛇传’了,可好?”
司马学士恭敬地答应一声。这皇家的学士,虽也是为人师长,可毕竟他们的学生都是天潢贵胄,只要学生的要求不超出他们的底线,一般情况下他们总是乐意配合的。于是枯燥的乐理课瞬间华丽丽地,变成了“白蛇传”的彩排现场。
太平又迫不及待地说:“婉儿,快将这戏文的唱词写下来,我再命人去唤乐师来为我们伴奏。”
我小的时候学过一阵子越剧,如今正好派上用场。思忖间,太平已命人将纸笔放在了我面前。于是我边哼边回忆,七拼八凑地写下了《订盟》里的一段词。这边写着,那边太平已经遣人去请乐师和化妆师了。
等我写完,太平立马认真地读了起来。她扫了几眼,便喜出望外地说:“好词,有新意!两位皇兄定没见过如此戏文。”她继续看了看唱词,又道:“还有小青的唱词啊,那找谁演小青呢?”
太平的美眸滴溜溜一转,目光落在戚兵身上,狡黠地笑道:“小兵子,你平时就能哼上几句小曲儿,这个小青就由你来扮吧。”
戚兵一听涨红了脸,支支吾吾地说:“公主,这个,奴才恐怕扮得不肖吧?”
太平噗嗤一笑,调皮道:“这样才有意思嘛,叫别人唱我还不放心呢。”
戚兵苦笑着答应一声,不再多言。
太平又抓着我的手道:“我来扮白娘子,婉儿你就扮许仙吧。你快教我这戏如何唱?身段又如何?”
我看着这个说风就是雨的小公主,无奈地说:“公主别急,这戏嘛,婉儿只记得其中一小段了,且并不难学。我觉得还是许仙的扮相比较麻烦一点,这许仙是男子,要演得似模似样,恐怕得花点心思了。”
太平以手支颐,赞同地说:“是啊,皇兄们可是见多识广之人,若是扮得不肖,那他们看得可就无趣了。嗯,戏服倒是好办,我命人照着你的描述去做便是。至于这妆容,一会让化妆师先为你打扮一番试试。”
她转身对戚兵道:“你即刻去趟尚服局,命人赶制三套戏服,有不明之处让她们来请教上官侍读。”
戚兵答应一声,太平见他没有即刻出门,催促道:“还不快去!告诉尚服局,本公主明日就要。”
戚兵前脚刚出殿,乐师和化妆师后脚就到了。
我这边厢刚交代完曲子,那边厢太平就将化妆师拉到我面前,对她说道:“给这位姑娘化一个青年郎君的妆面。”
化妆师先是一愣,然后惶恐地说:“启禀公主殿下,这,卑职擅长化各种女妆。要清淡雅致、似出水芙蓉的,要千娇百媚、似浓桃艳李的,卑职都有办法。可这,男装……”
太平不耐烦地打断她的话道:“本公主没那么多工夫听你废话,你尽管试试,若是不肖,不怪罪于你便是。”
化妆师连声应是,然后娴熟地打开随带的盒子,取出各式高档的胭脂水粉,在我脸上捣鼓起来。
可我一看她的工具,就不抱什么希望了,几款铅粉尽是提亮的颜色,我的脸蛋原本就白皙,再提亮,哪儿还有男人相。
化妆师煞费心思地弄了半天,然后战战兢兢地走到正在指挥乐师的太平身边,汇报道:“启禀公主,卑职不才,郎君装化好了。”
太平转身一看,蹙起秀眉、嘴角一撇,失望地摇了摇头,并示意宫婢拿了面铜镜给我。
我朝镜子轻轻扫了一眼,镜中之人肤色白里透红,五官中除了眉毛刻意加粗加浓了一番,其他部分均透着柔美娇气。这哪里像是男人,顶多能算个人妖罢了。我也只能无奈地笑笑,让化妆师把妆给卸了。
不一会儿,戚兵赶回来复命了,带来了尚服局的华典衣。我便将我记忆中白娘子和许仙服饰的样式、颜色和所要达到的效果一一告诉了她。
太平打发走了化妆师,一屁股坐到锦墩上,气鼓鼓地说:“这宫中的化妆师如此逊色,这可如何是好?小兵子,你可听说宫中有何人擅长化男妆的?”
戚兵躬身回答道:“回禀公主,这宫中,宫规森严,何人敢无故女扮男装。奴才以为,这民间或许会有此能人。”
戚兵一语惊醒梦中人,我突然想起越剧中就有以女戏子充演男角色的做法。虽然此时越剧可能还没有兴起,可唐朝泱泱大国、文化繁盛,岂知没有类似的戏班或者会易容术之人。
太平也是眼波流转,兴奋地说:“对对对,去长安城里找,长安没有,便去周边找。小兵子,你即刻带上本公主的门籍牌,找不到能化男妆的人,你便不用回宫了!”
戚兵想是已经习惯了太平的脾气,丝毫没有对她为了这点小事如此大动干戈而惊讶。
见他得了令正要出门,我灵机一动,心想何不趁此良机出宫游玩一番,便抢着说:“公主,请允许婉儿随行。如此,找到化妆师时便可以先让其为我化上一化,如若不肖,便也无须带回宫了。”
太平点头称是,爽快地答应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