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玄吉眯起了眼睛,讥笑道:“怎么?难道二哥觉得那些以下犯上的刁民不该死吗?二哥觉得我应该放过那些刁民?”
“二哥,正所谓慈不掌兵,若二哥总是这般好心肠的话……以后可怎么统领我大唐的将士啊?”
李济民沉声道:“我大唐的长矛不该伸向自家人。”
李济民话一说完,李玄吉就好像听见了天底下最大的笑话一般,哈哈大笑起来:“二哥可真像是那儒家的圣人君子啊!”
“既然如此慈悲为怀,何不去那书塾里当个教书先生?非要当那杀人不眨眼的将军?”
说到最后,李玄吉一副无所谓的样子,说道:“只不过是一些贱民的血罢了。”
李济民摇摇头道:“水能载舟,亦能覆舟。”
李玄吉笑道:“二哥倒还真像是那教书先生。”
而后,李玄吉便不再言语,只是看着李济民,他很期待李济民能说一些自己想听见的话来,最好是一些大逆不道的话。
可没想,李济民接下来的一番话,却着实出乎了他的意料。
李玄吉只听李济民说道:“但对于那些如四弟所说一般以下犯上的刁民,四弟的做法也不无不可。”
李玄吉的第一反应便是自己的这个二哥是不是被自己的一番言语给说傻了,若真是如此倒也省去了自己的许多功夫。
自己的这个二哥可是以“贤良”著称的,和自己这个在民间可以拿来止孩啼哭的大恶人可是两个极端,断不会承认自己的所作所为的。
不过很快,李玄吉很快就明白了李济民为何会这么说。
因为,李玄吉看到,现如今的大唐皇帝,自己的大哥李建城,已经手握酒杯,走了过来。
刚刚李济民和李玄吉这边的冷峻气氛,大殿内的众人自然也感受到了。于是原本那其乐融融的气氛就好像被突然止住了源头一样,戛然而止,变得尴尬起来。
又或许是因为,这大殿上的气氛本就不是那么的其乐融融。
大殿内的文臣武将都知道,大唐秦王与齐王向来不和,民间对二人的看法更是两个极端。
李建城瞧见李济民二人这边的异样之后,便立马转向赶了过来,步伐有些匆匆。
还未走近,李建城便朗声笑道:“朕本来想第一个敬敬我们大唐的卫国大将军的……”
李建城终于走到了酒桌前,他用手搭上李玄吉的肩膀,笑道:“想不到我们齐王竟是比朕还要快了一步……”
“先敬了大将军一杯。”
大殿上的众位文臣武将于是都是一副恍然大悟的样子,更有些老谋深算,满脸皱纹的老文臣也跟着笑道:
“想不到齐王的脚步竟然这么快啊!我这把老骨头可实在是跟不上啊!”
“齐王今日可是夺了头彩啊!”
更有昧着良心者还说了一句:“秦王殿下与齐王殿下的感情真好啊!”
众人都知道这是一句贻笑大方的话,但现在非但没有人指出来,而且还会连连称是
……
众人又开始有说有笑起来,好像刚刚的寂静压根就没有出现过。
李建城大笑道:“那我也不能落后……”
李建城将手中酒杯举向李济民,说道:“来!诸位随朕一同敬敬我们大唐的卫国大将军!”
“敬秦王!”率先有人出声喊道。
“敬秦王!”于是众位文臣武将都跟着举起酒杯,大声喊道。
李玄吉虽有些不快,但在李建城的眼神示意下,也还是举起了酒杯。
李玄吉心里讥讽想道,自己的这个二哥可真是沉得住气啊。
李济民猛然站起,先是对着李建城弯腰顿首,凑近一看,好像这样子李建城要比李济民高一些。
李济民沉声道:“谢陛下!”
“谢诸位!”
“与诸位同乐!”
