尹弦烧得神思昏沉,寒冷中突然被一股暖流紧紧裹住,像冰雪中的一个火炉,围着围着,全身变得暖烘烘了,那是什么?那是卿卿柔软的温热的肌肤,紧紧贴在他的后背上,是卿卿细长的一双手臂,将他身体缠绕。是卿卿吗?还是做梦?他嘴中喃喃呻吟:“卿卿……别……别走……别……走……”
柯卿卿从未拥抱过这样孱弱的身体,她从未感到自己被这样需要过。哪怕她洁癖又怕病菌,这一刻也完全顾不上了,尹弦的身体在她怀中渐渐停止了哆嗦,安静下来,他们就这样一夜相拥。
第二天,尹弦的烧退了,他感觉床睡得很拥挤,热极了,醒来只觉一身臭汗。睁开眼看见了依然环抱着自己的柯卿卿,柯卿卿!她真的在这里?尹弦闭上眼仔细回忆,想不起前一夜发生了什么,但依稀记得梦里那温暖的臂膀。他看着柯卿卿熟睡的模样,一头蓬乱的长发几乎遮住了整张脸,只露出一只红红的嘴唇,伴着唇边若隐若现的酒窝,那唇曾经亲吻过他,他还曾恐惧害怕地逃避过。听着卿卿熟睡中呼吸匀称,看着她胸膛规律地起伏,尹弦再难压抑自己的感情,他轻轻地吻了吻柯卿卿的头发。
现在,尹弦不想逃避了,他暗暗发誓,一朝成名,要为柯卿卿遮风挡雨,像她照顾自己一样对她好。
柯卿卿醒来,看见尹弦深情地注视自己,慢慢回忆起昨晚发生的事情,她一时懊悔了,她都干了些什么呀!她和尹弦同床共枕了!还发生了什么?他有没有趁自己睡着动过自己?男女授受不亲怎么可以这么糊涂!
她想:人活一世,我柯卿卿能长成中上姿色本不容易,家境平平没有任何背景,全靠着自己的努力才考上表演系,能够顺利毕业,从白雪公主到签约诺星,那是经过了多少奋斗和艰辛啊,我柯卿卿这样艰难地一路走来,怎么可能是为了当一个区区的踩踏板助理呢?
这样想时,胸怀大志又不甘心的柯卿卿醒了个透,她犹疑地看着尹诺认真的模样,心中一万个不愿意:他能给我什么?他只是弹琴好听罢了。哪怕他真的像黄总说的那样会成功,我也只是片绿叶,只是个踩踏板的!更何况能不能有那样的成就,还是未知。这样的男人,如何轻易托付?
柯卿卿理智起来思路分外清晰,她知道尹弦的琴声不能实现她的理想,不能带给她巅峰的人生,不能令她觉得这青春耗费得物有所值,他不弹琴的时候,甚至还不如花花肠子黄总,起码黄总有财势有能耐可以提携她,黄总都比尹弦更值得投靠些。
是昨天被他的一番话打动了吧,是自己和艺术家呆得久了也才一时不计后果不切实际了吧,亡羊补牢为时未晚,趁尹弦还没有表白,赶紧抽身而出。
卿卿小心地避开尹弦深情的目光,尴尬地放开围抱尹弦的双手,从床头柜扯过衣服边穿边坐起来。
尹弦温柔道:“谢谢你,卿卿,我好了。”
柯卿卿:“尹……尹老师……”
尹弦迫不及待:“叫我尹弦好吗?”
柯卿卿:“不是……尹老师,尹老师你听我……听我说。我昨天……不是……你昨天……烧得厉害,我只是照顾你,太累了……我不知道自己也会睡着……我真的……真不是……真不是……你才醒吗?”
尹弦耐心地看着柯卿卿支支吾吾说完,费解她为何抱也抱了,还如此拘谨闪躲,他看着柯卿卿像走在路上避开一个窨井那样小心翼翼地离开床,抱着全部的衣裙看也不敢看尹弦地往厕所跑去。
又像那天吻了他就跑一样对吗?
敢吻不敢认。
尹弦痛苦地摸着自己的腿,不能怪她,是自己太不堪了,像他这样一个生活自理都困难的瘫痪残障,换成哪个好端端的女子会轻易接受呢?
