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希杰触碰过各种各样的女人,大多数是看中他财富地位,主动投怀送抱的惹火身材小妖精,少数一些欲拒还迎的羞涩妹子也与柯卿卿差不了太多,他总以为柯卿卿是那么多女子中普通得再普通不过的一款,上次在车上,也不过是出于心痒和占有欲,哪怕事成后她坐在车上哭得梨花带雨,他也明白这其中多少掺杂了些心机和浮夸的演技,他打心眼里并没有给柯卿卿评多高的分。
但这一晚陷在尹弦琴声里的柯卿卿似乎进入了浑然忘我的境界,她半开合的眼睛里竟如婴儿般纯净得全无一丝狡黠,就好像手也还是这双手,发也还是这头发,腰也还是这细腰,却突然从一件用来发泄的死物生出了千变万化的灵魂。
这种奇妙的感受是黄希杰前所未有的体验。
他深深地为之着迷,欲罢不能。
柯卿卿听着尹弦弹奏的琴声,不知道为什么,黄希杰今天变得格外温柔,她一时恍惚,半开的眼睛只模模糊糊看见向她俯身靠近的是一张尹弦的苦涩的脸,与他依依对视的是尹弦的写满渴求的双眸,贴到她嘴上的也是尹弦那禁欲沉默的唇。是尹弦吗?他从手机里走了出来,把黄总赶走了对吗?我就知道他会来,其实他坐在轮椅上是假的,他可以站立、他可以行走,只要他弹琴,他就是万能的。
柯卿卿尽情地抚摸“尹弦”的身体,投入在“尹弦”的怀抱里,在这夜半琴声中,“尹弦”的身体也似乎比往日的他健壮了许多,原来他是这样的,真好,真好......柯卿卿双眼含满激动的泪水,任由它们夺眶而出,沾湿“尹弦“的唇,他的脸,他的胸膛。
真希望这一刻永远持续下去,不要停。
尹弦弹到忘我处,已浑然不顾这夜半的伤身的寒冷,只要卿卿能睡个好觉,帮助她恢复状态,弹一夜的琴他也是愿意的。他弹到深情处,那旋律由高倒低一路婉转滑落,当手指轻抚到低音键时,他敏锐的耳朵突然听见电话那头,那不匀称的两个声音一瞬而过,随即久久地归于寂静。
琴声戛然而止,他放下微微发颤的手,久久地呆坐,万籁俱静中只听见钟声一秒一秒地走动着,不知坐了多久,那钟约莫当当当地响了三声,他才收拾起一身疲惫与支离破碎的心,费力将沉重的身体挪回轮椅上去睡觉。
次日醒来,柯卿卿看着身边的黄希杰,她明白了,她不爱尹弦,也不爱黄总,她爱他们的结合,她希望尹弦的灵魂和琴声能附在黄总的身体上,她希望黄总的能决定她命运的能耐可以为尹弦拥有,那个人既能成全她成就她,又能真心爱她疼她,既有过人的实力,又有无与伦比的才华,那样就完美了。
但世事哪有两全其美,她初入社会一无所有,在这现实势利的世界,不混个出人头地,哪有资格谈爱情。
柯卿卿没有选择和贪心的权利,她能做的,不过是出现什么机会,就牢牢抓住什么机会罢了。
还好睡在身边的是黄希杰,彻底清醒恢复理智后,柯卿卿又这样庆幸起来。起码他可以助自己实现理想,只有自己强大了,才能谈其他。但她永远不会忘记这一夜无限的温柔,尹弦的琴声,和从琴声中浮现出的他的脸。
黄希杰醒来时,柯卿卿已经离开了,回味她昨夜,是真真的没有掺杂半分虚假,反正自己有能力,黄希杰下了决心要把柯卿卿当个宝贝来疼惜,去保护她,满足她,甚至可以娶她。
秋高气爽,和煦的阳光从玻璃窗户满满当当地照进了练琴房,阳光下琴声叮咚,弹弹停停,很是生疏,原来是柯卿卿在努力地练习琶音和简单的曲目,无论今后她要做什么,是女一号还是大明星,她都希望自己能学好钢琴,毕竟琴声可以带给她无比美妙的感受,她努力地照尹弦说的去感受,去感受他口中的心之牵动,似乎感受到了,她喜出望外。
她练了很久,弹得越来越流畅,尹弦也没有出现,平时他总是提前到,可能是因为昨晚为她弹琴,太累了吧,让他多睡一会儿。
在柯卿卿生疏清脆的琴声中,门被咯吱地推开,李叔推着枯坐轮椅的尹弦走进来,在门外他已听见了这声音,他头一次听见柯卿卿弹奏时用了感情,是因为昨夜睡在她身边的男人吗?