李济民将酒杯高高举起,像是要够着金銮殿的覆海,最后将杯中酒水一饮而尽。
好像是在谢罪。
金銮殿内众人,包括李建城也都将酒水一饮而尽。
好一副宾主尽欢的模样。
在这里面,只有一个红袍老人,无论是刚刚李济民和李玄吉的针锋相对,还是现在的众人敬酒,他都好像什么也没看见,什么也没听见一般。
他只是慢慢地咀嚼着牛肉,实在吞咽不下去还会喝一口酒水,感受着烈酒在舌尖的那一股辛辣感觉。
或许这才是金銮殿内,庆功宴上最快意的一个人。
————
酒席终将散去。
诸位文臣武将都相继道别,有一人临走时还一副十分不舍的样子,说道:“明日诸位将军一定要再去我府上,大战三百回合!”
看起来在刚刚的酒宴上相处甚欢,以至于末了还有些不尽兴。
“那也得看你有没有这美酒了。”
那人哈哈笑道:“放心放心!不止美酒有,连这跳舞的小娘子……也是有的。”
于是又是一片大笑声。
最后那人在自家仆人的搀扶下,一身酒气地坐上了马车。
其他些文臣武将在拜别李建城后,也都相继离开了。
人去楼空,不过殿内还剩下一位红袍老人。
似乎这老人的饭量极大,以至于吃了许久,都没有吃饱。其实不然,事实上是因为老人吃得很慢,每一口都要嚼上个六七下,才吞咽下去。
李建城瞧见后,也没有上前询问,而是吩咐了宫里太监,一定要等国师大人吃饱喝足了,再去收拾。
李建城叹了口气,想道,大唐唯一的国师,地位甚至不低于自己这个皇帝,他又怎么不想去多说上几句话呢?
只不过他知道,就算自己过去了,那个人称“红貂”的老人也会是一副对自己爱理不理的样子。
既然如此,那自己也不必上去热脸贴冷屁股了。
过了许久后,红袍老人好像终于吃饱了。他将杯中的酒水饮尽后,舒舒服服地伸了个懒腰。
老人看着这个先前人满如患,现在空空如也的金銮殿,大声笑道:
“好一个庆功宴!”
“好一群跳梁小丑!”
————
酒宴散去后,李建城没有马上回去寝宫,而是来到了皇宫内的一处小亭楼。
李建城运转功法,身上酒气已经全部散去。他抬头看着天上那的那一轮明月,怔怔无言。
又有一道人影走近了李建城,正是那李玄吉。
李玄吉同样已经没了一身酒气,看来,这兄弟二人都是那修道之人。
李建城的目光没有从明月上移开,他开口道:“四弟,你今天的这般做法,有些操之过急了。”
李玄吉冷哼一声,不以为然道:“我就是想看看那李济民有多能沉住气!”
先前在大殿上还恭恭敬敬地叫一声“二哥”,转眼间,便开始直呼其名了。
李建城转头看向自己这个四弟,叹息道:“大哥我知道,你不满他又去带兵征战,并且还打了胜仗,得了名声……”
话还未说完,李玄吉便不满道:“既然如此,何不让我去征战?我同样可以为我大唐征战四方!”
“况且那李济民不过是一个八境武夫,而我!比他整整高出了一境!”
世间武夫,一境一道槛,越往后越那道槛便越宽,八境与九境之间更是相差如云泥之别。
所以李玄吉十分自信,若是面对面捉对厮杀,他一定可以在十招之内就拔下他那个二哥,卫国大将军的头颅。
李济民摇摇头,说道:“领军作战,更看重的是将领的兵法谋略……”
“况且,你在军中的名声,远不如他。”
李玄吉虽然不满,但也不得不承认李建城说的是事实。
李玄吉咬牙切齿道:“那些不过是一些蝼蚁罢了,只有那李济民,才需要依靠那些个蝼蚁的帮衬……”
话还未说完,李建城就打断了李玄吉,历声说道:“闭嘴!我大唐的将士,岂能用蝼蚁来称呼?!”
