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妈的，你打人家，人家不疼吗？
曹秉儿走出了李子山家，原本他还想再去找点活儿，多挣一二个铜板，但是，转念一想，就放弃了这个念头。
曹秉儿在别人家干活工钱从来都是日结，像李子山家这样月结的，仅此一家，别无分号，因此，今天是他有生以来，兜里揣着铜板最多的一次。
曹秉儿现在身上揣了几十枚铜板，这些铜板在有钱人的眼里自然是不值一提了，但是，对于他这种朝不保夕的孤儿来说，却无异于一笔巨大的财富了。
曹秉儿觉得为了他身上这几十枚铜板的安全，他应该赶紧回家，找个隐蔽的地方把钱藏起来，方才稳妥，方才心安。
曹秉儿微低着头，上身微微前倾，迈开双腿，甩开膀子，快步地往家里赶着，由于第一次拿了这么多的钱，他有些激动，兴奋的双眼发亮，脸色发红，走了几步，手掌下意识地按了一下口袋，好像那些铜板长了翅膀，一不小心就会像鸟儿一样飞走似的。
曹秉儿一面走着，一面还暗自艰难地计算着口袋里的这些铜板应该能买多少馒头、多少包子、多少花卷、多少碗白米稀饭，若是奢侈一点，这些钱又应该能买多少碗炸酱面？
曹秉儿想起杂酱面来，仿佛鼻子里闻到了杂酱的香味，舌头尝到了杂酱的鲜味，他不由得喉结蠕动，咂巴咂巴了一下嘴巴，口里便生出馋津来。
啊！……………
曹秉儿的思想正沉湎在对杂酱面的美味的想象之中，这时，却突地听得身后传来了一阵吼声哭声，声音很是凄厉。
曹秉儿被声音惊醒了，身子一颤，登时停下来脚步，回头一瞥，便见得在身后的十几丈远的路上有几个约摸十四五岁的小痞子正在殴打一个十一二岁的孩子。
几个小痞子心肠歹毒，下手狠辣，拳头专打人家的脑袋，脚尖专踢人家的胸腹，看那架势就像彼此有着血海深仇似的，是完全地不顾对方的生死啊！
小孩势单力薄，无力反抗，只得趴在地上，蜷缩着身子，双臂抱头，哀嚎不已，任由对方毒打，有时被打的翻滚一下，只见其鼻青脸肿，嘴角流血，显然受伤不轻。
曹秉儿耳朵里听得小孩凄厉的嚎叫，眼里瞅着小孩那凄惨的模样，心里一颤，打了一个哆嗦，心里有一些害怕。
曹秉儿见那小孩就像落入狼群羊羔一般，只能任人宰割，样子好可怜，让他非常同情，也激起了他心中的一丝义愤来，但是，他也知道，这些小痞子丧心病狂，没有人性，自己孤家寡人一个，根本无力与其对抗，是招惹不起的，于是，他只得连忙迈开双腿，继续回家，而且加快了脚步，逃跑似的。
曹秉儿跑了几步，他突然觉得自己看着别人遭受苦难，却要装聋作哑，双脚开溜，这般地冷血怯懦，好像有些不对，自己虽然惹不起那些痞子，不跟他们打架，但是，怎么得也应该去为那个孩子恳求一下，劝劝吧！
曹秉儿这般地一想，犹豫了，脚步不由得慢了下来，而且，越来越慢，终于，他停了下来，杵在了原地，几息时间，然后，居然鬼使神差地迷迷瞪瞪地往回走，向那群正在毒打无辜的痞子们走去。
曹秉儿向那群痞子走去，眼睛定定地盯着那群行凶的痞子，他仿佛看见了陈麻子家养的那条，将他追过了一条街，还要咬伤他小腿的癞皮狗，陈麻子家的癞皮狗只有一条，而现在他即将面对的不是一条癞皮狗，而是一群。
曹秉儿对这几个痞子是熟悉的，大家都是孤儿，经常会碰面，这些人不干正经事，常年在乡里偷鸡摸狗，欺凌弱小，又坏又凶，所有，他对这些痞子非常恐惧害怕。
曹秉儿瞅着痞子们，数次想要转身逃跑，但是，当他瞅着那躺在地上打滚的伤痕累累的小孩，又鼓起了勇气前行着。
唉！没办法，怎么也得去劝劝，再打下去，那个小孩会死的，真的会死的啊！
曹秉儿走到距离这群痞子三丈远的地方就停下了脚步，犹疑一下，走上前二丈又停了下来，即儿，侧身站着，犹豫一下，然后，就像螃蟹那样掂着脚尖，横着走着，小心翼翼地挪到一个打累站在一旁休息的痞子的背后。
曹秉儿又犹豫一下，慢慢地抬起沉重的右臂，伸出食指，轻轻地戳了一下近在咫尺的这个痞子的裸露的膀子，颤抖着声音，胆颤心惊地轻轻地问道：“…………你们、打人家，人家不疼吗？”
那个痞子是这群坏人的头头，正全神贯注地瞅着同伴施暴，口里骂骂咧咧地彪着脏话，脸上露出了狰狞的欢笑，他的肩膀被曹秉儿戳了一下，措不及防的，还以为有什么东西爬上了膀子了，啊的一声尖叫，吓得弹跳了起来，连忙在膀子上拍打了起来。
曹秉儿指着地上挨揍的小孩，向那个痞子头头继续轻轻地问道：“你们打他、他不痛吗？”
那个痞子头头在胳膊上没有找到虫子之类咬人的东西，松了一口气，待得瞅见了曹秉儿，听得曹秉儿的责问，念头一闪，明白乃是曹秉儿搞得鬼，一愣，有些意外。
其余的痞子听得老大的尖叫，停止了殴打，吃惊地瞅着老大，即儿，瞥见了曹秉儿，也是一愣。
几息时间，痞子头头脸上露出了轻蔑的笑容，目光自曹秉儿的脸上收了回去，指着地上的小孩，一脸戾气，凶巴巴地喝道：“给我继续打！”
痞子们回过神来，便继续冲着地上的小孩施暴。
曹秉儿经常给罗子善家的瘫子爷爷煮饭，老爷子以前是一个说书的，老年人又喜欢唠嗑，逮着曹秉儿就是说说说说说，都说些历史上的英雄人物，因此，在曹秉儿的想象里，英雄出场都是应该是威风神气的啊！
曹秉儿现在要给地上的小孩抱打不平，似乎有一点英雄的感觉，所以，他的所作所为，怎么的也应该让这痞子震撼一下了吧，可是，现在他的英勇之举，好像却被坏人给无视了！
曹秉儿见痞子们居然将他视若无物，心里有一丝挫败感，沮丧之余，还有一丝恼意，而当他见痞子还在拼命地殴打小孩，将人家往死里整，完全没有收手的意思，实在是太残暴了。
曹秉儿突地被痞子们的倒行逆施给激怒了，脑袋里嗡嗡嗡的，血气上涌，义愤填膺，彻底怒了，一时冲动，居然上前，伸出手掌在那个痞子头头的后脑勺上重重地拍了一掌，说出来他这一生来最响亮，最有血性的一句话：
“妈的，你打人家，人家不痛吗？”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