他五味杂陈地躺在床上,好不容易听卿卿用完厕所出来,又不知所措,应该要认错吗?这错怎么认呢?谁知柯卿卿走到房间门口停了片刻,不再走进来,她什么话也没留下,一开大门直接离开了。
听见大门被轻轻关上了,尹弦突然胸口一阵闷痛,他憋了口气伸手去拿掉在地上的衣服,从口袋里掏出一瓶药来,抓紧含下。
黄希杰一晚上没有等到柯卿卿的工作汇报,事实上她已经完成了让尹弦签约的任务,并没有必要天天汇报,黄希杰相信尹弦既然已经决定,就一定会专心准备,绝不会误事,他是那样的人。
黄希杰之所以依旧让柯卿卿每晚汇报,无非是想多听听卿卿的声音。自从那晚和她视频过之后,黄希杰心里就痒痒的,柯卿卿就是那种看起来很好撩,又明明对你有意,却始终注意着分寸,生怕做错事情的女学生,惹得人要发动进攻了,她就会逃开,着实勾得黄希杰想忘忘不了,加上她现在天天陪在尹弦身边,光是看着尹弦瞧卿卿的眼神,就令黄希杰无端生出雄性动物占有欲被侵犯的怒火。
有自己在,柯卿卿不会喜欢尹弦的,黄希杰就是这么肯定。她只不过为了完成自己的任务罢了。
以防意外,黄希杰清早开车来到尹弦家楼下,却没想亲眼看到扣子都没扣齐的柯卿卿从楼里张惶失措地走出来。他们睡了?黄希杰重重地按了下喇叭。
柯卿卿闻声一惊,手中的包都掉到了地上。她抬头看见黄总的车,一时不知所措地呆在了原地。
黄希杰送柯卿卿回她家,一路上佯装善解人意地问:“卿卿,你看起来气色不好,发生什么了?”
柯卿卿心烦意乱不知道从何说起:“尹弦发烧了,昨晚送他回来发烧的。我……”
黄希杰:“你照顾了他一整晚?他现在好了吗?”
柯卿卿:“好……好了……烧退了。”
黄希杰:“你和他……”
柯卿卿:“没有!我只是照顾他,太困了,睡着了,他不会动我的,我相信他没有动过我。”
黄希杰笑起来:“我没问这个,瞧你这么紧张,又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就算有什么也很正常。”
柯卿卿:“没有没有,真没有。”
黄希杰瞥了一眼柯卿卿漏扣的那粒扣子,一本正经地说:“尹弦人不错!虽然瘫痪,他遇到你之前都是自己一个人生活,我看他也能把自己照顾得井井有条,跟着他,你不会很辛苦。”
柯卿卿:“黄总,你说什么呢!”
黄希杰自信地问:“跟我不能说吗?你不喜欢他吗?”
柯卿卿:“你明知故问,我怎么可能喜欢他呢?”
黄希杰:“你头一次听他弹琴,就已经沦陷了吧?”
柯卿卿:“我没有,不是一回事。”
黄希杰:“你不喜欢他喜欢谁?”
柯卿卿:“我每天练习都忙不过来。”
黄希杰:“聊聊又何妨,你的理想型是怎样的?我认识的人多,可以帮你介绍啊。”
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柯卿卿不自觉幽怨地瞥了一眼黄希杰。
黄希杰是老吃老做的人了,马上接着这眼神说:“看我干嘛?难道你的理想型是我吗?”
柯卿卿:“黄总,我今天真没心思开玩笑。”
黄希杰凑过去:“呦,眼界还挺高,我黄某人除了离过一次婚有一个女儿,要财有财要貌有貌,哪里配不上你柯卿卿?”
柯卿卿看透了黄希杰的心思,戏剧学院毕业的她,没吃过猪肉还没见过猪跑么,黄希杰就是一匹喜欢玩玩的狼,他之所以还对自己示好热情,只不过是因为没有得到罢了,不过如果他能帮自己跳过踩踏板的任务直接转去做女一号,也不是不可以付出点代价,毕竟要想混得好,什么事情是没有代价的呢?
柯卿卿突然腼腆地笑起来,像只胆小的兔子,红着脸战战兢兢地向后退缩,欲拒还迎道:“老板......你......你正经点......”
黄希杰猛踩下刹车停在路边,一把扑上去抱起卿卿的脸啃起来。
尹弦捂着胸口,把背弓缩得像只虾,很久很久那心口的疼痛才缓下来。自从两年前一病,他全身上下没有一个器官是完好的,只能哪里发作吃哪里的药缓解罢了。他长长舒出一口气,一边想,柯卿卿是对的,自己这样的身体,要保护她,简直是痴人说梦。唉.....
黄希杰生猛的程度远远超过了柯卿卿想象。
柯卿卿一言不发哭了起来。
黄希杰虽说是看得多了,也禁不住柯卿卿哭得真伤心,耐下心来问:“怎么了?委屈了?不喜欢?”
柯卿卿也不理他,越哭越悲痛。
黄希杰快人快语:“行了,不会让你白做我的女人。”
说罢他方向盘一转,往闹市商圈开去。
柯卿卿:“去哪里?”