柯卿卿回头,精神饱满地冲尹弦灿烂一笑:“尹老师你来了,你休息得好吗?听我弹的是不是进步多了?”
她一下子便看到尹弦那黯然神伤的眼睛:“尹老师,你还好吗?”
尹弦转开目光掩饰自己的情绪,淡淡道:“挺好的,你有进步了。”
柯卿卿将他的神态尽收眼底,她的心狠狠地痛了一记。
李叔关门离开了。
剩下了沉默的两人。
柯卿卿:“尹老师,谢谢你。”
尹弦:“什么?”
柯卿卿:“谢谢你昨夜的琴声。”
尹弦:“哦,你睡得好就行。咳咳……”
卿卿心里面早已经一遍遍轻抚尹弦因咳喘而剧烈起伏的胸口,身体却自持着一动不动。
她只关切问道:“害你少睡了吧?”
尹弦黯然一笑:“没什么。我们开始练吧!”
人非草木,柯卿卿暗暗发誓:但凡有一天,她柯卿卿能名利双收,她一定要花许多钱为尹弦治病,为他物色介绍最温良美好的伴侣,以弥补心中对他的亏欠。
她也没有想过可能到那时尹弦已经什么都不需要她弥补了。
令尹弦震惊和意外的是,这是一次高度默契的配合,头一次,所有的表演曲目,柯卿卿踩踏板的表现令尹弦感到无比妥帖和入心的满意,她真的悟了。
她终于开悟了,完美的演奏有希望实现了,但令她开悟的,却不是自己,尹弦一时不知自己是喜是悲。
柯卿卿:“尹老师,你今天怎么不叫我停下?”
尹弦:“很好,这次很好。”
柯卿卿:“真的吗?”
尹弦:“真的,记住这个状态,上了台就这样做。”
从头到尾,尹弦的表扬里也没有半分喜悦,他的目光斜在一个固定的点,就是不肯落到卿卿身上。
柯卿卿难过地看着他,不得不明知故问地说:“尹老师,你精神不太好?”
尹弦挤出一丝笑:“我没事,我替你高兴,咳咳咳咳......”
柯卿卿心里面恨不得一把将咳得浑身发颤的尹弦揽进怀里,身体却只是拘谨地为他倒一杯热水:“尹老师,你今天咳得好凶,我们休息吧。”
演出的日子越来越近了,他们的练习越来越紧张,为了逼迫自己坐满一个小时,尹弦不得不吃些镇痛的药,柯卿卿心疼地看着他,一点忙也帮不上。她希望尹弦能像那个雨天教她用心感受那样再对他说些类似的话,可是自始至终,他只是淡淡地、惜字如金地沉默着,他的沉默里透着认命的忧伤。
黄希杰努力地在各大媒体宣传造势,几乎动用了他的一切传播资源,虽然是一个没有听说过名字的钢琴演奏家,他已经把尹弦吹嘘的神乎其技,留洋归国,身怀绝技,一奖在手,一病在身。加上他从练琴房监控录像里截取的尹弦练琴的片段,加上他费力上下轮椅的视频,加上他曾经身患疫病差点送命的心酸故事,一时间,尹弦还没有任何演出,他的名气就已轰动全国。
在黄希杰惊天动地的宣传造势下,稀世难得一见的天才残疾音乐家尹弦,他的国内首场演出入场券被一售而空。
“尹老师您看,这宣传我真的是下了血本,票也卖得这么好,真不能加一场吗?”黄希杰亲自找尹弦商量。
尹弦为难:“不是不想,我只怕体力不允许。咳咳咳咳……”
黄希杰:“如果隔一天呢,演完第一场,休息一天,再演第二场。”
柯卿卿了解尹弦的体力极限,忍不住帮他说话:“黄总,尹老师这些天练琴真的累坏了......”
看到黄希杰向她投来的目光,柯卿卿及时地住嘴了。
黄希杰:“尹老师辛苦了,那我也不好为难您。一场就一场,保质保量保一场。”
到了夜晚,柯卿卿好脾气地将一肚醋意的黄希杰亲了又亲,说尽好话,撒尽娇,他才豁达一笑:“我有那么小气吗?吃他的醋?”