李玄吉愣了一下,然后低下头,小声道:“大哥说得对。”
真让人想不到,残忍嗜杀的李玄吉居然对自己的大哥如此恭敬,还肯听得进他大哥的话。
李建城看着自己这个四弟,整个大唐天赋数一数二的武夫,不到四十岁便踏上了武夫九境,但可惜,世人只知道他劣迹斑斑,嗜杀成性,做得是那“拉死乳母”的伤天害理的恶事,而从没有想过他是一个武道天才。
李建城又何尝没有想过让自己这个四弟进入军中,从而替代李济民的位置呢?但是在自己把李玄吉调到军营的第二天后,便传来了李玄吉滥杀数十将领的消息,而李玄吉杀人的理由,竟然只是因为有个年轻将士在看到李玄吉吓得没有站稳住脚。
那一次的“齐王杀人”一事,可谓是在朝堂闹得沸沸扬扬,一些个文官更是是口诛笔伐,要李玄吉偿命。
那次的杀人与之前不同,死掉的不是一些没权没势的普通百姓,而是一些大唐的老将的子孙,其中一个,还是一个仙家门派前往军中历练的重要弟子。
当时那个门派练气士十境的老祖差点就要破关而出,前来长安城索命,是李建城好话说尽,索赔了大量天材地宝,才让那个门派止住了声息。
然后李建城便立马将李玄吉调了回来,封了他一个“禁军统领”,再也不敢将他放到军营中了。
事后李玄吉依然是那副不以为然的样子,还叫嚣着不过是十境而已,他同样敢跟那个老不死一较高下。李建城对此也是无可奈何。
李建城笑道:“四弟不必妄自菲薄,我们大唐还是很需要一个九境武夫的。”
李玄吉眉开眼笑道:“那是自然。”
而后李玄吉眯眼道:“大哥为何不直接杀了那李济民?如果大哥不肯背负那残杀手足的恶名,四弟我可以代为操劳。”
李建城摇摇头道:“我们大唐还需要一个卫国大将军来征战四方。”
这就是李建城最头疼的地方了,一面不想李济民在军中和民间积累太多的名声,但又不能少了一个征战沙场的大将。
不过好在,自己这个二弟,还是肯为大唐付出的。
接着李建城说道:“况且……还有那个人。”
李玄吉说道:“大哥是说那个老不死?”
李玄吉想到那个看起来老弱不堪,吃快肉都要嚼个半天,不知怎么混到了一个“红貂”的名号的老人。李玄吉说道:“大哥放心,那个老家伙虽然活了三百多年,但依我看他最多只是个练气士七八境罢了,我可以应付的。”
“我们大唐念那旧情,让他当了三百年的国师,但如果他敢多事的话……”
李玄吉眼中爆出杀意,历声道:“照杀不误!”
李建城只是摇摇头,他知道,这个平常就在宫里吃吃喝喝,但在李济民十岁那年却突然将其收为弟子的老人,决对不会这么简单。
毕竟,大唐的建国,经过了他的手。
李建城又抬头看向那轮明月,叹息道:“都说一代君王可手掌日月星辰,但我却只能困在这个小小的皇宫里。”
说这番话时,李建城竟是连“朕”都没有说,而是说了一个“我”。
身为一个皇帝,竟是连杀一个人都要束手束脚,想前想后,还要担心失败后自身不保。
若是能杀李济民,想必李建城早就动手了,毕竟将军可以培养,但祸患不可不除。
因为有个词叫做“功高震主”,更何况自己的这个二弟是如此的得民心。
李玄吉讥笑道:“那是因为大哥你想得太多,不论是人前人后都要装作一副一代明君的模样。”
“和那李济民一样,喜欢装出一副道德圣人的样子。”
“也不嫌累?就这么在意那些人的眼光?”
李玄吉对于这种做法是十分不屑的,在他看来,只要自己实力够强,又为何不可以想杀就杀?
李建城听着李玄吉这番话,豪不在意话内的讥讽,愣了一下,然后笑着说道:“也许玄吉你说得对。”
“我不该装的。”