黄希杰:“银楼、奢侈品店、表行随你挑。”
柯卿卿:“我不要!送我回家!”
黄希杰:“你要什么?”
柯卿卿:“我不要踩踏板了。”
黄希杰:“这个......演出宣传都放你照片了......”
柯卿卿:“不能换人吗?”
黄希杰:“年底的演出还剩两个月,谁能顶上?”
柯卿卿:“那演完这次……”
黄希杰:“我答应过你,尹弦成名你可以借着势头演女主,可这事急不得,观众对你没印象,就算我捧你,你一上去被千唾万骂的,对你也不好不是么?”
柯卿卿痛哭哭累了,转成伤心抽泣。
黄希杰:“小丫头,你放心,我会罩着你的,你先好好给尹弦踩踏板,这是正事儿误不得。当女主的事,我会尽快帮你安排。”
卿卿和尹弦一如既往地在练琴房配合苦练,他们很成熟地假装什么都没发生,淡淡地、客客气气地只说些和演出、弹琴、踩踏板相关的话题。
卿卿心里有了旁的盼头,练起来心不在焉了,尹弦以为这心不在焉是自己造成的,小心翼翼地也不好去说她。只能强忍住自己对细节挑剔的痛苦心情,又无可奈何地包容卿卿。他纠结地试图说服自己:实在不行,只要卿卿不踩错,就靠自己一双手,接纳这不完美吧。
这种妥协让他浑身抓耳挠腮地难受,可是他无力改变。
另外,尹弦的体力也是个问题,两个小时的曲目,只有十五分钟中场休息,实际上每隔半个小时尹弦就需要回到轮椅上靠着靠背休息。他一边练着一边逼迫自己,再坐得久些,再久些。直到练湿了一身的汗,腰也直不起来。
卿卿依然会陶醉在尹弦的弹奏里,一曲弹完,见尹弦强撑着琴凳大口喘气,她也心生同情,她几次想伸手扶一下,只是远远地走开,倒一杯热水递给尹弦。尹弦已经感激不尽了。
黄总派了自己的李师傅早晚接送尹弦,卿卿不再送他回家了。黄希杰夜夜霸占着她,只为了卿卿今后转战银幕的声誉,才选择不公开,做一对地下情侣。
尹弦晚上独自按摩着双腿,眼看演出越来越近,他也越来越绝望,他过不去心里的坎,实在是接受不了柯卿卿的踩踏板表现了,他决定找卿卿好好谈谈,无论她对自己是什么想法,也不能影响演出,她必须要有所改变。
电话响了半天,才听见柯卿卿的声音,她正在黄希杰的怀抱中,是黄希杰看大半夜尹弦来电,不知会不会有急事,才替卿卿接了电话。卿卿怕黄希杰多心,开了免提:“喂?尹老师吗?”
尹弦:“卿卿,你方便谈一谈吗?”
卿卿:“怎么了?有什么事吗?”
尹弦:“我知道,我对你的感情,可能困扰了你。”
卿卿惭愧不语。
尹弦:“那天我真的很抱歉,我发烧了,什么都不记得。”
卿卿忙堵住话题:“尹老师,说什么呢,那天我真是照顾你累得睡着了,什么都没发生,您千万别往心里去。”
尹弦:“我们真的能像什么都没发生一样吗?”
黄希杰起床穿起睡袍,点了支烟。
卿卿提了提声音:“我们真的什么也没发生,求你了别多想好吗?”
尹弦:“卿卿,我觉得这些日子,你有些心不在焉,演出在即了,我希望能打开你的心结。”
黄希杰放下烟,看了看卿卿。
卿卿连忙道歉:“是吗?对不起对不起,我可能是……”
尹弦:“是不是因为低血糖呢?不会有哪里不舒服吧?”
卿卿:“不不不,没有,只是有点累。”
尹弦:“是睡得不好吗?”
卿卿:“嗯...大概吧,睡得有点晚。”(她说着理直气壮地瞪了黄希杰一眼)
尹弦:“不要有太大压力,如果你睡不着,我可以帮你催眠。”
卿卿:“催眠?”
电话那头响起了一首温柔的钢琴曲,如溪水潺潺流淌,如细雨迷蒙,如卧枕般柔软,想不到尹弦对卿卿这样用心,深夜里为他弹琴助眠,一阵感动,卿卿挣扎不开地陷进了这琴声里,她将电话搁在枕头上,安静地侧耳倾听。
黄希杰熄了烟,重新回到床前。
尹弦做梦都想不到,自己这一晚苦心的弹奏会沦为心上人与别的男子床上缠绵的助兴音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