什么都一点就通的柯卿卿现在已经能驾轻就熟地施展柔媚攻势了:“你知道就好,我做的一切都是为了完成你的任务,答应我的事,也希望你能说到做到。”
黄希杰重新将卿卿压倒身下:“好,做做做做!现在就做!”
听着楼上父亲房间里的动静,诺诺不堪忍受地将作业本重重一摔。她已经多久故意没有和爸爸说话了,他现在是被鬼迷了心窍,压根没发现自己女儿对他的不满、对他的生气。
偶尔她出门上课时碰巧黄希杰在客厅,见了会问一声:“这是去哪?”
诺诺没好气地说:“芭蕾舞班,不是你帮我报的吗?”
黄希杰才想起来:“哦,对对对,诺诺学舞蹈好,学了舞蹈以后身材好。”
诺诺翻了个白眼:“好不过你的柯卿卿!”
黄希杰完全没听到这句话,自顾自地忙着用手机指挥工作。等女儿跑得没影了,才喊出一声:“吴妈,看好小姐!注意安全!”
他也压根没空接前妻的电话了,从前还有些留恋她,毕竟年过三十依然美貌动人气质绝佳,还为自己生了个女儿,可现在,他忙完工作就只想与卿卿幽会,他一点点时间都没有。
诺诺的理想老公、诺诺的爸爸,都被假清纯的柯卿卿抢走了。她一面看不惯柯卿卿,一面不自觉地学着她的模样打扮自己,学着她的姿势走路假笑,到了夜晚独自关在小房间里才感觉被自己恶心到不行。
当黄希杰亲自把尹弦的演奏会入场券高高兴兴送到诺诺面前时,她只冷冷说一句:“周六我有围棋课,你忘了吗?”
黄希杰难得讨好女儿:“一次不上课没关系,爸爸帮你跟老师打招呼,是你喜欢的尹老师哦!”
诺诺口是心非地说:“我已经不喜欢他了。”
黄希杰:“真的?真的不去?”
诺诺已经很久没见到尹老师了,和妈妈说的一样,那么多个月过去了,他真的就一条微信也没有发来过!好狠的心!每次想到尹老师,诺诺小小年纪的心灵就倍感受伤,这还是从小养尊处优的她头一次伤到了自尊。她恨死尹诺了,不,也许没那么恨他,但一定恨死柯卿卿和爸爸了。
妈妈说:“为什么不去演奏会?妈妈倒是很想听,妈妈带你去好吗?”
原来男友早已为林兰女士购了票,林兰也想趁此机会,让诺诺见见叔叔,接受自己另组家庭。至于尹弦,只要女儿的感情问题解决了,客观上她是很欣赏尹弦的才华的。
诺诺:“我讨厌看到柯卿卿。”
林兰笑了:“宝贝儿,你不是喜欢玫瑰花吗?”
诺诺:“嗯,诺诺喜欢粉红色的玫瑰。”
林兰:“玫瑰花枝上的刺讨厌不讨厌?”
诺诺:“讨厌!”
林兰:“妈妈记得你也喜欢吃榴莲不是吗?”
诺诺:“嗯,诺诺喜欢猫山王的榴莲。”
林兰:“榴莲的气味是不是很臭呢?”
诺诺:“还好,虽然有点臭,但是好吃。”
林兰:“诺诺爱玫瑰花的漂亮,就得接受它枝上的刺,诺诺要吃浓郁肥美的榴莲,必须要忍受那屎一般的气味,美好的事物总是伴随一些不如意的,如果因为那么点不起眼的坏处,就不去欣赏不去享受,有鲜花不去闻,有美食不去吃,损失的不是自己吗?”
诺诺:“柯卿卿比玫瑰花刺更坏!比榴莲更臭!反正我就是不去!”
林兰:“那钢琴呢?你不喜欢听尹老师弹钢琴了吗?”
诺诺已经很久没那么废寝忘食地练琴了,上钢琴课她总是敷衍交差,弹得生硬又毫无激情。
诺诺:“我不喜欢钢琴了,我现在喜欢芭蕾舞,喜欢下围棋。”
林兰心中叹息,想不到一个尹弦,对女儿的打击那么大。可是身为母亲,她又能做什么呢?只有寄希望于时间将这伤口抚平了。但愿下一个让诺诺心动的男子,能真心爱护她善待她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